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上楓林谷

文／徐 迅

拾級走上那通向楓林谷的棧道，周遭立即變成了紅彤彤一片。頭頂上樹葉是紅的，腳下棧道上灑落的樹葉是紅的，棧道邊，溪水嘩嘩地飛濺，流淌的似乎也是一溪的胭紅。我目所能及的是紅葉漫天，落英繽紛……楓林谷的山路并不平緩，但朋友們左騰右挪，被一山的紅葉驚艷，都歡天喜地跑著與紅葉親近去了。

我一個人落在隊伍的后面，靜靜地走。

這是在遼東桓仁縣的山中。山谷名曰“楓林谷”，其實漫山生長的不只是楓樹，溝壑兩岸，依山傍巖，除了紅黃兩種楓樹外，高高低低、雜木叢生的還有落葉松、馬尾松、側柏、柞樹、桉樹、白樺、小葉楊、紅櫨、槭樹……樹們枝葉交錯，或伸手可觸，或直聳云天，平常的日子，一同吮吸著陽光與泥土的新鮮氣息，一起隨著季節變換。色彩相互呼應，也相互傳染，春夏的時候，滿山淺綠、墨綠、深綠……郁郁蔥蔥；秋冬時節，山上先是綠里泛出淺紅或嫩黃，后來便萬山紅遍，半山瑟瑟，一山如洗，慢慢就如畫家手中的調色板用完了顏料……

桓仁全稱桓仁滿族自治縣，坐落在遼寧省東部，全縣有14 個民族，滿族人口占全縣的半數以上。楓林谷里闃寂無聲，腳踩在落葉上暄軟得很。沿楓林谷的一條溪水溯流而上，頭頂上紅葉遮天蔽日，腳下紅葉零落成泥，渾身似乎被紅葉映得通紅。兩岸或者深綠、草青，或者鵝黃、橙黃，或者赭紅、深紅……飄落的紅葉與溝澗溪石上嫩綠的苔蘚相映成趣，讓人仿佛進入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此時，那山的偉岸、水的激情好像都漸漸隱去，我的眼前只剩下燦若紅霞的一片。一片片紅葉在飄落中翻飛，或蕭蕭落下，或蕩蕩悠悠，有著陽光的折射，那萬千的紅葉就衍生出一道道美麗的紅暈，像是燃燒的霞光。當地人說，紅葉一般有三、五、七角形，雞爪或鴨掌形，這里的紅楓卻有十三角形的……意外的發現讓人驚喜，私下里我便認為這是上蒼對我與紅葉失之交臂的一次補償了。

一陣喧囂過后，楓林谷安靜了下來。奇怪的是，這時，我聽不到溪水的潺潺之聲，只聽見紅葉飄落的聲音。一陣風在頭頂的樹梢掠過，我聽到的是一大片紅葉飄落的沙沙聲。沙沙的聲音里，那一片片紅葉就像漫天舞蹈的蝴蝶，果敢地墜落枝頭，匍匐于大地上，一動不動，仿佛在等待有情人如約而至。沒有風的時候，常有一片片紅葉懸在半空中，晃晃悠悠，落到地上，猛地發出一種噗噗之聲。當然，很多的時候，楓林里響起的都是簌簌的紅葉飄落之聲……這聲音雖然不是成長，而是生命的凋謝與毀滅，但這聲音分明又很熱烈，仿佛葉與山的呢喃軟語，仿佛天與地的交合圓融，仿佛大自然的天籟。難怪有人把一種生命的逝去歸于秋葉之靜美。

觀山看其勢，聽水品其韻。

走上楓林谷的觀景臺，我與朋友們會合，原以為這是觀賞紅葉的尾聲，可人還沒有坐穩，卻被喊著登上了敞篷的觀光車，車沿狹窄的山路行駛，轉過一道山崗，忽然就聽見有人一陣驚呼：“霧凇！”順著他的手勢，我們的眼前豁然一亮，遠處的山巒上銀裝素裹，山上一片樹林被白雪點染，瞇眼望去，就像一簇簇綻放的白色花團，朦朦朧朧，把人帶入了一種仙境。導游說，那山名叫“八面威”，海拔有1300 多米，霧凇在當地實屬難得一見。她這么一說，身上扛著“長槍短炮”的朋友們立即心癢癢起來，爭先恐后就要爬那山……

很快就見不到他們一群人的蹤影了……沒有了塵囂，也沒有了人跡，透過秋日清朗的晴空，我靜靜地看藍天下的白云，細細地打量面前云蒸霞蔚似的秋山——我沒有上去，心里只想把夢幻般的八面威留在記憶里了。

（選自《秋山響水》，徐迅著，安徽文藝出版社2019 年版，本刊有刪改）

—— 鑒 賞 空 間 ——

本文作者通過對秋天遼東桓仁楓林谷的描寫，表達了對自然風光的贊美。本文與《濟南的冬天》一樣，都緊緊圍繞景物特征展開了具體生動的描寫——濟南的冬天是“溫晴”、慈善的，而桓仁的楓林谷是爛漫多姿的。《濟南的冬天》以擬人的修辭見長，景物人格化的特點非常鮮明；本文則重在調動多種感官，綜合使用視覺、聽覺和觸覺，多角度描繪了楓林谷的爛漫。兩篇文章寫景手法不同，但都極致地表現了景物之美。

—— 讀 有 所 思 ——

蘇軾曾用“詩中有畫”來評價王維山水田園詩的造詣。事實上，所有精美的寫景散文也都抵達了這樣的藝術境界。請你從色彩、形態等角度說一說，《濟南的冬天》和《秋上楓林谷》兩篇文章是如何在言語中體現“畫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