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太龍 劉天琪
2020 年10 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明確提出要“完善德育評價”,充分利用信息技術客觀記錄學生品行日常表現,提高評價的科學性、專業性、客觀性。[1]作為一股技術強力和一柄識人利器,大數據為破解德育評價這一千古難題提供了新思維、新方法和新手段,有利于推動德育評價從憑借主觀印象和經驗積累的評價范式邁向基于海量數據之上的價值判斷。然而,在倫理訴求更為強烈、價值觀照更加凸顯的德育領域,評價數據更為重要和敏感,泄露或濫用的后果更加嚴重,也就自然成為社會各界的關注焦點。為此,警惕大數據在賦能德育評價的同時可能存在的倫理“黑暗面(Dark Side)”,剖析倫理風險的誘發因素并提出相應的防范策略,就成為學界面臨的一項重要而緊迫的時代課題。
作為一股新興而強大的技術力量,大數據的出現和應用改變了傳統的德育評價方式,為新時代德育評價變革提供了重要支撐,大數據賦能學校德育評價的價值意蘊主要體現在提高德育評價的客觀性、全面性和深入性。[2]但與此同時,大數據也是一柄雙刃劍,尤其是在倫理屬性更加凸顯的德育評價領域,盲目使用和過度介入確實會滋生諸多倫理風險。
基于大數據的數字記憶不存在衰退、干擾和遺忘等因素,因而可以完整持久地記錄學生的思想動態和行為習慣。目前就有學校探索了一種“線上檔案袋”的德育評價方式,教師可以及時跟蹤學生成長變化的每一個發展節點,打破了傳統紙質檔案袋每學年進行一次評價的靜態性局限。[3]不容忽視的是,線上檔案袋除了會保存學生良好的道德表現外,還會囊括一些道德失范行為。這些不良記錄不僅會束縛學生的道德發展和前進動力,還會干擾教師的整體判斷和客觀評價,出現“一眚掩大德”的片面和偏頗。當教師對學生進行品德評價時,那些無法磨滅的負面信息和道德污點就會悄然浮現,學生可能因此被貼上品德不良的“電子標簽”。而且學生的過往道德行為可能讓教師產生刻板效應,教師難以對學生形成完整客觀的印象,影響教師的整體判斷能力。因此,評價者要十分慎重地看待學生的過往數據,合理適度地判斷這些數據與現在的學生是否存在聯系,不能戴著過往數據的“有色眼鏡”去否定學生當下的努力程度和未來的發展進步。
邁入大數據時代,海量的德育數據及與之有關的評價數據如雨后春筍般層出不窮,教師可以采取“數據驅動”的方式開展德育評價,在實現有教無“累”的同時提高評價效果。大數據為教師提供超過大腦控制水平的數據分析和決策,給教師的德育評價帶來了極大便捷和強大功效,所以一些教師歡呼大數據“嘉年華”。盡管大數據可以幫助教師預判決策的可行性和優劣勢,但它對教師主觀能動性的損害也是需要高度警惕的,極有可能產生數據依賴。教師可以憑借大數據聚類分析、個性化推薦和可視化呈現的強大功能,根據學生日常的道德行為表現,勾勒出學生道德發展的多維圖,自動生成學生品德評價報告單,從而為學生量身定制個性化德育服務,促進其道德進步。但糟糕的是,教師可能對數據產生過分依賴或盲目崇拜,完全被大數據牽著鼻子走,讓評價完全陷入了“技治主義”的陷阱,最終忽視了個人經驗和理性思考的重要性,降低甚至消磨了教師的主觀能動性。為此,教師在思想上和行動中都要充分把握大數據德育評價的應用限度,防止“數據獨裁”和人異化為數據的奴隸。
大數據被譽為觀察人類思想動態和行為習慣的“顯微鏡”,評價者通過挖掘各種數據可以快速捕捉到學生的個人信息,合理分析出學生的道德認知、價值觀念、思想動態和行為傾向,在此基礎上的德育評價就更加全面立體、客觀真實。然而,大數據在全面抓取學生信息的同時,也闖入了學生的隱私領地,侵犯學生的隱私權利和人格尊嚴。有學者形象地比喻道:“大數據就像大章魚一樣,通過它千千萬萬的觸手——手機和其他智能設備,獲取了無數人的私人數據。”[4]譬如,評價者通過學習平臺、監控系統、智能設備等渠道采集、存儲和使用學生數據時,沒有采取匿名化手段保護學生的隱私信息,或者在采集數據前沒有告知數據權人,這將存在極大的數據泄露或濫用風險,會對學生的隱私構成嚴重威脅。在全面監控的大數據時代,學生的言談舉止幾乎都在“第三只眼”的監視下一覽無遺,評價者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取有關學生思想動態和道德行為的數據信息。更可怕的是,大數據的全面覆蓋、快速提取和交叉驗證功能讓匿名化、模糊化的數據保護方式失效了,這種強大的隱私穿透力會讓學生高度透明化。
精準預測是充分利用大數據強大的預測功能,推測評價對象思想動態、道德觀念和行為習慣的變化發展規律,從而制定有效的德育干預策略。教師可以對學生瀏覽過的網頁和社交平臺的言論等進行信息捕捉,根據特定算法預測出學生即將表現出來的行為特征,從而提前制定干預措施,避免意外事件的發生,這極大增強了德育評價的反饋性、及時性和前瞻性。但遺憾的是,利用大數據技術預測道德行為并加以干預卻褻瀆了學生的自由意志,違背了以人為本的評價理念。對此,舍恩伯格告誡道:“運用大數據預測來判斷和懲罰人類的潛在行為,這是對公平公正以及自由意志的一種褻瀆,同時也輕視了決策過程中深思熟慮的重要性。”[5]由此可見,真實客觀的道德評價應該源于學生自愿自由的道德選擇和道德實踐,而不能以尚未出現的行為意向作為衡量標準。評價主體必須意識到學生的自由意志不容踐踏,不能奪取學生的自主抉擇權,不可基于大數據預測功能對學生可能出現的道德行為輕易直接評定。這既不利于學生的品德發展,甚至可能導致他們對未來喪失信心。說到底,大數據預測只是一種基于概率事件的輔助計算手段,而學生則是處于不斷發展中的人,他們的道德行為并非一成不變。
在工具理性和功利主義評價理念的主導下,評價者可以借助大數據及其相關技術,克服德育評價指標難以量化的窘境,構建科學的多維評價指標體系,從而提高德育評價的操作性、客觀性和科學性。然而,當前的德育評價表現出了異常濃烈的科技主義或工具理性色彩,過分強調技術手段、量化形式在德育評價中的重要作用。這種方式看似增強了德育評價的效率和效果,卻造成了工具價值對本體價值的僭越、懸置和遮蔽,導致德育評價愈來愈疏離于人的道德生命整全性,忽視了學生品德發展的生成性、過程性和復雜性特點,最終使德育評價難以全面、客觀地反映和衡量學生的道德成長。[6]其實,德育評價的本體價值蘊含在德育的本質屬性之中,要觀照育德成人、鑄魂育人、立德樹人的根本旨歸。[7]需要警惕的是,德育評價對本體價值的遺忘和僭越,導致人們只看到德育評價的證明、鑒定、甄別等工具功能,而無法真正發揮出引導、診斷、激勵等育人功能。所以,德育評價回歸促進學生品德成長的本體價值具有重要意義。當然,這并不是說非要排斥一切外在性、工具性價值,而是要在確保德育評價以本體價值為終極旨趣的基礎上,才能合理地將大數據的優勢應用到德育評價中,從而更好地釋放出德育評價的價值引領功能。
大數據憑借體量龐大、類型多樣、維度多元的優勢,使學校用于評價學生品德發展狀況的材料更為全面和豐富,這為教師準確把握學生的品德情況奠定了堅實的數據支撐,評價的有效性和真實性也會隨著數據的全面客觀而不斷提升。然而,大數據的海量性、復雜性特征也會將一些虛假有害的不良信息帶入評價體系中,從而導致評價結果的質量堪憂。比如,不同類型的新型文化在網絡中交織碰撞,其大膽新奇、另類獨特的展現形式引領著青年學生的潮流,如今的網絡用語、網曝、炫富等一些非主流文化流露出濃烈的叛逆、過激、暴力色彩,看似在短時間內能給人帶來情緒的釋放和虛榮心的滿足,但此類行為極容易使學生將現實世界與虛擬世界混淆,嚴重阻礙學生形成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他們很有可能迷失在道德世界的十字路口。對“三觀”未定的廣大青少年而言,良莠不齊的數據充斥著網絡世界和現實生活,他們的價值認同、思想認同和政治認同不同程度地遭受著侵蝕。[8]故而,評價者應該擁有沙里淘金的數據清洗和辨別能力,學會識別大數據背后隱藏的負面垃圾信息,讓學生在紛繁復雜的數據世界中依然能夠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念,使德育評價對學生形成正確的價值引導和精神引領。
如上所述,大數據在德育評價中的應用確實存在著諸多倫理風險,而導致這些風險的原因是多元復雜的。其中,大數據固有特征和強大功能的負效應是其客觀因素,德育評價數據承載著更高的倫理屬性是其直接誘因,評價主體的評價素養和數據素養不高是其主體根源,外部管理規范和道德原則相對滯后是其社會原因。
體量龐大、類型多樣、傳播迅速是大數據的固有特征,這些特征讓大數據彰顯出了獨特優勢和巨大價值,但同時,它也會因接納噪聲數據、不良信息而產生負面效應和消極影響。在關涉學生品德發展的德育領域,評價主體在對學生品德數據進行采集的過程中,難以對相關信息進行具體分類和明確處理,大多只能采取籠統的記錄方式。那么,由于數據體量大、范圍廣、類型雜,其中必然會摻混各式各樣的信息,更是無可避免地涵蓋學生的個人隱私。相比以往的記錄方式,大數據記憶具有自動采集、全面覆蓋、永久留存的特點,突破了時空限制,能夠對學生的思想觀念、價值取向和行為習慣進行實時監測記錄。這當然為德育評價提供了堅實可靠的事實性材料,有利于增強德育評價效度,但也為評價數據濫用、學生隱私泄露埋下了安全隱患。
大數據因為可以收集迄今為止的全部相關數據,也被稱為“全數據模式”。不同于傳統統計學只抽取具有典型特征數據的抽樣模式,全數據模式囊括了已經發生的過去全部數據,因此涵蓋了相關事件的過去歷史。[9]可見,源于全部數據的相關關系并聯模式取代了因果關系串聯模式,有關德育評價對象思想動態、政治立場、價值取向和行為表現等所有的數據信息都可能包含其中,而基于大數據相關性分析來評價學生的品德發展情況,極有可能造成評價結果的失真。評價主體可以根據得出的評價結果分析出數據規律,并對德育評價進行精準預測。雖然利用大數據這門科學“讀心術”可以追蹤到學生內心深處的道德動機,達到先人一步的目的,然而大數據強調“樣本=全體”的思維方式將全部數據作為評價數據,無形之中為垃圾數據大開方便之門,這不僅降低了數據質量,更會增加數據誤測的風險。概言之,大數據固有特征和強大功能是倫理風險產生的客觀因素,同樣也是大數據技術本身難以完全規避的副作用。
教育是培養人的活動,其根本目的是促進學生全面發展,德育無疑在整個教育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而開展德育評價是為了檢驗和保證德育活動的有效性,從而完成鑄魂育人、立德樹人的根本使命。從很大程度上講,好的德育評價與有關學生品德發展數據的數量和質量緊密相關,只有具備豐富的事實性數據材料,在此基礎上開展的德育評價才全面客觀、科學合理、真實有效。由于德育評價的終極旨歸是育德成人,即促進學生道德品質的提升和道德人格的完善,這也就反過來要求德育評價本身要“出乎道德”和“合乎道德”,不得違背尊重學生人格和隱私權利的倫理要求。然而,與一般的學業數據不同,有關學生品德發展的數據脆弱性和敏感性更強、關注度和危害度更高,因而承載著超出一般意義上的倫理屬性和道德要求。
在傳統媒介時代,數據信息的保存時長主要依賴于紙張的壽命和評價主體的管理效能,信息材料的儲存周期以及質量極易受到影響。如今,利用大數據技術可以使數據采集、存儲、使用更加便捷高效,而且數據的存儲周期極大延長,甚至可以實現對學生整個學習生涯品德發展情況的永久記憶。但是,德育數據比學習數據和運動數據更能觸動學生及其家長的神經末梢,因為在“德者,才之帥也”的整個社會心理和“德育為首”的教育環境中,一個人的道德品質幾乎在所有的評價中都處于“一票否決”的決定性地位,這不得不引起學生和家長的高度關注和謹慎對待。也正因為此,德育評價數據極易成為不法分子的進攻目標,一旦被盜用或泄露,蘊含其中的失德行為、數據污點、犯錯記錄都將成為學生成長道路上的定時炸彈。這些“既往猶可咎”的過往數據就像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懸于學生頭頂,時刻對學生構成威脅。德育評價數據的長久保存“增加了數據濫用的風險,極有可能在學生面臨重大考核的關鍵時刻被賦予不恰當的意義”。[10]
評價主體的評價素養是確保德育評價有效運行的關鍵,德育效果的復雜性、多源性、隱匿性和遲滯性等特征對評價主體提出了更高要求,而德育觀念的變革、信息技術的更新和評價范式的轉型更是讓評價主體還不能充分勝任新時代的德育評價任務。一是在“為何評價”的價值定位上“迷失”,更多重視德育評價的工具價值和管理功能,忽視德育評價促進學生品德發展和人格完善的終極旨趣;二是在“誰來評”“評什么”和“如何評”的行為樣態上“缺失”,即評價主體較為封閉,缺乏多元主體參與的共同協商,評價內容以偏概全,缺乏對學生品德要素的統籌兼顧,評價方法相對單一,缺乏量化評估和質性評價的有機結合;三是在“評后怎么辦”的結果使用上“匱乏”,沒有充分釋放出評價結果改進學校德育決策、優化教師德育過程、激勵學生品德成長的反撥效應和倒逼功能。
此外,邁入大數據時代,有效的德育評價應該是建立在事實性材料和龐雜性數據基礎之上的價值判斷,這也對評價主體的評價素養提出了新的期待和要求,需要在既有評價素養的基礎上增加數據素養。但由于大數據屬于興起不久的新鮮事物,加之評價主體習慣于在原有知識儲備和經驗積累的基礎上采用傳統方式開展德育評價,他們很有可能因為路徑依賴和數據應用能力不足而對大數據產生抵觸情緒和抗拒心理。背負著過多的技術壓力(techno-stress)和技術恐懼(techno-phobia)會讓評價主體成為“技術遲疑者”和“技術落伍者”,因而缺乏足夠的意愿和動力去利用大數據開展德育評價工作。除了數據思維闕如之外,評價主體還缺乏大數據統計和應用數學以及機器學習和數據碎片處理方面的專門知識和專業技能,更難以在深度理解大數據分析局限性的基礎上遵守德育數據采集、管理和應用過程中的相應倫理要求和行為規范。
目前,大數據正迅猛地介入各行各業,但我國有關大數據的法律法規相對滯后,監督機制尚不健全,難以有效應對大數據賦能教育所產生的新型倫理風險。比如,大數據永久記憶嚴重威脅學生的隱私權利和長遠發展,這就需要出臺相應法規,根據德育數據的敏感等級和風險程度進行分類存儲和多級管理,合理規定數據的存儲周期,在使用期限截止前自動刪除。不僅如此,由于大數據安全缺乏法律保障,相關盈利組織可能通過互聯網平臺對學校德育開展情況及學生的品德發展進行分析,形成詳細的德育評價分析報告。此類行為讓居心叵測者從中牟利,迫使學校購買相關服務性產品。而且,數據安全的法律法規還需要有力的社會監督,缺乏有效的監督機制會造成權力濫用,嚴重制約大數據教育應用的健康發展。為此,建議引入信息倫理委員會的“他律”機制,“監督信息活動、約束個體信息行為、加強信息倫理教育……真正促使大數據生態系統的和諧發展”。[11]
除了法律法規、管理規范和監督機制等“硬約束”手段不成熟之外,道德準則和倫理原則等“軟約束”條件的欠缺也可能加劇大數據在德育評價中應用的倫理風險,“道德原則的不完善……使大數據行為處于一種無規范可依據的失范狀態”。[12]大數據潛在的倫理黑暗面意味著評價主體需要樹立一致的價值理念、制定共同的道德標準、勾勒德育數據應用全過程中的關系和準則、提出和完善相應的倫理原則框架,從而規范大數據在德育評價中的應用行為和操作實踐。特別是在技術更迭迅猛而法律跟進相對遲緩的現實境遇下,亟待教育上的“看門人”為大數據德育評價的健康發展和演進把握航向。總之,在德育評價中應用大數據,急需建立健全一套內涵有別而又功能互補的倫理體系,將這些倫理原則合理嵌入大數據德育評價的各個環節,形成倫理滲透效應。這將有利于權衡預期受益和負面危害,防止技術異化,實現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和諧共生。
大數據在德育評價中的應用可能遭遇隱藏其中的諸多倫理風險,如果這些風險能夠得到有效化解,將促進大數據與德育評價的深度融合。因此,制定切實可行的風險防范策略是推動大數據德育評價的當務之急。其中,建立健全德育數據使用的倫理原則是基礎,合理把握德育數據的應用限度是核心,培養德育評價主體的數據素養是關鍵,完善德育數據安全的保障體系是支撐。
一是不傷害原則,也被稱之為人道原則或善意原則。它作為應用倫理領域的基本原則,幾乎被看作是解決所有倫理問題最為核心的規范原則。[13]早在20世紀初,美國學者斯皮內洛就已將“無害原則”加入信息技術倫理行列。具體而言,學校在利用大數據開展德育評價的過程中,優先要考慮是否對評價對象懷有善良的意圖,獲取數據的價值是否大于潛在的倫理風險,短期的數據挖掘會不會對學生的長遠發展埋下隱患,是否違背了以人為本的評價理念,并要及時告知數據的使用范圍、具體方式和真正用途。概言之,德育數據的使用者和評價者應當盡可能地避免對學生造成不必要的傷害,甚至是“不要傷害”。
二是知情同意原則,是指評價主體在采集、儲存和使用評價對象的數據信息時,主動告知評價對象數據采集范圍、有效期限、使用目的等信息,在征得評價對象同意后開展德育評價。堅持和踐行知情同意原則,不僅可以預防學生的數據信息泄漏,還可以尊重學生的自主選擇權。通過知情同意原則有效解決大數據倫理風險問題的途徑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評價者要尊重學生的選擇和看法,允許學生查看個人的數據信息,可以自主享有數字化學習和生活,也有權利要求刪除敏感的德育數據;第二,數據信息要通俗易懂,更要公開透明,避免因為數據不完整、不清晰導致評價結果出現價值失真;第三,評價者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切實滿足評價對象的實際需求,盡可能征得評價對象對德育數據的逐項同意,而不是籠統的廣泛同意。
三是公平正義原則,是指評價主體在利用大數據開展德育評價時,盡可能合理滿足學校每一個評價對象的利益需求,一視同仁對待德育評價對象,特別要關照數據信息弱勢群體,從而縮小甚至消弭數字鴻溝。一般而言,德育評價過程中的學生群體屬于信息技術的弱勢群體,他們在獲取、使用、分享數據資源時處于不利地位,極容易成為利益獲取的最少受惠者。具體來說,公平正義原則的責任要求包括:第一,每個學生應該依法享有個人數據信息應用被保護的權利,任何人不能違法阻擋、破壞其數據使用權;第二,評價者在采集、傳遞、分享學生數據信息時,應該如實告知學生信息使用的具體情況以及可能產生的不良后果;第三,在教育信息化發展不均衡的情況下,信息化程度高的地區有責任幫助那些信息技術發展相對落后的弱勢群體,盡可能維護大部分教育對象的最大利益。
作為新興技術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產物,大數據已成為推動學校德育創新發展的技術紅利。精準的概率預測可以幫助評價者提前進行教育引導和干預,防患于未然,增強學校德育評價的主動性和前瞻性;海量的數據信息可以豐富德育資源,幫助教師為學生提供個性化的德育服務;迅速便捷的傳播可以持久監測和實時記錄學生的道德行為和思想動態,提高評價效率。由此可見,大數據釋放的巨大能量和耀眼光芒為學校德育提供了堅實的技術支撐。雖說“得數據者得天下”,大數據在教育領域發揮著不可估量的作用,但同時也必須合理把握大數據的應用限度。[14]大數據只是德育評價者的輔助工具,不能凡事都以數據為準,更不可過度依賴數據。
為了避免出現“數據獨裁”,明確大數據應用于學校德育評價的限度,評價主體應辯證理性地看待、采集和使用數據。一方面,雖然評價者可以憑借大數據內容豐富、體量龐大、多源異構的優勢為學生量身定制個性化德育服務,顛覆傳統千篇一律的德育評價方式,提高學校德育的針對性和實效性。然而糟糕的是,學生在享受大數據制定的個性化德育服務所帶來的福利時,他們很有可能喪失主觀能動性,這個年紀該有的創新精神、探索勇氣、自由意志也可能淹沒在數據的煙海中,個性化德育反過來也可能造成學生的片面發展。另一方面,關于學生品德發展的德育數據屬于敏感數據,一旦泄露或是濫用,會對學生的健康成長和長遠發展構成嚴重威脅。正因為此,德育數據的安全問題就成為學生及其監護人非常關心的議題,這也對德育數據的應用限度和范圍提出了相應要求。尤其是在進行第三方德育評價時,對德育數據的全方位、各環節保護就顯得尤為重要,德育評價數據的實時在線存儲、更新和傳遞也必須采用多重加密方式。
大數據應用改變了傳統的德育評價模式,推動德育評價由單一向多元、經驗向證據、主觀向客觀轉變,而這反過來又對評價主體提出了新的要求。德育評價主體不僅要有扎實的專業知識、傳統的德育素養,還要不斷學習和掌握大數據相關技術,與時俱進提升自己的數據素養。所謂數據素養,是指教師通過收集、分析和解釋各種類型的數據,把信息轉化為可操作的教學知識和實踐,具體包含數據意識、數據能力和數據倫理三個方面。[15]歸根結底,要實現大數據在學校德育評價中的真正應用,提高德育評價主體的數據素養是關鍵。
一是數據意識,即評價主體在對學生進行道德評價時,要擺脫傳統的思維定式、評價范式和經驗窠臼,主動運用數據思維認識問題、思考問題、解決問題,并對德育實踐中遇到的相關數據具有強烈的敏感性。各級各類學校也要統籌謀劃,多措并舉,盡快幫助教師成為“數據脫盲者”(Data Literate)。[16]目前,大數據在學校德育評價中的應用剛剛起步,德育評價主體更要以身作則發揮先鋒帶頭作用,在理念上樹立大數據意識,理性認識大數據的價值和功能,在實踐中提升相應的大數據分析和應用能力。如果在德育工作中遇到難題時善于利用大數據的優勢克服障礙,可能就會出現“柳暗花明又一村”。
二是數據能力,即評價主體利用大數據開展德育評價工作,提升自身的德育素養和德育專業化水平,主要包括數據獲取、數據分析、數據處理和數據表達的能力。一方面是學校要對德育評價主體開展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數據培訓工作,并聘請數據專家指導數據素養相對薄弱的德育評價主體,加強德育工作隊伍建設。另一方面是真正用好大數據,大數據來源廣泛、渠道多樣的特征使其中所承載的信息更加混亂復雜,那么,評價主體要學會用自己的“火眼金睛”從海量數據中甄選出有價值的信息,規避德育工作中可能出現的諸多風險。
三是數據倫理,即評價主體在采集、存儲、挖掘、分析數據過程中應秉持的道德準則和倫理規范,權衡預期利弊和剖析潛在風險。如前文所述,大數據德育評價存在著侵犯學生隱私權利、褻瀆學生自由意志,甚至影響教師整體判斷力、消磨教師主觀能動性等倫理風險,那么,為了治理大數據應用于德育評價過程中出現的道德倫理問題,彰顯德育內在的倫理要求,評價主體應該遵照相應的不傷害原則、知情同意原則、公平正義原則對德育領域的各個環節進行審視,從而有效減少因為數據不當利用而出現的不道德行為。
德育數據是指學生道德認知水平、道德行為表現、品德發展狀況等的信息記錄,區別于其他領域的數據信息,其破壞力度更大、濫用程度更深、潛在風險更強。因此,評價主體只有充分認識到數據安全之于大數據德育應用的極端重要性,才能更好地實現數據采集、挖掘、使用與分享的良性循環。大數據在德育評價應用中容易產生不良道德行為的重要原因是缺乏數據安全的監管機制,導致評價主體、評價對象在虛擬網絡空間出現濫用數據、泄露數據、盜用數據等違法行為。2021 年6 月,我國頒發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指出,數據安全是通過采取必要措施,確保數據處于有效保護和合法利用的狀態,以及具備保障持續安全狀態的能力,同時還對數據的存儲時間、使用范圍、加工手段、信息公開等主要議題作出明確規定。[17]
為了避免數據泄露或濫用給學生帶來不良后果,相關德育評價主體需要成立專門的數據審查委員會對學生德育數據的采集、存儲、分享等環節進行全方位監控,建立健全規范化、系統化的大數據安全保障體系。大數據技術正在加速介入教育領域,但學校對數據法律法規的重視力度還不夠,迫切需要學校將關于大數據安全的相關法律法規精神貫徹落實。更重要的是,學校要將網絡數據安全違法行為的預防和治理相結合,建立道德預警機制有效進行風險評估,防范和控制學生的道德失范行為,增強德育評價的前瞻性和預見性,也要加強信息管理、技術咨詢,構建校內、校外共建共防的數據平臺安全防火墻,以保證平臺的健康、有序發展,營造健康清朗的網絡信息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