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全國多地和平解放背后的隱蔽功臣

眾所周知，1949年，北平無戰事，和平解放。當時，豈止北平無戰事？新疆、湖南、云南……多地也無戰事，和平解放。和平解放的背后則是無數隱蔽者書寫的傳奇。

他帶著“祖之先生”的秘密任務進疆

? 1948年9月的香港，一場秘密會見正在進行，見面雙方是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喬冠華和國民黨少將陶晉初。

? 彼時，陶晉初接到堂兄陶峙岳的邀約，考慮出任新疆警備總司令部中將參謀長一職。就在一個月前，陶峙岳以西北軍政副長官的身份兼任新疆警備總司令，統帥10萬國民黨部隊，主持新疆軍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調整人事關系，要將蟄居湖南家鄉的陶晉初調來新疆協助。

陶峙岳哪里想到，這個堂弟雖然也是國民黨高級將領，但早在1938年就向中共地下黨提出了入黨申請。1944年，陶晉初在重慶結識了著名共產黨人、《新華日報》主編喬冠華（當時化名“喬木”），此后來往密切。1946年重慶談判時，陶晉初曾兩次通過喬冠華向中共代表團提供情報。

接到陶峙岳的邀請時，陶晉初頗為猶豫。喬冠華勸他立即赴新疆上任，充分利用與陶峙岳的關系，暗中掌握兵權，等候適當時機，配合解放軍在西北戰場的行動。

二人約定，陶晉初化名“楚君韜”，喬冠華化名“楚君略”，彼此以兄弟相稱，以“祖之先生”代稱中共黨組織。此后，陶晉初奔赴迪化（今烏魯木齊），協助陶峙岳大刀闊斧地改組新疆警備總司令部機關人事，控制了首腦機關和部分作戰部隊。

? 2000公里外的北平，各方也在為新疆的前途奔忙。

? 1949年4月，國共和談尚在進行，國民黨首席和談代表張治中率領的代表團中就有迪化市市長屈武。4月15日，即將攜帶和平協定飛回南京簽字的張治中連夜交代屈武：“如果協定被否決，你還是回新疆去，你告訴陶峙岳，蔣介石要打下去，可是新疆要和平，要走和平的道路，新疆不能放一槍！” 果然，和談破裂。5月，屈武趕回迪化。

? 暗流涌動中，陶峙岳小心翼翼地維持著新疆的局勢。但最驚險的一幕還是在起義前突然發生了。9月15日，鄧力群奉中央指示，攜帶電臺從伊寧秘密飛抵迪化（此前，鄧力群隨劉少奇率領的中共代表團秘密訪問蘇聯，結束訪問后沒有返回北京，而是帶著電臺從莫斯科飛抵新疆伊寧），住進了新疆省主席包爾漢家，并在第二天與陶峙岳見面，將已經歸附中共、身在北平準備參加新政協的張治中寫的兩封密電親手交給陶、包二人。張治中在電報中敦促新疆起義，并向陶峙岳作了行動部署。然而，鄧力群的到來已被敵人偵悉。9月19日晚，國民黨強硬派葉成、馬呈祥、羅恕人等人開了個秘密會議，通報了“伊寧已派人秘密潛入迪化”的消息，他們決定拘捕陶晉初、屈武等主和派。

? 葉成與陶峙岳私交甚厚，他堅持行動前必須告知陶峙岳，馬、羅只好同意，限他半小時以內趕往陶公館通報并返回。陶峙岳當下留住葉成，并打電話給羅恕人與馬呈祥，極誠懇地約二人來面談。陶峙岳與幾人一直說到東方發白，阻止了這場一觸即發的危機。最后，馬呈祥、羅恕人、葉成等明確表示，愿交出部隊，辦清手續，“許其遁南疆去印度”。9月25日，馬、羅、葉等人離開的第二天，陶峙岳通電起義。

“我一定要跟毛潤之直接接上頭才放心”

1948年7月，66歲的國民黨元老程潛調任湖南省主席。盡管他與毛澤東有過交往，但大多數時間與中共的關系是敵對的。因此，要不要策反程潛、怎么策反、能否直接見面等問題，湖南地下黨尚未接到明確指示。

? 一個月后，湖南地下黨省工委決定成立軍事策反小組，從爭取程潛身邊人做起。省工委負責人周禮選定了程潛的醴陵老鄉、三十出頭的湖南大學講師余志宏擔此重任。余志宏找到了第一個關鍵人物——方叔章。方叔章是程潛舊部兼好友。余志宏通過湖南大學教授的關系，常與他談古論今，并獲悉了程潛族弟程星齡欲回長沙的消息。程星齡也是國民黨高官，但素來與蔣介石不睦，曾在抗戰期間赴解放區見過朱德、劉伯承，1945年被蔣介石下令“查程系異黨分子，應予拘捕”而入獄，1947年才獲釋。

? 沒過多久，方叔章舉辦家宴，邀請程星齡以及省府秘書長鄧介松等湖南名流參加，余志宏則作為方家常客赴宴。鄧介松等人透露了很多軍政界實情，湖南大學教授李達趁機直言：“頌云先生（指程潛）應以三千萬湖南人民的生命財產為重，走和平解放的道路。”家宴上的情況，由鄧介松等人傳到程潛處，以打探其態度。程潛聽到眾人的看法時，頻頻點頭稱是。

此后，方叔章來到省府，直截了當勸說程潛。程潛尚有疑慮：“投降就得找共產黨，你找得到嗎？”方叔章暗示：“你那位本家兄弟（指程星齡）就不平常。”

在1948年的最后一天，程潛終于對程星齡挑明話頭：“我如果脫離蔣政府，投向中共，你能否與共產黨取得聯系？”得到肯定回答后，程潛鄭重托付：“我的決心定了，你全權代表我和中共地下黨聯系吧。”

? 不過，程潛仍有一個極大顧慮。1948年12月25日，新華社播發的第一批戰犯43人名單中，程潛名列第26位。方叔章和程星齡都無法徹底打消他的疑慮。直到1949年3月，程潛在南京與民主人士章士釗見了面。章士釗此前已北上西柏坡與毛澤東會晤。他將會晤情況告知程潛，又說毛澤東對程潛期望甚殷，決不會將其當戰犯看待。

? 程潛當即給湖南省保安副司令蕭作霖下了任務：“中共在香港有個南方局，你親自去香港走一趟，去找找南方局，我一定要跟毛潤之直接接上頭才放心。”

? 1949年五六月間，在程星齡安排下，余志宏兩次面見程潛，提出“希望頌公以書面形式向我黨表明態度”。程潛于是委托程星齡起草備忘錄，親筆簽名。

? 6月30日，備忘錄放到了毛澤東案頭，他立即作了兩方面安排：一面電示第四野戰軍陳兵湘鄂邊境，一面選調袁任遠、李明灝前往武漢參加和平解放湖南的工作；并在7月4日復電程潛：“備忘錄誦悉。先生決心采取反蔣反桂及和平解決湖南問題之方針，極為佩慰……諸事待理，借重之處尚多。此間已囑林彪將軍與貴處妥為聯絡矣。”

? 程潛捧讀復電，激動不已。8月4日，由程潛、陳明仁領銜，37名將領聯名發布了宣告湖南和平起義的通電。

云南烏云罩頂，盧漢收到了周恩來的答復

? 就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夕，1949年9月19日，香港發生了一樁震驚中外的暗殺事件——原國民黨陸軍大學校長楊杰遇刺身亡。這是蔣介石親自下達的暗殺令，由國民黨保密局部署執行。

? 楊杰，云南大理人，自抗戰結束后回到昆明已經4年，一直利用自己的身份勸說云南省主席盧漢脫蔣。1949年5月，中共方面得到楊杰有危險的消息，立時通過昆明的地下黨轉告楊杰速速離滇到港，再北上參加新政協。但楊杰認為，自己在西南的策反工作已有相當成就，應暫緩離開。于是，他拖到9月8日才飛去香港。

? 楊杰的死，將云南的緊張局勢公之于世。當時，蔣介石不惜把蔣經國送去昆明做人質，以換得盧漢到重慶洽談。國民黨特務從9月9日到11日在昆明抓捕了300多名進步人士。

盧漢進退維谷，云南烏云罩頂。腥風血雨中，唯一的好消息是宋一痕帶回了周恩來給盧漢的答復。

宋一痕是個傳奇的共產黨員，抗戰時期追隨盧漢。1946年，宋一痕來到香港，與黨組織接上線。1948年，華南局負責人方方給宋一痕下達任務：“現在的形勢前后方一樣重要，我們需要你回云南去做些工作。”隨即，宋一痕登上了飛往昆明的航班。

? 盧漢對這名老部下很是了解，知道他和共產黨素有來往。所以，在國民黨派系之爭中處于弱勢的盧漢，干脆利用宋一痕在云南和香港之間傳遞消息。

? 1949年5月，盧漢給正在香港的宋一痕發了封急電：“有要事相商，火速回昆。”見面后，盧漢開宗明義：“有關起義的事，我已跟云南的老部下商議過，大家都愿意走這條路。有關起義事情、起義后的安排等，得要有人去聯系，你已到香港兩年多了，沒人注意你，以前你參加過中共組織，我想只有用你的關系同中共方面取得聯系了。”盧漢還寫了一份決心書。當晚，宋一痕的家人就將這份決心書縫進他的西裝馬甲內。他經香港到北平，匯報了云南的情況和盧漢的態度。周恩來就盧漢起義作出指示：一是歡迎，二是既往不咎，三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 云南起義的時機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才出現。

? 1949年10月19日，毛澤東指示進軍西南，第二野戰軍和第四野戰軍一部以摧枯拉朽之勢挺進西南。節節敗退的蔣介石部隊蜂擁進入云南，每天都有絡繹不絕的人向盧漢要地皮、要物資，疲于應付的盧漢索性宣布閉門戒嚴。

? 盧漢的緩兵之計給了各方勢力活動空間。表面看，昆明街頭特務橫行；但實際上，云南的中共地下黨已經利用各種社會關系鋪開了一張情報網。

? 時機逐漸成熟。

? 1949年12月，盧漢認為不能再等，請好友周體仁前往香港和廣州，面見葉劍英，陳述詳情。周體仁和盧漢是云南講武堂的同學，二人比較交心。此前，周體仁和傅作義一起在北平起義，并協助朱德、葉劍英改編了北平的國民黨部隊。

? 12月9日下午5時，盧漢親自手書通知，召集各部將領晚上9時到盧公館開會。會議按時開始，主戰派的國民黨軍官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控制繳械了，有人還大聲質問：“你們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得到的回答是：“今晚云南全省宣布起義！”

? 次日凌晨，宋一痕向香港的聯絡點發去急電：“陸先生（指盧漢）已在12月9日動身，請速告諸親友。”電報馬上轉發至北京……云南最終和平解放。

（摘自《環球人物》張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