稻花香里說豐年

□陳赫

在外漂泊久了，思鄉的情緒便會越來越濃。每到金秋時節，腦海里總會出現這樣一幅畫面：一望無際的田野中，金黃色的稻浪翻滾著。風一吹，那空氣中彌漫的稻香，深深吸上一口，好不心曠神怡。

收稻谷，是我童年中尤為深刻的記憶。那時的父親身材非常高大，寬闊的肩膀，一下就能把我扛起來。我喜歡跟在他身后面，像忠實的粉絲那樣，只要看著他的背影，我就知道——那是一座大山。

走到田里，滿目的金黃色填滿了我的視野。靈動的水稻，用葉片與色彩構成了獨特的美學。稻穗顆粒飽滿，沉甸甸地隨風搖曳，飄散出醉人的芳香，翻騰著滾滾金波。妙不可言的感覺使人沉浸其中，我無盡地貪戀這些美好。只是當時并不知道：這承載著的是農人一年的寄托。

直到父親喊我，我才回過神來，連忙大步跟上父親的腳步。父親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收稻能手，他手中的一把鐮刀，總是磨得比誰都亮。他干練的左手一把握住稻子的稈部，鐮刀放在離地十五厘米的高度，只見那刃口對準禾稈，用力一拉，一根根水稻便應聲倒下。

那些唰唰唰的聲音，仿佛是我童年中聽過最美妙的音樂節奏。父親舞動著鐮刀，一會兒就割倒了一大片，晶瑩的汗水也順著他的臉頰滑落。辛勤換來收獲，在我幼小的心靈里，種下了勞動的種子。

趁著休息的片刻時間，父親問我:“你知道為什么稻子總是低著頭嗎？”我搖搖頭表示不知，并且期待父親能給我一個答案。父親用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語重心長地說道:“從稻子插到田里的那天算起，四個多月的風霜雨露，一百多個日子的藍天白云，讓稻子成長為亭亭玉立的樣子。只在秋陽俯照的時候，它們才羞澀地低垂了頭。膨脹的心事舉重若輕，把稻子們打扮得靦腆多情，搖曳生姿。只有成熟的稻子才會低頭，那是因為稻子成熟之后，莖稈承受不了果實的重量，就被壓彎低頭。做人也是一樣，越成熟越要懂得謙遜?！备赣H的一大段話，成為了我人生道路上的準則。當我取得了一些成績、想要驕傲自滿時，這些話語總會不時地提醒著我。

收完水稻以后，父親便用家里的農用車，把它們拉到了平整過的場上。接下來就是晾曬、脫粒的過程：父親用一把較大的耙子，將稻谷攤開鋪平。這些金光閃閃的顆粒，就這么布滿了整個場地，在陽光的照耀下越發顯得迷人。直到這時候，父親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我想那應該就是豐收給他帶來的滿足與欣慰吧！

晾曬兩三天后就可以裝袋入倉，一年的秋收過程，可以畫上一個句號了。此時，田間地頭、村里村外，是一派豐收的景象。在希望的田野上，稻谷已經脫胎換骨，變成一種稱作米的物質。

又是一年收稻時節，我在遠隔故鄉幾千里的城市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我問父親：“今年的稻子收完了嗎？找人幫忙了嗎？收成怎么樣？”父親依舊那么開心地回答道：“收完了，不要擔心，我一個人就能忙得過來，今年又是大豐收！”父親的話，讓我久久不能平靜。我知道，電話那頭的父親已經年近六十了：腰都彎了，背都駝了，卻還在努力撐起一片天。我想對父親說些安慰的話語，卻不知如何說出口，就只說了一句：“真好啊，稻花香里說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