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痿治療新理論-徐福松教授之“禾苗學說”

郭斌，劉建國

(1.陜西中醫藥大學，陜西 咸陽 712083；2.陜西省中醫醫院，陜西 西安 710003)

徐福松教授，當代中醫男科拓荒者和奠基人之一在中醫學和臨證經驗的基礎上對陽痿理論革故鼎新，提出了陽痿治療新理論——“禾苗學說”。本文在該理論的指導下，臨證運用，屢試不爽，有些心悟，以饗同道。

1 陽痿的概述

陽痿是由于宗筋失養或阻滯而致，表現為臨房時陰莖萎軟不舉，或舉而不堅，或堅而不久，影響正常性生活的一種病癥[1]。陽痿[2-4]，《黃帝內經》稱之為“筋痿”“陰器不用”“陰痿”，其名首載于明代周之干的《慎齋遺書》，《景岳全書》最先使用“陽痿”這一病名，且立《陽痿》專篇詳加論述，此論一出，“陽痿”一詞便被廣泛采納，沿用至今。

西醫學將陽痿稱為男性勃起功能障礙(erectile dysfunction，ED) ，即陰莖持續不能達到或維持足夠勃起直至完成性交，以獲得滿意的性生活。ED是男科的常見病、多發病[5]，據歐洲泌尿外科資料表明，全球ED發病率和患病率均呈較高趨勢，WHO預計至2025年全球該病患病男性數將高達3.22億[6-8]，我國約有28.3%成年男性受其困擾[9]。ED的主要表現為[10-11]：陰莖不能勃起，勃起硬度下降，或勃起后逐漸痿軟以至難以順利完成性生活，且常伴有遺精、早泄、少弱精癥等；ED不但對于患者的身心健康有很大影響，而且會影響配偶雙方性生活滿意度，嚴重者會造成家庭不睦，同時也是許多心血管疾病的早期表征[12]。

2 補腎壯陽不是醫治男科疾病的“萬金油”

陽痿之為病，古今醫家認為以腎為主，責于肝、心、脾、肺。主要病機不外乎五臟失司，氣血經絡失和，情志失常，以痰、瘀、濕、濁等為主要病理產物[13]。《內經》記載，腎主藏精，“作強之官，伎巧出焉”，所以男性陰莖勃起有賴于腎之所主；肝主疏泄，肝氣至則陰莖欲動；心主神志，為意淫之場所，情欲之所主；肺朝百脈，協腎共司一身之氣，金水相生共濟；脾為后天之本主運化，氣血生化之源，腎為先天之本，脾虛不運，氣血不足，脾不滋腎，精微不能下養于莖，故陽事不舉。然其理歸納到一點，陽痿其基本病機多以腎虛為主，兼它臟腑為病，而致氣血、陰陽失調，陽事不振。所以，從腎論治是治療陽痿的重要思路。秦國政教授[14]研究了近131部有關陽痿的古代著作，統計顯示單從腎虛論治陽痿者占43.24%，以多因致病予以診療中，補腎者亦不在少數，綜合數據看來，強調補腎者高達91.89%。徐福松教授[15]統計剖析了近代醫治陽痿的臨床文獻，數據顯示2 153例患者中使用補腎法治療有1 867例，占比高達86.25%，且有效率為88%。綜合上述，陽痿與腎虛密切相關，補腎之法效果確切。

然自明代醫學大家張介賓提出“凡男子陽痿不起，多由命門火衰，精氣虛冷”之說以來，臨床醫家多從補腎壯陽下手[16-17]。清代醫家韓善征則認為“因于陽者虛少，因于陰虛者多，世醫何謂陽痿真火衰乎”。陽痿臨證，如若按圖索驥，不問虛實內外，便妄投壯陽之品，易現精枯液涸，愈壯陽愈痿之象。正如《內經·至真要大論》所言：“久而增氣，物化之常也。氣增而久，夭之由也”，由此說明過于溫補，反易耗氣傷陰(精)，導致性功能減退。徐教授[16]認為，以補腎壯陽之大法治療陽痿的確有其效，但應在辨證論治的基礎上，針對腎陽虛患者宜短期運用，不倡導長期運用。在中醫經典理論的基礎上，加之多年的臨證經驗，徐教授指出補腎壯陽之法并不是醫治男科疾病的“萬金油”。

徐教授[18]認為，陽痿臨證應分清腎陰虛、腎陽虛、腎精虧虛三證之別。腎之陽虛者多表現為陽事不舉，或舉而不久，陰部冷涼，四肢倦怠，形寒肢冷，大便溏薄，舌質淡，苔薄白，脈沉細。腎之陰虛者表現為陽事不舉，舉而不堅，或不能完成性交，腰脊酸軟無力，五心煩熱，夜寐盜汗，耳鳴，口干，舌紅少津，苔薄少，脈細。腎之精虧者常可見到陰虛陽虛癥狀共存現象，主要表現為陰莖萎軟不舉，或舉而不堅，或堅而不久，性欲不強，乏力易疲勞，腰膝酸軟，盜汗，自汗，口干，舌質淡紅，苔薄少。陽痿臨證應辨證審因，對證施治予以壯陽、滋陰、填精之治法。

3 禾苗學說

徐教授多年臨證體會指出，而今陽痿陰虛者多，陽虛者少。全球氣候變暖，環境破壞，水液蒸發加快，水源匱乏，此乃天地(自然界)之“陰虧”也，如《素問·寶命全形論》明言：“天覆地載……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天人一體，天地之陰虧必會影響人之陰虧。此外，人之陰虧有三：其一，太平盛世，房室無度，肥甘厚味，辛辣刺激，此生活方式“陰虧”也；其二，社會變革，競爭加劇，社會關系緊張，工作應激，此為心因性“陰虧”；其三，溫腎壯陽藥泛濫于市，亂用成風，此為醫源性、藥源性“陰虧”。綜上所述，故陽痿陰虛者十之八九，陽虛者僅一二耳。

《藥鑒》曰：“病無常形，醫無常方，藥無常品，惟在人之善學善用耳。”徐教授不踐古人，辨證審因，隨證而治，基于“真陽傷者固有，而真陰傷者實多”“陽化氣，陰成形”之理論提出，滋陰之法治療陽痿的新理念——“禾苗學說”，禾苗得雨水澆灌，強勁挺拔，以陽光曝曬則萎弱枯槁。陽痿亦如此，陽痿之病主責于腎，腎之虧虛不外乎陰陽也，陽痿腎之陰虛者猶如缺水之禾苗，萎而不振，予以補腎滋陰之法，則可重新挺立。腎主水，藏精，寄元陰元陽于其中，腎陰又名“元陰”，腎精對各臟腑器官起滋潤、濡養作用，是推動人體生殖發育，維持生命活動的物質根基。《靈樞·刺節真邪》謂：“莖，垂者，身中之機，陰精之候，津液之道也”，《素問·上古天真論》：“丈夫……二八，腎氣盛，天癸至，精氣溢瀉，陰陽和，故能有子……七八，肝氣衰，筋不能動，天癸竭，精少，腎氣衰，形體皆極”，表明腎精是性功能的基礎，陰莖的功能有賴于陰精的充盈，通過滋陰補腎，使陰精充實，玉莖勃起有其物質基礎，恰如干枯之禾苗得雨水滋潤，青蔥挺立。

4 禾苗理論應用——二地鱉甲煎

徐教授在“禾苗學說”的理論基礎上，創立了方藥“二地鱉甲煎”來治療腎陰虛型陽痿。二地鱉甲煎由生地黃、熟地黃、炙鱉甲、煅牡蠣、牡丹皮、天花粉、金櫻子、桑寄生、川續斷、五味子、茯苓、枸杞子、菟絲子、丹參14味藥組成，全方以滋陰為主，溫陽為輔。方中用生地黃、熟地黃、鱉甲、牡蠣、牡丹皮、天花粉、金櫻子以滋陰降火，配桑寄生、川續斷以補腎強腰，少佐枸杞子、菟絲子補腎溫陽，并以五味子、茯苓寧心安神，冀其心腎相交。其遣方用藥可謂經典，方中佐以少量溫陽藥物，而棄用大量溫陽燥烈之品，《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有云：“壯火食氣……少火生氣”，佐以少量溫陽之品，使陽化氣而陰成形。如此，陽為陰之使也，故陰助陽以興，陰為陽之基也，則陽得陰而舉，陽痿之癥可愈。

此方臨床上用以治療腎陰虛型陽痿療效顯著。黃健等[19]通過臨床觀察發現二地鱉甲煎治療腎陰虛型陽痿有效率為63.33%，可使患者IIEF-5 評分顯著改善；徐教授[20]就二地鱉甲煎對比壯陽復春靈治療腎虛型陽痿，結果顯示二地鱉甲煎有效率為83.33%，明顯優于壯陽復春靈；金保方教授[21]用二地鱉甲煎治療陰虛火旺型陽痿1例，患者性功能基本恢復，自覺滿意。

眾所周知，人體內絕大部分睪酮(T)是有由睪丸間質細胞分泌而來，并參與中樞神經系統多巴胺能神經元的神經傳導, 對勃起神經是具有良好的調節作用[22]，睪酮水平的降低, 必然導致性功能下降和性行為失常，發生陽痿。現代研究[19]表明，二地鱉甲煎對治療腎陰虛型陽痿卓有成效，可使患者血清T濃度顯著升高。此外，動物實驗[23]表明，二地鱉甲煎有對抗糖皮質激素誘導的大鼠睪丸間質細胞凋亡的作用，以提高大鼠血清T濃度，從而改善大鼠的陰莖勃起功能。所以，調節機體T含量可能是二地鱉甲煎治療陽痿的一個重要機理。

5 醫案舉隅

劉某，男，25歲，新婚，4月前開始性生活時出現勃起不堅，臨房前易疲軟，未入即射，曾嘗試重復性交，但無法再次勃起，性欲較強，自服過五子衍宗丸和西地那非，初始見效，而今癥狀逐漸加重，口服輔助性西藥勃起硬度仍舊不佳，多方服藥未見明顯緩解，心理壓力日益加重。患者既往有手淫史9年，手淫頻率1周3～4次；既往否認高血壓、心臟病、糖尿病等疾病。刻診： 患者口干，口渴，腰困無力，精神欠佳，時有烘熱汗出，煩躁，眼目干澀，小腹憋脹，眠欠佳，睡中易醒，納可，大便調，小便澀痛，舌紅苔薄膩、干，脈弦細數。辨證：陰虛火旺，兼有血瘀。治法：滋陰降火，活血化瘀。處方：二地鱉甲煎加減。具體方藥如下：生地黃10 g，熟地黃10 g，炙鱉甲(先煎)10 g，石斛10 g，天花粉10 g，柴胡12 g，生黃芪20 g，枳殼10 g, 琥珀10 g，牡丹皮10 g，當歸10 g，丹參10 g，牛膝10 g，桑寄生10 g，川續斷10 g。14付，水煎至400 mL，每次200 mL，分早晚溫服。考慮患者為新婚陽痿，多方用藥未果，信心極大受挫，因給予快速起效之法，遂在服用中藥基礎上，加用他達拉非5 mg/d與50 mg西地那非(按需服用)協同治療。

二診：患者神情喜悅，自述勃起硬度改善，可進行性生活，每次性交約2～3 min射精，精神改善，口干、口渴緩解，小便澀痛、小腹憋脹消失，其他癥無明顯緩解。患者小便澀痛、小腹憋脹消失遂去琥珀、丹參，患者陽事漸興漸堅，遂停用他達拉非，原方加鹿茸、淫羊藿，共14劑。

三診：患者言勃起功能明顯改善，休息片刻后能重復性交，每次性交 3～4 min射精，口干、口渴、烘熱汗出、腰困乏力等癥消失。中藥效果已顯，遂將停用西地那非，效不更方，共14劑。遂后復診，性功能基本痊愈，予二地鱉甲煎加減14劑鞏固治療而愈。

按：患者年少無知，手淫無度，耗損腎陰，而致陰虛火旺，陽事不舉，給予滋陰降火之法，恰如缺水之苗，綿軟萎弱，應予以雨水滋養。二地鱉甲煎，切中病機，對陰虛型勃起障礙卓有良效。方中地黃、鱉甲涼血養血滋陰；石斛、天花粉、黃芪益氣滋陰、生津止渴；牡丹皮、牛膝涼血活血；桑寄生、續斷補腎益陰。然雨水灌溉(滋陰)，需調度有方，肝主疏泄，調和陰液(氣血)，故方中加柴胡、枳殼、當歸，配合牛膝引氣血下行，下注于莖，使陰莖勃之有物。經久挺立的禾苗，不僅需要充足的雨水(滋陰)滋養，恰如其分的陽光(壯陽)也很重要，正所謂陽為陰之使也，陰為陽之基也，陽化氣而陰成形，故二診中給予少量鹿茸和淫羊藿，則陰助陽以興，陽得陰而舉，陽痿之癥便可愈。

6 結語

世人皆知“陽痿”，對于醫者、病者而言，治陽痿以補腎壯陽之法已經深入其心，鮮有人知陰虛致痿也。徐教授不泥古守舊、故步自封，能與時俱進，推陳出新，提出禾苗理論，是當代男科之瑰寶。我們應該繼承和發揚徐教授的創新精神和先進理論，在前輩打下的堅實基礎上吐故納新，為男科大樓添磚加瓦，為人類健康盡心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