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勇
(四川師范大學華西邊疆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66)
習近平總書記近些年在多個場合都談到學習和研究歷史的重要性,指出:“歷史是一面鏡子,鑒古知今,學史明智。[1]”從這個意義上看,學術著作的“歷史鏡子”作用也應該被重視。由西藏民族大學狄方耀教授和西藏自治區社科院原副院長何宗英研究員合著推出的《西藏百年經濟史》,于2020年9月由廈門大學出版社出版,全書共設6章,近60萬字,是一部時間跨度一百多年的專門史著作。筆者認為,《西藏百年經濟史》一書具有“學史、存史、明智”的“鏡子作用”,對于研究西藏歷史和關注民族經濟學的人來說,這是一部值得研讀,從中汲取相關知識,乃至引發進一步思考的專著。
在民族學的視野中,中國少數民族區域經濟歷史研究不可或缺,其研究對象是民族地區的經濟歷史,把某個少數民族聚居地方的經濟史作為專門研究對象,進行綜合研究,以揭示其歷史進程的必然性。在中國藏學的研究中,西藏地方經濟史研究是一個基本成形或較為成熟的專門領域。早在20世紀90年代初,多吉才旦和江村羅布等研究者編著的《西藏經濟簡史》,其前言就講明了“這是中國藏學研究的一項基本建設工程[2]”。隨著時間和實踐的推進,在《西藏經濟簡史》其后25年出版的《西藏百年經濟史》,是“藏學研究一項基本建設工程”的具體體現。此書疊合了民族經濟學的區域經濟史研究,以長軸畫卷的方式,展示了多學科交叉研究的新成果。
在我國涉藏專門研究領域,狄方耀教授與何宗英研究員是長期關注西藏、研究西藏,在民族學、藏學領域中多有建樹的知名學者。其幾十年如一日,躬耕于學術園圃,佳作迭出,給人啟迪,使不少研究者從他們早期推出的成果中受益。
狄方耀教授在20世紀80年代初即投身邊疆高校教育事業,專攻民族經濟學理論及其現實問題,深耕西藏經濟研究領域,后又拓展到邊疆社會經濟史研究之中,其一些早年間出版的學術著作如《西藏經濟學》和近期推出的《當代西藏產業經濟發展史》等多部相關專著,可謂有見識、有見地、有建樹。何宗英研究員自20世紀60年自中央民族大學代藏語文專業本科畢業后即奔赴西藏,從鄉村基層干起,積累了大量社會實踐經驗,并跟隨名師學習提高藏文水平,鉆研西藏歷史;其在藏學領域中有著豐富的學研功底,曾參與過國家級和省部級課題研究,并與他人合作參加多部大部頭著作的撰寫和編纂工作。兩位著名專家的這次合作,可謂珠聯璧合,聯袂推出《西藏百年經濟史》,值得慶賀!更值得推介!
該書詳細梳理了近代到當代一百多年時間里西藏地方因社會制度變遷而引起的經濟制度變遷與演進狀況:一是展示了西藏地方在半殖民地時期遭受以英國殖民主義者為首的西方列強侵略與掠奪,致使經濟發展頹廢與停滯;二是回顧了和平解放后至民主改革前西藏經濟緩慢發展,以及中國民主改革運動在西藏地方的實踐過程;三是呈現了西藏自治區成立以來,在社會主義生產方式下西藏社會經濟的加速發展、發生的翻天覆地的偉大變化以及生活在該區域的民眾生活情況,揭示了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生產方式)在西藏建立與運行的必然性、必要性和優越性。這部著作是一部了解西藏地方一百多年來經濟發展變遷與社會進步的學術著作;也是一部展示中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圖景,蘊含“認同中國共產黨,認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深刻道理的好書,體現了理論性與現實參考價值兼備的鮮明特點。
作者從社會生產方式視角切入,問題切入點和方法設計頗具特色,展示了作為中國西南邊疆有著特色和特點的少數民族地區——西藏地方社會與經濟制度(生產方式)的更替與演進過程,嘗試在130多年西藏經濟社會極其復雜、波瀾起伏的圖景里面找出并展示變化的脈絡軌跡。
通讀全書,可以看出作者針對研究對象的特性,選擇或者說精心設計了一套相應的方法論體系。正如作者在前言部分所講的:“本研究課題所堅持的根本方法就是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并將其貫穿于研究過程的始終。[3]11”“西藏百年經濟史”是中國近代、現代和當代經濟史的有機構成部分,是近代、現代和當代中國宏觀社會經濟發展過程中的區域部分(或局部地區),也是一百多年來中國民族經濟史的一部分。西藏地方經濟是中國整體經濟系統中的子系統,它們之間的關系是整體與局部、一般與個別、普遍性與特殊性的關系。為此,研究西藏地方近代、現代和當代社會經濟發展史,必須將其置于中國近代、現代和當代社會經濟發展史這個宏觀大背景和大棋局中進行系統思考。
西藏地方近代、現代和當代社會經濟的發展過程,由于受到一些特別因素的影響,呈現出中國邊疆地區和少數民族經濟疊加的特點,這也使得中國近代、現代和當代社會經濟發展史的內容呈現出復雜性、多樣性、豐富性和立體性的特征。因此研究和處理這些比較復雜的社會經濟問題,必須堅持唯物與辯證的方法論,并且給出符合歷史進程原貌的結論。該書作者經過努力,做到了以歷史的階段性對西藏經濟與產業進行系統考察,把握總體復雜主線,抽絲剝繭,層層深入,最終實現了作者對這部專門史論的寫作初衷。
該書除了以上述研究方法為總的指導原則外,還具體使用了邏輯與歷史相統一的方法、定性分析與定量分析相結合的方法、文獻研究法、田野調查法等。注重方法論和方法,是該書的一個特點。作者在研究與分析每一問題及每一個經濟事件時,都能夠科學合理使用定性分析與定量分析相結合的方法,從“質”和“量”兩個方面、兩個維度上精準把握西藏地方社會經濟在不同社會制度或同一社會制度不同時期的發展、演變、改革與進步等情況,將不同的方法作用于同一研究對象,使歷史發生現象與理論研究邏輯相一致,展示出西藏地方在一百多年中的經濟社會變遷脈絡與發展趨勢。據統計,該著作的主體部分(不含前言、附錄)總計有412頁,其中將具體數據運用于分析過程、用具體數據說明當時經濟情況的就有374頁,占總頁碼的90%以上。同時,該著作還根據闡述問題的需要,先后設計了86個統計表和11個數據分析圖。比如,該著作為了更清楚闡述20世紀80年代西藏種植業經濟徘徊不前的局面,運用了定量與定性相結合的研究方法指出:“在80年代中期由于生產條件較差和連續干旱,農業生產仍然呈現出后勁不足,糧食產量忽高忽低,總產總是在4-5億公斤之間徘徊,沒有大的突破。從1979年至1987年這9年里,西藏農業生產徘徊不前,其中種植業產值21958.46萬元,占農牧業總產值的31.28%。糧食產量從1978年的5.13億公斤減少到1989年的4.23億公斤,其中1983年因大旱再次減少到3.68億公斤的最低值,只相當于1973年的水平。1985年雖然又上升到5.3億公斤,次年又降到4.54億公斤,總在4.5億公斤上下徘徊,很不穩定。究其原因,一是對農業在國民經濟中的基礎地位和作用的認識還不夠到位,甚至是糧食主要產區一度出現忽視糧食生產的現象。二是對農業的組織管理有松懈現象,在一些地區認為土地歸戶,自主經營,政府可以不用管了,出現放任自流現象。三是沒有處理好以家庭經營為主、統分結合、雙層經營的關系,農田水利基礎設施和大型機械不能很好地發揮作用,科技推廣力度不夠強。四是政府對農業基礎設施建設的投入不足,社會服務未能跟上。五是冬小麥播種面積壓縮過大。六是連續幾年遭受比較嚴重的自然災害,等等。總的看來,農村經濟從計劃經濟向以家庭自主經營為主、以市場調節為主的轉變過程中,政府和農民都缺乏經驗,有關的政策設計還沒有系統化和制度化,社會基礎設施條件還不能滿足新形勢下農業生產的需要。”[3]211-212再比如,為了能夠較好地說明電力工業在這一時期的發展成就,作者講到“在整個80年代的10年時間里,西藏第二產業中發展較快、成效較突出的要數電力工業,”并配合對應統計表加以說明[3]236-237。
再比如,為了能夠充分證明作者所得出的“由于受青藏鐵路正式投入營運等因素的強力推動,西藏的旅游業呈現出井噴式的發展。……2015年,西藏全年接待國內外旅游者2017.53萬人次,比上年增長29.9%”的結論。[3]409
作者通過各種途徑搜集、查找、甄別和選用了大量歷史文獻資料和相關數據,使其研究工作建立在了客觀資料與數據的基礎之上,實踐了作者在前言中所講的:“我們基本上是在史料的海洋里進行遨游,需要奮力拼搏、仔細挑選與認真甄別。”[3]11
馬克思主義哲學揭示出了世界物質運動的要義,指出規律性是事物相互聯系相互作用中固有的本性,研究事物的客觀規律,要注意把握其一般與特殊的相互關系及其兩者之間的聯結。毛澤東曾經指出“客觀事物的內部聯系,即規律性。[4]”《西藏百年經濟史》一書的作者通過深入細致的分析,在闡釋將對西藏經濟一般與特殊關系的闡釋融會貫通到各個章節中層層遞進地揭示了西藏這個具有較大特殊性區域的社會經濟發展演進規律,以增強業內對“中國特色,西藏特點”命題[5-6]的認識。[7]作者在探討中央根據西藏特殊情況所設計的關于民主改革時期的特殊政策時講到:“當時的政策設計是:對叛亂農奴主及叛亂農奴主代理人的土地和其他生產資料予以沒收;對未叛農奴主及農奴主代理人多余的生產資料實行贖買政策;對所有沒收和贖買的土地和其他生產資料,除按規定歸國家所有的以外,其余均由鄉農民協會接收,在盡可能滿足貧苦農奴和奴隸的要求、適當照顧中等農奴(包括富裕農奴)利益的原則下,公平合理地進行分配。同時,未參加叛亂的農奴主和農奴主代理人也分給同樣的一份土地,以確保其生活需要。這就是中國共產黨在西藏民主改革過程中制定的具有創新意義的‘和平改革’的原則。”[3]114;再比如,作者在該著作第六章闡述“西藏特點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構建與經濟發展”時,就講到:“通過對這一時期西藏經濟體制改革與發展過程的分析和研究,我們不難發現這樣的一個現象:如果說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是‘政府主導型’的話,那么,西藏這個特殊性很大的地區,其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構建過程及所呈現出的特征,則更具有明顯的政府調控、計劃運作、宏觀調控痕跡。或者說,由于西藏特殊的社會經濟發育水平、歷史傳統、文化特色、社會承載力、現存社會狀況及自然環境與區位特殊性等因素的綜合作用,使西藏的社會主義經濟體制改革目標——構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過程,必然應當由政府扮演主導的角色,而且政府作用的力度、行使調控的范圍等,都較其他兄弟省市區會更強、更大、更為有效,這種狀況就是‘中國特色、西藏特點’。可以預計,在未來的幾十年內,在深化西藏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實踐過程中,政府也必將扮演著主導的或極其重要的角色,處于經濟社會發展的核心與關鍵地位。這是西藏特殊區情所決定的。總結這些規律、經驗,對于西藏今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順利發展是極為必要的。”[3]284-285該書提到,在該著作第六章確定的研究時間范圍內(1992—2015年),中央先后召開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和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談會,對西藏改革發展和構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進行具體指導,出臺一系列特殊政策予以支持(在本著作的第285-290頁有詳細交代)。細心的讀者,完全可以在通讀和細研該書的過程中,看到作者對西藏這個特殊地區社會經濟運行過程中特殊規律的探索,其學術的價值是很高的。
正是因為有了作者深入細致且辛苦備至的研究過程,這部經濟史論著具有了“還歷史本來面目”的價值,使讀者能夠通過瀏覽與觀察書中的史料包括數據考證,較為清晰和較為完整地了解自近代以來一百多年時間里,西藏地方社會生產方式演變與更替過程,了解當地生產力發展水平與社會物質財富生產、積累、分配和民眾的生活狀況,進而由這種狀況所折射出不同社會制度先進與否的對比,證明了中央以政策方式對西藏工作進行制度供給的正確性[8],中央的治藏方略從各個方面“為推進西藏經濟社會發展和長治久安指明了方向、提供了根本遵循和強大動力。[9]”
該書認為,1949年之后西藏經濟社會平穩或曲折或快速的發展,往往與中央的決策密切相關,與國家支持幫扶的力度密切相關,與黨的治藏方略是否得到認真貫徹密切相關,與全國整體的政治經濟大形勢變化密切相關。有基于此,該書用了較大篇幅從各個產業的角度,打開了一扇扇窗口,展現了從和平解放至2015年末,西藏地方社會經濟發展進步的動力、過程、成就和特點,展現了社會主義經濟制度的優越性,也讓讀者看到了現階段西藏經濟發展所具有的自然資源優勢、制度與政策優勢,以及呈現出的具有邊疆地區特點的經濟發展規律等。
從一般的意義上看,經濟史研究通常是指從事經濟研究的學者通過文字及符號等對某個地區或某項經濟活動過程作描述并予以解釋,其必然要通過史學方式或方法對過去的經濟現象進行研究,得出符合經濟學基本原理的歷史考察結論。《西藏百年經濟史》作為經濟史論著,也在“史”的闡述方面下足了功夫,對西藏地方在某個歷史階段生產方式的運行過程、特性劃出了嚴格的框架,給出了學理的邏輯線路,同時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作者借助實證,證明了多年來政府在經濟發展和經濟體制構建中的作用,回答了多年來涉藏研究中學界如何闡釋改革開放之后西藏產業“特色與特點”的問題。換言之,西藏地方當代經濟和產業發展的牽引動力,就是在中央人民政府領導下,賦予和調動西藏各級政府積極性,促使各個經濟運行主體按照經濟規律辦事。其中,各兄弟省市的無私和大力援助也是不可忽略的。該書的一些資料,隱含了改革開放以來中央確定對口援藏政策之后相關省市和企業對西藏經濟與產業發展的多角度支持,若沒有這些援助,西藏的經濟與產業是難以快速發展的。
常規超聲結合彈性成像面積比值法在乳腺BI-RADS 4類病變診斷中的應用……………………… 任慶芹 李萍 趙暉 等(1)104
如同作者與眾多研究者體會到的那樣,20世紀中葉之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央對西藏經濟社會發展所采取的模式,具有政府主導與制度供給的功能功效,在總體供給模式下[10]形成了一種發揮國家強大支持能力與地方積極性的機制,并輔以全國對口援藏省市與企業的大力援助,這一切實現了市場經濟條件下西藏經濟的迅猛發展和可持續發展。在這個意義上,西藏各族人民深刻感受到了中央的特殊關懷,認識到中國共產黨在全國乃至西藏的歷史功績,認識到在社會主義國家中各兄弟民族“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展”的不平凡歷程,從歷史事實中“認同中國共產黨、認同社會主義道路”[11]。
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各級政府在西藏經濟發展中的關鍵作用成效顯著。作者指出“可以預計,在未來的幾十年內,在深化西藏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實踐過程中,政府也必將扮演著主導或極其重要的角色,處于社會經濟發展的核心與關鍵地位。這是西藏特殊區情所決定的。[3]285”類似于這樣的從客觀實際出發考察研究對象,進而予以認真分析研究,給出盡可能符合實際的結論,成為該著作的鮮明特點,從而使這樣的研究工作和成果更具有原本的學術性和現實的可借鑒性。
在區域經濟史的研究中,數據無疑是非常重要的部分,豐富的數據且在運用上的恰到好處,將給“某經濟史”增色,增強其論證過程和結論的說服力。該書除了對每一個時期和每一個階段里,西藏地方社會經濟發展的起因、動力、過程或原因與結果進行定性分析外,還使用了大量客觀詳實的數據,揭示和展示西藏地方一百多年來社會經濟發展每一個節點上的靜態情況和不同時期的動態發展與變化狀況。
作者使用了大量的官方數據、權威刊物或著作等所提供的相關數據,展示不同歷史階段社會制度、社會生產方式下西藏地方社會經濟的進程與狀況,其邏輯構架本身是具有學術自洽性的。與此同時,以數據佐證歷史事件,挖掘表象背后的蘊含,這樣的闡述有著扎實的依據,也給讀者查閱相關經濟數據提供了方便。通讀全書,以定性分析帶出定量研究,以定量研究支撐定性分析,體現了作者在方法運用上的純熟。比如,作者為了說明民主改革的偉大變革推動了西藏第一產業的發展情況,設計制作了“表3-1:1952—1965年西藏農林牧漁總產值表”(該著作第111頁);為了說明“文革”時期西藏公路交通運輸業的緩慢發展情況,設計制作了“表4-4:1965—1978年西藏公路交通運輸事業發展情況”(該著作第187頁);在第五章,作者為了說明改革開放初期的西藏社會經濟情況,設計制作了“表5-1:1987—1991年西藏國內生產總之遞增情況統計表”(該著作第204頁);在第六章,作者為了說明西藏特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構建與經濟發展時期第一產業發展情況、第二產業發展情況,分別制作了“表6-3:1992—2015年西藏第一產業發展指標”、“表6-8:1992—2015年西藏國內生產總值及二產占國內生產總值情況統計表”及“表6-16:1992—201年西藏發電量變化情況統計表”(分別見該著作第298、322、340頁),等等。
《西藏百年經濟史》一書對歷史數據的處理,基本未使用非專業讀者難以理解的數學模型,而是多用表格的形式,間或將數據穿插在字里行間,或用注釋進行再說明,這種處理手法所形成的效果,比較簡潔直觀,將西藏地方社會經濟一百多年的發展情況進行了較為充分的靜態表達與動態展示。對一般讀者來說,由于能夠直觀表格與理解其數字意義,使得該書有著較高的可讀性,而對于專業能力較高的讀者,也可以使用這些數據進行再研究。
值得一提的是,《西藏百年經濟史》未拘泥于某個學科的范疇,而是將多種學科知識運用于對西藏地方經濟與產業史研究的使用,不著痕跡地把政治經濟學、民族經濟學、區域經濟學、生產力經濟學、產業經濟學、社會經濟學等貫通起來,嚴謹且生動地用活了大量的史料,達到了以史實佐證和闡釋西藏區域經濟社會進程的目的。因民族學本身“學科定義存在歧義,基礎理論運用沒有達成共識,基本的學科范式尚未形成[12]”,區域經濟史學目前也是沒有明確規范的學科,社會經濟學也處在不成熟的階段作者進行了通盤籌謀,將各個相關學科貫通,隨章節和問題研究的需要而擇用,最終同時將多個親緣學科的理論與方法用于寫作,不拘一格,交叉運用,視情適題而定,從而較好地解決了受單學科學術框架限制的問題。
近些年來,學界中各個領域呼吁跨學科研究的學者不在少數,這個問題的底蘊就在于,某些研究領域的學科質量與水平的提升,因單科突進的范式逐漸乏力,需要找到新的門徑作非線性的探討,才有可能將學科建設提高到新的階段。例如,在邊疆研究上,馬大正等學者早就提出了要搞跨學科研究的命題,呼吁以跨學科推進中國邊疆學的構筑[13]。例如,對民族經濟學的研究范疇,有學者也早就提出“民族經濟學是研究多民族國家內部少數民族聚居地區經濟社會綜合發展的經濟學,主要研究稀缺性資源在少數民族地區經濟發展、社會進步、政治穩定三大目標之間的最優化配置問題。[14]”這樣的三大目標,本身就導致研究者在進入到深度研究之后,研究對象不僅僅是簡單的線性關系,而是某種程度上無法框定的非線性關系。因此,在研究進路上由線性轉為非線性,必然會成為高質量學術研究的方法選擇和研究進路之一;又因于此,學術研究之中的方式方法選擇,也從單一走向了多元,乃至單科的闡釋范式已經不再作為研究考量的依據。《西藏百年經濟史》在寫作過程中,較好地解決了上述問題。較之于早年間的同類研究,該書避免了寫成一部單純的地方經濟史,更避免了寫成“某概況”色彩的類志書。
其實,經濟與史學如何交叉研究的問題,也時常在經濟與歷史研究的會議上被提出,引發學者之間的交流。例如2018年11月20-22日,在廈門召開的“歷史上環境與社會經濟的互動”的學術研討會,就被學界稱之為“跨學科的交流與對話”[15]。這種帶有學科建設方向性的問題,已經得到和今后會更多地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
跨學科研究,重在貫通,而不是將多學科搞成堆積木的作業,缺乏生氣地擺放到一起,可以說該書能夠將諸多學科無縫鏈接,自然天成,沒有一番苦工,是不可能的。《西藏百年經濟史》的作者,不恪守一定之規,能夠在司空慣見的地方經濟與產業的研究之中,運用跨學科的交叉方法,突破思維窠臼,勇于探索,身體力行,將一種綜合方式用于專門史論著寫作之中,值得同道者借鑒。
當然,從學術研究的角度來看,個人認為該著作在以下幾個方面也存在著需要進一步完善和予以探討的方面。一是西藏地方近代史的起始時間,是否可以從1888年英國第一次侵略中國西藏戰爭開始算起?這樣處理西藏地方近代史的歷史分期與中國整體上的近代史起始時間之間的關系如何處理?盡管學術探討可以見仁見智,但在史學界多數研究者有大致結論的前提下,似有一個斷代的通識問題,值得再做研究;二是作者在第三章闡述西藏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地方經濟發展情況時,只是較為詳細地闡述了進藏部隊和機關按照中央指示精神所開展的一些經濟活動和所產生的實踐效果,但對于當時西藏地方舊政權治理下的社會經濟狀況交代較少,缺少對比。這樣很可能使讀者,感到西藏地方經濟史論的專著有所缺項;三是該書的第一章和第二章分別闡述了英印勢力對西藏地方的經濟侵略、半殖民地時期的西藏地方經濟,其定性研究比較充分,但是在定量研究和第一手資料的使用方面略顯欠缺或相對不足。如果能夠在發現或發掘史料的工作中,將這個方面的資料豐富起來,與之后的對比性或可以得以增強;四是進入新時代之后,中央召開了第五、第六、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談會,對西藏經濟社會的發展有不少的新精神、新理念,西藏自治區在近年來的發展新實踐中也有一些新做法和新經驗,這些內容即使難以全面反映,也可以畫龍點睛似的體現在新作之中。
以上這些問題或不足,有客觀的原因,也有主觀的因素,有些問題囿于階段性的限制,例如著史需要一定的時間距離,有可能一時半會也不好解決,但在不影響全書架構的基礎上,也可以通過展望的形式予以點題。學問無止,臻于佳境須更上層樓,期望作者在以后的研究中,對相關問題作進一步思考,能夠完善這部好書。
總體來看,《西藏百年經濟史》是一部了解西藏地方自近代以來一百多年時間里社會經濟發展狀況與特點的經濟史學術專著,它對于研究近代以來中國宏觀社會經濟及不同生產方式發展變化、生產力發展進步情況及研究方法等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對于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所強調的“深入開展西藏地方和祖國關系史教育”也具有一定的參考和啟發價值。作為同行,我與業內同仁期待著兩位學者于新時代的征程中做出新貢獻,今后有機會對該書作進一步的完善,并在民族經濟和涉藏學術研究中再出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