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與目疾關系之理論探討

巫林芝 陳曦 蹇文淵,2

在歷代文獻記載及現代醫家認識中，關于“濁”作為一種病理致病因素的理論探討非常多，還有若干以“肅清濁邪”為診療思路的臨床驗案。在濁與各類疾病的理論探究中，涉及的疾病種類繁多，以痛風、糖尿病、動脈粥樣硬化及高血壓等慢性疾病為代表，眼科相關論述還較少，但實際上眼病與濁淵源頗深，本文擬從下面三個方面簡抒筆者拙見，探究濁與目疾之間的關系。

1 論濁

1.1 觀古見

濁原是指水不清、不干凈，《說文解字》：“濁水，出齊郡厲偽山，東北入鉅定。”引申到中醫學里，古籍中對“濁”的論說比比皆是。如中醫學的奠基之作—《黃帝內經》，對“濁”就有豐富論述，設有《靈樞·陰陽清濁》專篇闡明其含義，在各個章節也可見散在敘述，雖然濁早在《黃帝內經》中便有清晰的內涵及豐富的描述，但后世醫家卻淡化了這個傳統術語，多與痰、濕、瘀等病理因素相混淆，取其重著、黏膩、渾濁之意。

1.2 論今言

現代生活環境及生活方式與古代不同，這導致了人體的病種變化大，證型復雜，故部分醫家又重拾“濁邪致病”理論，尋找新思想指導中醫臨床診療。其中涉及的疾病種類不勝枚舉，以降濁法為主體產生的治療思想更是層出不窮。有學者將濁與毒合稱為濁毒學說[1]，此濁毒理論在指導多種疾病如糖尿病、高血壓、腦梗死的臨床應用中所獲效果甚好[2-4]。有學者將瘀血、濁氣、痰飲、水濕等概念統歸于濁之下[5]，也有學者認為“濕為濁之漸，濁為濕之極”[6]，部分學者堅持以《黃帝內經》中對濁的論述為標準，濁須單獨立論，不得與痰濕等相混淆：濁與濕有相似之處但本質卻不同，濁源自谷而濕源自水，濁性厚滯而濕性清稀，濁偏居中而濕多位下，濁多滯于血脈而濕偏傷肌腠肢節，濁當芳化而濕宜清利[7]。

1.3 總古今之見地

觀各家之言，可以對濁進行如下總結：濁與清相對應，有生理之濁和病理之濁。生理之濁主要包括脾胃運化產生的水谷精微中稠厚的部分，以及體內代謝產生的廢棄之物。病理之濁的含義廣泛，泛指污穢重著的病理因素或病理產物。可分為有形之濁與無形之濁，有形之濁如便濁、精濁，無形之濁不能為人所見卻能致病，范圍廣泛，可外感，可內生。外感者如《濕熱論》云：“濕熱證，初起壯熱，口渴，脘悶懊憹，眼欲迷閉，時譫語，濁邪蒙閉上焦。”內生者如《丹溪心法》云：“濁主濕熱，有痰，有虛”。

2 濁與目疾關系

人一身為整體，與天地相參，天氣在上為清，地氣在下為濁，故人一身也有清濁之分。人體氣機血循有如太極之運動，有升有降，循環往復，濁中有清、清中有濁，融合而不能。若由于各類病理因素致運動失常，濁陰犯上，清陽走下，則上可閉清竅下可致飧瀉。目屬清竅之一，無形濁陰直接犯目可致多種目病，有形濁體可阻滯于體內進而擾亂氣機，亦可間接導致目病。

2.1 有形之濁與目疾

《黃帝內經》：“陽不勝其陰，則五臟氣爭，九竅不通。”九竅由上七竅與下二竅組成，上竅七謂耳目口鼻，下竅二謂前后二陰，上竅司見聞，下竅傳糞溺。有形之濁堵塞下竅，氣機流轉不暢，清陽上衰，則目視不精。濁莫甚于渣滓，故以目疾伴便秘為例探討有形之濁與目疾的相關性。便秘致下竅不通，或擾亂氣機，或邪無出路、助邪上攻，壅塞于目竅，發為目疾。便秘有虛實之分，實為陽明燥熱，燥屎內結于下，常可致內外障眼病如眼丹、黃液上沖、綠風內障甚則暴盲等；虛為腸腑不潤、津虧血少，糟粕不行，虛熱下閉上擾可致視瞻昏渺、白澀癥等，采用通腑瀉濁法治療伴便秘的眼病可獲良效[8]。

2.2 無形之濁致目病

《四圣心源》謂：“清陽上達，則七竅空明，濁陰上逆，則五官晦塞。晦則不睹，塞則不聞；明則善視，空則善聽。”目為陽中之陰，體陰而用陽。目居于上位，由五臟六腑之精所化的神膏、晶珠等至陰至純之體組成，但目視功能還需依賴木火升清功能，清升則陽光外發而為兩目，陰陽各司其職，合摶而精明，若濁陰逆上，擾清動陽，功能失司，則發為目疾。而濁陰逆上犯目主要見于以下幾個方面。

2.2.1外感濁邪擾清府 《目經大成》：“何事瘍瘡不罷，血氣注留未謝，濁邪因此害清和，目病斯來也。”這與現代大部分學者對濁致病的認識不謀而合：濁分外源性及內源性兩類[9]，所謂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在自身正氣虛的前提下，被外界污穢之氣或原本殘留的瘡瘍濁毒感染，濁毒之邪向上熏灼清凈之府，則目病由來。

2.2.2脾胃生濁閉九竅 《黃帝內經》：“受谷者濁，受氣者清。……氣之大別，清者上注于肺，濁者下走于胃。胃之清氣，上出于口；肺之濁氣，下注于經，內積于海。……手太陽獨受陽之濁，手太陰獨受陰之清。其清者上走空竅，其濁者下行諸經。諸陰皆清，足太陰獨受其濁。”《雜病源流犀燭》:“勞倦積傷，胃中虛冷，陰濁上干。”從上可知，生理之濁氣本生于胃，為水谷精微中較稠厚的部分，當谷氣異變成為病理之濁時，便不會行使正常生理功能，反而上干清竅，李杲所著的《脾胃論》對上述機理有詳細闡述：“九竅不通利，腸胃之所生也……胃既受病，不能滋養，故六腑之氣已絕，致陽道不行，陰火上行。……脾胃既為陰火所乘，谷氣閉塞而下流，即清氣不升，九竅為之不利。”胃為太倉，主受納、降濁、腐熟水谷，與脾合稱為“后天之本”，是水谷精微化生來源，胃受病后，腐熟功能及降濁功能受損，于目不利，具體為：①不能產生足夠的生理之濁以滋養五臟六腑，五臟之氣上通九竅，目更是秉五臟六腑之精所化生，精微物質未能滋養目竅故變生目疾；②胃通降不及，濁陰上逆，清氣不升，目中玄府郁閉，目視不精，諸病由生。

2.2.3年老體衰，不制濁陰，攪亂氣機 《銀海精微》：“人之患眼，視物不明，如紗遮睛，何也？答曰∶此血衰氣旺。血為榮，氣為衛，衛為陽而氣清，榮為陰而氣濁……腎水衰不能濟于肝木，使肝木血衰，不榮于眼目，故睛少短，不能久視。”濁中有清，清中有濁，清者注陰，陽者注濁，隨人年齡的增長，腎水衰于下，無以制陽，濁陰隨陽上攻于目，則見視物不清。如《寓意草》云：“人當五十以外，腎氣漸衰于下，每每從陽上逆。”喻昌認為，濁陰之氣不自收澀，會向上閉阻陽竅。在論及此類疾病治法時，喻昌批判眾人皆用發表散氣藥開竅，結果百無一效，故此總結出治療應以重墜之藥下吸濁陰，輔以滋陰藥，酸澀藥收之，終使陰氣下居本位，不上觸陽竅，達到“人之收視而視愈明”的效果。

3 小結

濁內涵廣泛，可通過多種途徑直接或間接犯目，與目疾關系緊密，以濁單獨立論指導目疾的辨證施治是有一定臨床價值的。然觀古今醫者在論及眼病治法時，過分偏重局部特征，多強調辛散以開竅升清，用藥宜輕清靈動，理雖未錯，但卻對與升清相應的降濁之法不夠重視。目為清竅，“陰陽和摶而精明”，濁陰上逆，打破陰陽和摶的平衡狀態，故目視不精，若只觀疾病表象，以局部為重點而忽視了整體觀念，一味強調發散開竅，終是治標不治本。若究其源而治其本，從整體出發，降濁散濁，予濁通路，最終將會達到目視精明的清和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