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為何急劇右轉？

吳巖

2022年9月26日，梅洛尼在該黨選舉總部舉起寫著“謝謝意大利”的標語牌

隨著9月26日的大選計票程序結束，梅洛尼所領導的意大利兄弟黨以26%的得票率獲得第一名。如若不出意外，梅洛尼將會成為意大利的第60任總理，這也是二戰后，首次有極右翼黨派的領導人當選意大利總理。

在2018年大選時，極右翼還是意大利政壇很小的一個分支。而今，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到11月中旬，由梅洛尼領導的意大利兄弟黨將開始正式執政。

意大利人為何突然轉向極右翼？這要從能源危機導致德拉吉政府失去公信力說起。

德拉吉剛接手意大利時，意大利正被新冠疫情重創，陷入二戰以來最慘的經濟衰退，2020年GDP萎縮8.9％，百廢待興。

德拉吉政府與歐盟達成一系列改革安排，如加強政府運作現代化、提升企業競爭力，以換取歐盟提供2000億歐元的振興資金。

許多民眾非常喜歡德拉吉政府的領導，直到俄烏戰爭爆發、能源價格暴漲，人民開始怪罪于德拉吉政府全面支持歐盟的決定，五星運動黨、聯盟黨等開始公開斥責德拉吉政府跟風制裁俄羅斯。

其實，德拉吉在一開始制定振興意大利經濟的計劃時，就從整個歐盟的角度思考意大利未來的走向—是依附歐盟并組成歐盟的意大利，而不是梅洛尼所暢想的獨立的意大利。這也是德拉吉向歐盟爭取振興資金成功的前提與必要條件。換句話說，意大利既然拿了歐盟的好處，就必須執行歐盟的決定。

意大利看守總理德拉吉

意大利不可能像梅洛尼所宣傳的那樣去反抗歐盟甚至脫歐。

德拉吉是麻省理工學院第一個拿到經濟學博士學位的意大利人，師承曾獲諾貝爾獎的經濟學家莫迪利亞尼，曾任歐洲央行行長。而梅洛尼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政客，幾乎沒有經濟領域的經驗，甚至學歷還停留在職業高中。

而梅洛尼想要什么，是個問題。因為她似乎并不清楚意大利的真實情況，所以她所發表的言論及所應允的條件都顯得有些可笑。

意大利8月通脹率達8.4%，為36年來的最高水平，對俄羅斯能源的巨大依賴是部分原因。此外，意大利的公共債務與GDP之比在2021年超過了150%，今年很可能進一步惡化。而通脹率和能源價格飆升，將使多達900萬意大利人陷入貧困。

由于意大利在經濟上極度依賴歐盟，可以肯定的是，意大利不可能像梅洛尼所宣傳的那樣去反抗歐盟甚至脫歐。

梅洛尼在演講時經常大聲斥責歐盟的所作所為，并嚴厲指責歐盟控制意大利，鼓勵民眾支持她擺脫這種控制。但實際上，德拉吉與歐盟談判所留下的政治遺產，已經以9月27日歐盟支付“NRP（國家研究計劃）第二批210億歐元”的形式部分實現。

正因為意大利在就業和公共采購等關鍵政策領域顯示出持續而重要的改革勢頭，德拉吉還宣布，他將要求推進第三批NRP。這也是德拉吉與梅洛尼見面時，要求她必須答應的幾件事之一。

在英國脫離歐盟前，英國幾乎一直是歐盟的利益貢獻國，而意大利如今正相反，是歐盟的利益索取國。如果梅洛尼效仿英國脫歐，那么意大利會迅速走向衰敗。

民眾為何選擇梅洛尼，是很復雜的事，也是很有趣的事。

意大利兄弟黨第一次在全國范圍內有一定存在感，是在2018年的大選中收獲4.4%的得票率。和上屆大選的情況相似，能源危機讓很多意大利人不信任甚至反感當時執政的政府，這讓兄弟黨鉆了“空子”。其迎合日益增長的民憤，坐上了政治高鐵，拿到了最多人手中的票。

相比之下，梅洛尼的主要盟友則經歷了一個略顯黯淡的夜晚：薩爾維尼領導的聯盟黨僅收獲約9%的得票率，遠低于4年前的17%。另一個主要的右翼聯盟陣營黨派—貝盧斯科尼領導的意大利力量黨，也僅收獲8%左右的得票率。這使得梅洛尼領導的兄弟黨在這一右翼三黨聯盟中，獲得最為強有力的話語權。

包括海外選民在內，意大利約有5087萬有投票資格的選民，全國共設有61566個投票站。不過，本屆議會選舉的投票參與率僅為64%，是意大利史上大選投票率最低的一次，比4年前下降了10%。

2022年9月28日，意大利婦女們走上街頭，反對梅洛尼

意大利旱災威脅30%以上全國農業生產

意大利人民此次的選擇，有點像沒耐心的賭博式突圍。

從選民投票的分區來看，右翼幾乎占據整個意大利的北部區域和南部區域，只有中部的博洛尼亞周圍和佛羅倫薩周圍支持左翼。而極度傾向右翼的南部選民區，其地區生產總值與受教育水平偏低。

意大利人民此次的選擇，有點像沒耐心的賭博式突圍：要么迅速死亡，要么流芳千古。在能源危機大背景以及情緒政治發酵的情況下，民眾很難拋卻短期利益，去按下長期利益的按鈕。

9月27日，一則關于梅洛尼“辱華”的視頻在意大利的華人圈被瘋狂轉發。視頻中，梅洛尼在都靈演講臺上，對著選民不顧事實地諷刺中國利用疫情搶奪意大利的財富。

而實際上，在意華人產業高度集中，以制造、餐飲、服務業為主，也都因為疫情遭到了重創。并且，先不提華人產業對于意大利GDP的幫助有多大，在意大利疫情最嚴重的時候，中國為意大利提供了大量的醫療援助。關于這一點，意大利外長路易吉·迪馬約曾在意大利電視訪問中，高度贊揚了中國的幫助行為。

梅洛尼多次拋開事實不談，單純為了競選演講氛圍所發表的出格言論及行為，不禁讓人聯想到，數月前在演講中，她對于非法移民的強烈反對態度。

到了9月28日國際安全墮胎日，意大利婦女們走上了街頭，反對在大選中獲勝的梅洛尼。此事與梅洛尼本來關系不大，主要還是因為意大利兄弟黨的一名成員在對194號墮胎法令的投票中投了反對票。但民眾怪罪到了梅洛尼頭上也無可厚非，畢竟她是意大利兄弟黨的領導人，也是未來的新總理。

對于現在的意大利來說，人們普遍認為最重要的還是經濟，或者說，最重要的是如何面對能源危機。大概率是由于復雜的國際局勢過于緊張，再加上俄羅斯與歐洲之間用于輸送天然氣的北溪管道時常發生意外，就單純的天然氣費用來說，價格相較于去年同期提升了400%。這還是在政府減免稅價之后的價格。

好在，歐盟很早就要求成員國將天然氣的庫存量保持在80%以上。意大利在德拉吉政府的領導下率先完成了任務，至今已達到了計劃儲量的90%。

對于當地經營制造、餐飲和服務業的華人，政府的補貼幾乎只是茫茫雪地中的幾根干柴。能源價格的上漲，讓工廠、餐館和店面增加了不少困難，梅洛尼對于華人移民的態度更是讓他們感到雪上加霜。

不過對于留學生來說，情況倒是要好上不少。意大利政府對于低收入人群的補貼，可以說是非常不吝嗇，甚至在整個意大利都流傳著一句笑話：“如果你掙錢，那你就要付稅；如果你什么都不干，那么好，這是你的補貼。”

留學生如果沒有工簽，并且在市政當局注冊了合同的話，每個月正常使用的電費幾乎就是0歐，有時候政府還要倒貼錢。博洛尼亞的一位留學生，就在今年年初收到了來自能源公司248歐元的倒貼支票。

不過他的情況屬于少數。今年9月的新大學生即使有了補貼，也是在高昂的能源單價上補貼，0歐元的賬單只可能存在于上一年鎖定了合同價格的群體中。

很多華人在看到梅洛尼勝選后，覺得意大利人瘋了，但也許意大利人倒是清醒得很。我們有我們的生活模式，意大利人也有他們所習慣的生活模式。只是在這樣一個急劇右轉的大環境下，意大利人真的準備好了嗎？

責任編輯吳陽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