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爺爺和閻婆婆的愛與鄉(xiāng)愁

文 蕭永航

秋日里的四川省廣元市青川縣天朗氣清，傍晚時分，漆爺爺和閻婆婆在屋后小溪里淘洗完菜后，來到老屋一角的土灶前，面對鏡頭熟練地剁起辣椒來。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有泡雞爪，兩者皆可拋?！辈僦豢谒拇ǚ窖裕釥敔敶蠓降亟榻B起馬上要做的泡椒雞爪。閻婆婆低著頭笑，一邊麻利地備料，一邊囑咐他生火。

通過錄制川菜教程，他們的抖音視頻號“川味鹽太婆”已積累超過1000萬粉絲。有人羨慕他們甜蜜的愛情，有人愛聽他們詼諧的對白，有人喜歡質樸的鄉(xiāng)風，有人想起陪伴自己成長的長輩……“銀發(fā)網紅”背后的故事，藏著人們向往的愛與鄉(xiāng)愁。

“鹽太婆”和她背后的男人

老兩口的廚房一直是輕松快活的。閻婆婆掌勺，漆爺爺打下手，一道菜從制備到出鍋，需要手上默契的配合，也少不了嘴上的幽默過招。

“川菜的靈魂就是紅油辣子。”做涼拌毛肚時，漆爺爺一邊加調料一邊總結。閻婆婆幽幽地接話：“漆老太爺?shù)撵`魂是冒得（沒有）牙齒。”品嘗完剛出鍋的青團，閻婆婆惋惜地說：“今天這個做失敗了?！逼釥敔斠徽Z點破：“失敗了也不影響你長胖啊?！?/p>

他們的視頻親切自然，有著在歲月中培養(yǎng)的默契和淳樸的幽默。兩位老人的外貌和氣質也帶著有趣的差別：閻婆婆面如滿月，愛穿大紅大綠，透著山野的樸素熱情；漆爺爺面龐瘦削，須發(fā)銀白，酷愛對襟大褂，頗有書生的文弱氣質。

50多年前，漆爺爺經人介紹，從綿陽城里來到了閻婆婆家。文質彬彬的他只拎著一只書箱。知道他有文化、愛讀書，閻婆婆又驚訝又喜歡。

閻婆婆給他做的第一頓飯是涼面。他笑說：“那時吃碗涼面都很奢侈，所以你婆婆是用一碗涼面就把我‘騙’到了?！边@一“騙”就是半個世紀。

漆爺爺喜歡“挑剔”閻婆婆做菜太咸，干脆喊她“鹽太婆”。一次，閻婆婆做菜故意沒放鹽，漆爺爺嘗過照例說：“鹽太婆，你的鹽是不要錢的?！遍惼牌帕⒖恬g回：“我今天鹽都沒放，專門為了試你?！逼釥敔斞杆俑目冢骸斑@個鹽味合適?！?/p>

老兩口平日愛互相調侃，家里的氣氛熱鬧歡樂，“每天吃飯都像過年”。

老兩口攜手走過半個世紀，“神仙愛情”成為粉絲們關注的焦點。漆爺爺說，在新聞里看到現(xiàn)在年輕人的離婚率太高，希望通過展現(xiàn)自己和閻婆婆的相處方式，鼓勵他們珍惜來之不易的愛情?！澳推牌艕矍楸ｕr的秘訣是什么？”面對這樣的提問，漆爺爺微笑著說：“艱苦生活一同度過，方才知道珍惜?！?/p>

孫子創(chuàng)業(yè)受阻，二老拍視頻相助

四川省廣元市青川縣地處山區(qū)，大多數(shù)年輕人都選擇去城市里逐夢。老兩口的孫子陳杰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

在成都當快遞員時，陳杰白天奔忙，到了晚上，城市回歸平靜，他就想家了。最終，他回到青川，開了一家專賣家鄉(xiāng)土特產的網店，想借助互聯(lián)網把大山里的特產推廣出去。日益激烈的市場競爭讓他意識到宣傳的重要性，他決定自學拍短視頻推廣產品。然而沒有團隊和資金的支持，自己單打獨斗又沒有獨特亮點，他的短視頻創(chuàng)作一度受挫。漆爺爺看在眼里，鼓勵他說：“人的一生就像在大海里游泳，偶爾嗆兩口水沒什么好怕的。”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期間，四川省向武漢市捐贈了一批“兒菜”—— 一種四川特有的蔬菜。爺孫倆一拍即合，決定拍視頻教武漢人民如何把“兒菜”做好吃。漆爺爺毛遂自薦，當上了第一個“演員”，他說：“創(chuàng)業(yè)相當艱苦，我愿意厚起臉皮來嘗試這個事情?！?/p>

“兒菜”是一種中心有大苞、四周有小芽苞的芥菜，因形似眾多小孩兒依偎在母親身邊，故名“兒菜”。漆爺爺在錄制視頻時，沒有采用傳統(tǒng)切開處理的方法，而是將一整棵“兒菜”下鍋處理。他在視頻中解釋，國家是中心的“母親”，各地是四周的“兒女”，“危難的時刻大家要團結在一起”。

視頻收獲了60多萬點贊，不少武漢網友留言表達感動和感謝。陳杰又連拍了幾個漆爺爺做川菜的視頻。鏡頭里，漆爺爺漸入佳境，妙語連珠，粉絲數(shù)迅速上漲。閻婆婆偷偷染黑了頭發(fā)，也加入進來。

接連收獲的關注和點贊讓陳杰非常驚喜。自從錄了視頻，老兩口的精氣神也更好了，見兩三天沒有上新就“催更”：“準備哦，我們去視頻一個。”

陳杰說，全家人都希望通過視頻號把家鄉(xiāng)特色產品“帶出去”，同時把外地游客“引進來”，帶動鄉(xiāng)親們增收致富，也促進家鄉(xiāng)旅游業(yè)的發(fā)展。

方寸田園，藏著濃濃的鄉(xiāng)愁

如今，“川味鹽太婆”的每一條視頻下面，都有成千上萬的留言。除了贊美和鼓勵，這里也是一個可以袒露心聲的“樹洞”。

有人懷念著親人：“我想我奶奶了，我奶奶也是這樣剁辣椒的。”也有人對視頻中的村莊感到親切：“我沒去過四川，但這里就像是我小時候的家?！?/p>

那些曾經的人和事，只留下模糊印象，但通過鄉(xiāng)村美食視頻，許多人仿佛又能看到記憶里親人的模樣。他們把自身的唏噓感慨，轉化為對閻婆婆和漆爺爺?shù)淖８！?/p>

有粉絲從視頻里看到閻婆婆的手有些腫，趕緊發(fā)私信給陳杰讓他帶閻婆婆去醫(yī)院檢查，還追著問檢查結果。一位40歲的女粉絲驅車過來拜訪，就為吃上一口閻婆婆做的飯。老兩口說：“老了還能被這么多人喜歡，還能做點有意義的事情，真是幸福?！?/p>

“視頻中承載的單純、質樸、強烈的人文情懷，恰恰是都市生活中稀缺的。”四川大學新聞學院教授蔡尚偉認為，傳統(tǒng)觀念上鄉(xiāng)土是貧窮、落后、弱勢的，鄉(xiāng)村風情是簡陋粗糙的，然而鄉(xiāng)村美食博主們能夠有意識地增強審美屬性，突出田園生活的美感，因此更容易深刻地和受眾產生共鳴。

改革開放后，中國城鎮(zhèn)化水平顯著提高，許多鄉(xiāng)村人口直接轉化為城市人口，40多年的光景，足以讓人們沉淀下滿滿的鄉(xiāng)愁。

“許多人雖然身在都市，他們在心中仍是鄉(xiāng)土之人?！辈躺袀ケ硎荆袊呀浿饾u進入了懷舊社會，這些鄉(xiāng)村美食視頻中寧靜、親切、自然的煙火故事，是人們美好回憶的載體，也寄托著他們的愛與鄉(xiāng)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