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亞馬孫雨林？

谷立恒

巴西福塔萊薩峽谷

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擁有諸多世界之最：最大的高原、最大的熱帶雨林、最大的河流……南回歸線和赤道穿過其南北兩側，充足的光熱孕育出獨特的生態系統，這些都使這里成為世界上生物多樣性最為豐富的國家，宛如一座巨大的藏寶盆。這，就是巴西。

據說，巴西的國名源自“巴西紅木”（brazilwood）。16世紀葡萄牙的航海家就開始垂涎這里的一種樹干富含紅色染料成分的硬木，稱之為“Pau-brasil”。結果，大片林木被砍伐運離巴西本土，令此物種幾近在其原生地區消失。

巴西占據了南美洲一半的陸地，與南美大陸上除厄瓜多爾和智利外的所有國家相接壤，海岸線面向大西洋，國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不規則三角形。

其東部延伸入大西洋，最近處距非洲大陸不足4000千米。從里約熱內盧到南非的開普敦，只需航行10天左右。巴西南北跨越近40個緯度，國土最北端到美國佛羅里達的距離比到本國最南端更近。作為聯系非洲與北美的十字路口，直至今日，里約熱內盧等城市仍在國際航運上具有重要地位。

獨特的位置，加上豐富的物產，使巴西與歐洲、非洲和北美聯系緊密。早期，葡萄牙殖民者將巴西作為重要的糖料產地，其東北部的制糖業是16—18世紀巴西殖民者財富的主要來源。這里生產的蔗糖，被運往歐洲和北美。農業生產的需要又刺激了奴隸貿易的發展，西非奴隸被源源不斷送到巴西的沿海城市。奴隸貿易給巴西帶來了約400萬非洲人，如今，巴西是非洲之外非洲裔人口數量最多的國家。

殖民時期，巴西以其富饒的物產吸引了無數歐洲投機者前來，也迎來了無數被迫遠離家鄉的非洲人。物產大多被殖民者運往他鄉，但不同族裔的音樂、舞蹈、食物和宗教習俗，已成為巴西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并造就了巴西獨特而多元的文化。

巴西的農業一直是巴西經濟發展的基礎，甘蔗之后，最重要的當屬咖啡。巴西雖不是咖啡的原產地，卻是咖啡發展中最重要的生產地之一。巴西最大的城市圣保羅就因咖啡貿易而興起。今天，巴西的咖啡、大豆、甘蔗等產量常年居世界第一，其他一些谷物和蔬菜的產量也一直居于世界前列。

如今，巴西是非洲之外非洲裔人口數量最多的國家。

巴西紅木

一名工人在巴西圣保羅的工廠烘烤咖啡豆

巴西東南部和南部地區全年氣候溫和，降水穩定，土壤肥沃；加上多年的投入，灌溉系統成熟，農業技術發達且擁有經驗豐富的農民，這些地區產出了巴西大部分的谷物。巴西的東北部地區相對干旱，北部雨林區則開發困難，因此農業用地較少。

巴西的礦業開發歷史悠久，自1690年代第一次在貝洛奧里藏特附近的溪流中發現金砂后，巴西陸續因黃金、鉆石以及各種寶石的出產，吸引了世界范圍內的淘金者。巴西高原的荒野中，一座座城鎮因礦產開發而興起，薩爾瓦多、里約熱內盧、累西腓等城市，均在這一時期就得到極大發展。歐魯普雷圖因附近盛產黃金，在18世紀初成為西半球最繁華的城市之一。

這些城鎮如今有的發展成為高原上的重要城市，有些則隨著時間沒落了，但巴西的礦產開發一直沒有停止，時至今日，巴西是鐵、銅、金、鋁、錳等金屬的重要生產國和出口國，各種寶石如紫水晶、黃玉、瑪瑙的生產量也居世界前列。

巴西高原和亞馬孫雨林猶如一個巨大的藏寶盆，為巴西提供豐富的礦藏。只是，開采這寶藏，并不容易。

這些雨林能夠繁茂地生長，竟也離不開撒哈拉沙漠的饋贈。

巴西高原作為世界上最大的高原（除南極外），占據了巴西一半國土。這里是熱帶草原氣候，有明顯的干濕季。每年的5—10月是干季，大部分地區涼爽干燥；而11月到來年4月則是濕季，經常有暴雨降下。

由于長時間的相對干燥，巴西高原上畜牧業較發達，種植業則主要集中在一些水源相對充足的地區。

巴西高原海拔并不算高，大部分地區在500—1500米，西部相對平坦，東部則擠壓出相對高聳的山嶺，如同一道高墻矗立在大西洋沿岸，阻隔了大洋沿岸與內陸的交通。

從地圖上看，巴西的交通網在大西洋沿岸頗為密集，向高原內陸則僅有少量線路相連，這大大延緩了巴西對內陸地區的開發。由于巴西鐵路系統發展較為緩慢，高原上的農產品和礦產需要依賴公路運輸。基礎設施的落后限制了巴西高原的開發，使得內陸地區的發展遠遠落后于東南沿海。

為了加快內陸的開發，1960年，巴西將首都由里約熱內盧遷至巴西利亞。相較于亞馬孫平原的濕熱，巴西高原上氣候更宜人，物產也相對豐富，是除東南沿海外人口最集中的地區。

巴西利亞位于高原中心地帶，整個城市的建筑布局像一架噴氣式飛機。“機頭”是總統府、最高法院和國會組成的三權廣場；“機身”由政府大樓、教堂、公園、商業中心等組成；“機翼”的兩條主干道旁則分布著居民區；“尾翼”上則點綴著一些工業區。這一充滿想象的設計，象征著巴西人對國家騰飛的美好期望。

巴西北部是亞馬孫平原，赤道強烈的上升氣流帶來了豐富的降水，在此匯聚形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河流—亞馬孫河。亞馬孫河發源于秘魯安第斯山脈，西距太平洋不足200公里，卻從那里蜿蜒向東，橫貫整個大陸，最終匯入大西洋。

亞馬孫河及其支流水量巨大，占據了世界入海徑流的1/5。豐富的水量孕育了世界最大的熱帶雨林—亞馬孫雨林。有趣的是，這些雨林能夠繁茂地生長，竟也離不開撒哈拉沙漠的饋贈。當西撒哈拉沙漠的風呼嘯時，卷起的沙塵隨著大氣環流飄動，跨越大洋，最終有近3000萬噸沙塵落入亞馬孫平原，這些沙塵含有大量的磷，對于雨林的生長至關重要。

生活在亞馬孫雨林的金剛鸚鵡

美洲豹

水豚

航運條件良好的亞馬孫河

亞馬孫雨林被稱為“地球之肺”，該地區擁有約250萬種昆蟲、2000種鳥類和哺乳動物以及數萬種植物。世界上已知物種中有1/10生活在亞馬孫雨林中，其中包含許多雨林特有物種。河流中有兇猛的食人鯧、電鰻，陸地上有水豚、美洲豹，樹梢上生活著樹懶、箭毒蛙，林間飛翔的有金剛鸚鵡等。這些奇妙的生物成了雨林的代名詞。亞馬孫的很多生物僅適應雨林生活，隨著熱帶雨林被破壞，它們的生活空間被壓縮，生存也面臨著巨大的挑戰。

繁茂的森林為諸多生物提供了庇護空間，也隔絕了雨林與外界的交流。據統計，巴西的亞馬孫雨林中仍有超過50個未與外界交流的部落，叢林中的人們仍依附土地過著原始的生活。這種隔絕不僅限于部落人口，對于巴西來說，廣袤的亞馬孫雨林為其提供了豐富的林木資源，更令人垂涎的是雨林下豐富的礦藏，但嚴格的保護法令使其成為無法變現的財富，對于經濟發展反而具有一定的限制作用。公路鐵路無法修建到雨林中，航運條件良好的亞馬孫河，由于沿岸經濟不發達，只能運輸一些農產品和礦產，航運價值也未能體現。

2021年，巴西政府宣布要在2030年前完全停止對亞馬孫雨林的砍伐，然而一年后，巴西的森林火災量大漲，達到了近15年來的新高。森林火災大部分處于亞馬孫雨林的南部，這里是巴西高原和亞馬孫平原的過渡地帶，也是熱帶雨林氣候和熱帶草原氣候的過渡地帶。這里每年七八月份降水較少，氣候條件有利于火情發展。但是火災的起因，則絕非簡單的自燃。

相比于降水少且不均的巴西高原，亞馬孫雨林優渥的水熱條件讓一些人虎視眈眈。為了獲取更多的土地資源及木材，盜采者和非法的農場主會砍伐樹木并點燃森林。這一現象在本世紀初曾十分猖獗，后來隨著當局采用衛星監測并嚴格執法，毀林現象有所下降。

然而自2019年博索納羅上臺以來，針對雨林的破壞行為逐漸增多，年均森林砍伐量與前10年相比增加了75%。2020年巴西亞馬孫區域發生逾10萬起火災，相較于2018年上升了50%。面對質疑，博索納羅在推特上回復：“攻擊我們的人都沒有權利。如果他們想要一片屬于他們自己的美麗的森林，就應該在他們的國家保留這些森林。”“亞馬孫屬于巴西人，而且永遠都是。”

我認為，亞馬孫雨林是人類的共同財產。歷史上，巴西豐富的物產多被殖民者奪走，并未能為其帶來足夠的財富；而今日，巴西守護的卻是全球的寶藏，這同樣無益于其眼前利益。如何平衡環境保護與地方發展，這一老生常談的課題，依然擺在巴西和每個人面前。

特約編輯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