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樸鳳仙花

俞海云

我從小喜歡種植，喜歡花草。農活勞碌，趁著間隙種幾株樸素而好養的花草，比如鳳仙花（俗稱海納）。

“清明前后，種瓜點豆。”4 月初，在瓜地里種了幾窩鳳仙花。于是，盼望著它早日生根發芽，心底藏著一個美好的夢。

一場春雨后，鳳仙花破土而出。“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初生的鳳仙只有兩個豆瓣似的嫩芽，接著嫩芽中間生長出第二片、第三片葉子，乃至更多，翠綠瑩瑩，生機勃勃，在春風中搖曳。每逢星期天，我便會提上一桶水給鳳仙花澆水。

夏日來臨，鳳仙花長到一尺來高，亭亭玉立，斂眉俏立，矜持羞澀。“小種花開地不偏，生來枝葉本嫣然。”看著自己種的鳳仙花，特別有成就感。

很快，鳳仙花葉腋里掛滿一個個害羞的小花苞。過了一陣，小花苞變成一朵朵鮮艷嬌嫩的花骨朵兒，陸續開放。“雪色白邊袍色紫，更饒深淺四般紅。”花開一樹，一片絢爛，似一只只展翅欲飛的小鳳凰，姹紫嫣紅，鮮亮柔媚，散發著陣陣清香。蝴蝶飛舞，蜜蜂嗡嗡，香醉整個童年與少年。如此美麗妖嬈的鳳仙花，誰不喜歡呢？

長長的夏天里，老屋煤油燈下，姐姐們挑選幾株鳳仙花連根拔來，晾曬在窗臺上，蒸發些水分。吃過晚飯后，摘些鳳仙花的莖葉和花，和明礬拌在一起搗碎，用寬大的向日葵葉片包裹在手指上，再用細線纏緊。整個夜晚，兩只小手小心翼翼地擱置在被子外。

天蒙蒙亮，迅速起身，靠近窗戶，輕輕拆開手指上的葉片，用香皂使勁兒搓凈手背。指甲變成了深紅，鮮艷潤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著纖纖玉手，心里美滋滋的。

秋天時，鳳仙花漸漸凋謝，結出一個個青色紡錘形小果實。小果實慢慢長大。很快，有的果實成熟了，輕輕一碰果皮縱向的條紋，立即炸裂開來，果皮向內彎卷收縮，蹦出許多黑色種子，四處飛散。由此，鳳仙花又稱“急性子”。

暑假結束，鳳仙花漸次凋零，我也離家外出求學。

匆匆一年，鳳仙花生根發芽、長葉開花、結果凋亡。“莫嫌寂寞山村里，卻有亭亭物外仙。”童年的生活里，鳳仙花就是一個個清秀的鄉下姑娘，美麗溫婉，堅韌樸素。她們一生粗茶淡飯，嫁為人婦，相夫教子，繁蕪眾生，頑強生活著，綻放自己的一季美麗與馨香。晨鐘暮鼓，任憑明眸如水的目光慢慢黯淡，靚麗精致的臉龐漸漸爬上皺紋。

兒時，鄉野貧寒，粗屋陋室，物資不豐，樸素的日子因鳳仙花的盛開而無比絢爛。繚繞的炊煙，純真的微笑。我仿佛聽到媽媽的呼喚，言語中帶著晚飯的噴香。年復一年，鳳仙花成為童年里一道美麗動人的風景線。現在，我不憂亦不懼，一如既往地鐘情于鳳仙花，為之傾倒。

“洞簫一曲是誰家？河漢西流月半斜。”離開家鄉，其實就是離開了土地。熱鬧是眾人的，清寂屬于自己。城市的花卉栽在花盆里、花壇里，方寸之間不足回旋，被擁擠的時光蹂躪，被喧囂孤立，被紅塵侵襲。“落花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若有朝一日重返鄉野，必然種植一地鳳仙花，讓它連同美好的記憶一起生長在家鄉的泥土里。

時代發展，文明進步。一晃多載，記憶中，一朵朵鳳仙花，亭亭玉立，風姿清麗，含情脈脈，在歲月的長河里閃爍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