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學家以姓氏自謔

◎ 甘正氣

真正自信的人是不憚于自嘲的。在唐宋的大文學家中，就至少有四位在詩詞中對自己的姓氏開起了玩笑。

一般人覺得端方嚴肅的杜甫，其實非常風趣。他在《題張氏隱居》（其二）里寫道：“之子時相見，邀人晚興留。霽潭鳣發發，春草鹿呦呦。杜酒偏勞勸，張梨不外求。前村山路險，歸醉每無愁。”這首詩是寫給一位張姓朋友的，所以他特意用了潘岳《閑居賦》里的典故“張梨”：“張公大谷之梨，梁侯烏椑之柿，周文弱枝之棗，房陵朱仲之李。”唐人注解：“洛陽北芒山有張公夏梨，甚甘，海內唯有一樹。”說明這種梨子美味且珍貴。“杜酒”有兩種解釋，一種是家釀的薄酒，宋代王楙在《野客叢書》里說：“杜之云者，猶言假耳。如言自釀薄酒，則曰杜酒。”還有一種意思是杜康發明的酒，一般而言在這里應該是第二種意思，杜甫是說：“你們張家的梨子當然不用到外面弄，所以讓我放開肚皮隨便吃，但是我們杜家的酒也是你來勸我飽啜暢飲。”用兩個典故，分別點出作者和寫作對象的姓氏，非常巧妙，讀來更添意味，也表現了這位張氏朋友的熱情好客。

柳宗元寫過一首《種柳戲題》，開頭就拿自己的姓氏開涮，也可看出作者和柳州有緣：“柳州柳刺史，種柳柳江邊。談笑為故事，推移成昔年。垂陰當覆地，聳干會參天。好作思人樹，慚無惠化傳。”首聯一口氣用了四個柳字。

蘇軾寫過一首《浣溪沙》，別人帶著酒來訪，蘇軾馬上想起了雪里餐氈的蘇武，于是在這組詞的第三首寫道：“雪里餐氈例姓蘇，使君載酒為回車。”據考證，這首詩寫于1081年，正值蘇軾被貶黃州期間，他用“例姓蘇”將自己雪天里飲酒和蘇武餐氈聯系起來，有詼諧意，也隱含著生活雖然有點寒苦，但是想到那位更凄慘的同姓先輩，也就不以為苦了。

辛棄疾有一首《永遇樂》，他在題記中說明“戲賦辛字”，詞中有這樣的句子：“烈日秋霜，忠肝義膽，千載家譜。得姓何年？細參辛字，一笑君聽取。艱辛做就，悲辛滋味，總是辛酸辛苦。更十分向人辛辣，椒桂搗殘堪吐。世間應有，芳甘濃美，不到吾家門戶。”意思非常明白，我辛棄疾自己姓氏的含義就是“艱辛”“悲辛”“辛酸辛苦”“辛辣”，因此遇到艱難困苦再正常不過了。明顯的玩笑意味和隱隱的一點點牢騷，體現出作者面對多舛仕途的豁達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