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出逃的家具們

◎文：鄧西（兒童文學作家）

安靜的客廳里出現輕微的“噗噗”聲，像是有一萬只腳在地板上小心地摩擦。緊接著，這些腳步聲漸漸放肆起來，傳到小艾的耳朵里。

小艾抬起頭，搜尋聲音的來源：那條被她踢翻的小凳子，竟翻了過來，正一瘸一拐地朝門口走去；地上那個抱枕也在努力地翻轉身子，想把自己翻過來。

原來，就在剛剛，小艾的脾氣又犯了。她只不過是想要一雙鞋子而已，媽媽不同意買就算了，還不停地數落她，說那雙鞋子太貴，也不適合小孩子穿，又不是沒有鞋穿……她受不了了。

小艾一發脾氣就要踢東西，小凳子、玩具、沙發……哪樣家具都被她踢過。每當這時候，媽媽會一邊責罵，一邊把東西撿起或扶起。但今天，小艾一腳把面前的小凳子踢翻，將沙發上的藍色抱枕狠狠丟在地上，媽媽卻什么都沒做，只是拉開門走了出去。

小艾看著媽媽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門再次關上的瞬間，她像泄了氣的皮球，重新蜷進沙發里。她更生氣了，因為今天的生氣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不知道如何應對這樣的局面。

現在，這些被她踢過的家具們，也想像媽媽一樣離開這兒。小凳子已經走到門口，它跳起來去夠門把手，一下又一下。

“請問……你……你要干嗎？”小艾戰戰兢兢地問。

“我要出去！我要離開這兒！”小凳子生氣地大喊，“我受夠了，你這個人類的臭小孩，每次都把氣撒在我身上，我已經被踢翻在地上好多次了。”

這時，藍色的抱枕終于把自己翻轉過來了，它徑直朝小凳子走去。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走，我也受夠了她！”

“還有我，我也走！我也挨了很多踢。”茶幾也開始挪動步子，它每走一步，杯子、水瓶、托盤、茶葉罐子、水果籃子和酒精瓶就互相撞擊，一陣亂響。

“大家可別忘了我啊，我也想和你們一起走！”說這話的是廚房里的鍋蓋。小艾有一次一邊哭一邊洗碗，把鍋蓋丟得砰砰響。碗和盤子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紛紛從碗柜上跳下來。

接著是椅子、桌子和床，還有衣柜……它們排著隊來到客廳，往門口涌去。

“受夠了！再也不想待在這兒了，隨便去哪兒流浪都比待這家強！”桌子抱怨道。

“不，不，你們別，別走！”小艾驚恐地哭了起來，“求求你們留下來，留下來！”

大家沒有理會她。

小艾抽泣著跳下沙發，想拉住剛從墻上掙扎下來的電視機。但她剛跳下來，沙發就跑了，它很快就跑到了衣柜后面。

客廳和小艾臥室里的家具都跑到了門口，它們一個接一個地排好了隊，只等小凳子打開門，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小艾難過極了，比剛才被媽媽數落時還要難過一百倍。

“你們回來，都回來，好嗎？我以后再也不亂發脾氣了，更不會亂打亂砸了，相信我！”

它們都是小艾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她不敢想象沒有這些家具的日子，她用什么東西吃飯？晚上睡在哪兒？在哪兒寫作業？去哪兒看動畫片？……

小艾越想越害怕，她朝門口走去。

藍色的抱枕站在小凳子上，拉長身體往上一點一點地接近門把手。

眼看就要夠著了，后面排著長隊的家具們，開始為它加油。

“好，馬上就夠著了，再高一點，高一點點！”

“加油！加油！”

“小抱枕，你真棒，門馬上就要打開了！”

“讓開，讓開，還是讓我來吧！我個子高，一下子就打開了！”被堵在后面的衣柜急得高聲叫喊。

不，它們不能離開我，我需要它們。小艾從那些家具中間穿過去，走到門邊。

她把抱枕緊緊地摟在懷里，把頭埋進去傷心地哭了起來。

小艾聞到抱枕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是她熟悉的——陽光混合著棉花的味道。抱枕是小艾上小學一年級時媽媽買給她的，上面繡著一頭戴著太陽帽的小棕熊。她很喜歡它，每晚都要抱著它入睡。有時候，她睡不著覺，就把自己的心事悄悄講給抱枕聽，講給小棕熊聽。后來，她又把它帶到學校，午睡的時候靠著它，睡得特別踏實。再后來，媽媽給小艾買了個新枕頭，這個抱枕就放在客廳的沙發上。

小艾的眼淚滴進了抱枕里。眼淚喚醒了抱枕和小艾在一起時的美好記憶——那時候的小艾沒有這么大的脾氣，生氣或受委屈都只會哭哭鼻子，絕不會亂丟東西，更不會打砸。小艾不知道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這樣了，她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抱枕上的小棕熊打著哈欠醒來，它吞咽了一滴眼淚，像久旱的田地遇上第一滴雨水一樣興奮，它伸出舌頭舔了舔小艾流淚的眼睛。抱枕從小艾懷里跳下來，走到沙發跟前，“嗖”的一下跳了上去。

小艾的眼淚滴到沙發上，沙發嘗到了真誠，默默地回到了墻角。

小艾的眼淚滴到茶幾上，茶幾也回到了原來的位置；電視機跳回墻上；衣柜轉身走回小艾的臥室，它身后跟著桌子和床。

所有的家具都回到原來的位置，只有小凳子不知道何時又四腳朝天翻倒在地上。也許是剛才家具們走得急，不小心把它擠翻了。

小艾把小凳子擺正，又用抹布擦干凈它身上的灰塵。

小艾看看四周，只有媽媽還沒回來了！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