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似芳時：揚無咎自題《四梅圖》

□孫文韜

在中國傳統(tǒng)繪畫漫長的發(fā)展歷史中，“四君子”題材一直是文人畫家極其喜愛的題材。其中，梅花以其高貴不群的品質(zhì)，更是贏得了詩人、畫家的青睞。表現(xiàn)梅花的詩詞、文賦、繪畫乃至景觀，為我們構(gòu)架了耐人尋味的意象空間。圖文互顯，境界相通。著名文人畫家揚無咎（1097-1171，字補之）的代表作品《四梅圖》，就為我們開啟了含元蘊真、三絕合一的大門。作者以大篇幅的自作詞句題跋，來應(yīng)和畫面內(nèi)容，在宋代繪畫史的流傳中，煥發(fā)出璀璨的光輝。

跋語前半部分為揚無咎《柳梢青》詞作四首，“漸近青春，試尋紅，經(jīng)年隔。小立風前，恍然初見，情如相識。為伊只欲顛狂，猶自把芳心愛惜。傳語東君，乞憐愁寂，不須要勒。”這是對應(yīng)未開梅花的詞句，從物候?qū)懙饺诵模錆M擬人化的隱喻。從“初見”至“相識”，仍是“猶自把芳心愛惜”，這正應(yīng)和了未開狀態(tài)下的花苞狀態(tài)。“嫩蕊商量。無窮幽思，如對新妝。粉面微紅，檀羞啟，忍笑含香。休將春色包藏。抵死地教人斷腸。莫待開殘，卻隨明月，走上回廊。”這正是對欲開花朵的描述，“如對新妝”“忍笑含香”。下面記述了一夜之間，綻放花容的場景。“粉墻斜搭。被伊勾引，不忘時霎。一夜幽香，惱人無寐，可堪開幣。曉來起看芳叢，只怕里危梢欲壓。折向膽瓶，移歸蕓閣，休薰金鴨。”盛極必衰，風霜雨雪都是摧殘生命的刀劍。“目斷南枝。幾回吟繞，長怨開遲。雨風欺，雪侵霜妒，卻恨離披。欲調(diào)商鼎如期。可奈向騷人自悲。賴有毫端，幻成冰彩，長似芳時。”詩人與梅花共同悲泣。萬幸的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能將梅花的身形容貌記錄下來。“長似芳時”。據(jù)說，揚無咎在梅花盛開時，終日流連其間。書畫似乎是一種留存懷念的有效手段，畫為心聲，書為心畫。展卷觀賞，窮形盡態(tài)的繪畫與銀鉤鐵畫的書法，共同營造出屬于揚無咎的心靈景觀。這是疊加在梅花自然景觀與梅花詩畫人文景觀之上的。

《四梅圖》（局部）南宋·揚無咎 紙本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揚無咎跋《四梅圖》1

跋語的后半段，介紹了作品的緣起，并記述了創(chuàng)作過程。對求畫者，也給予了極高評價。“范端伯要予畫梅四枝：一未開、一欲開、一盛開、一將殘，仍各賦詞一首。畫可信筆，詞難命意，卻之不從，勉徇其請。予舊有柳梢青十首，亦因梅所作，今再用此聲調(diào)，蓋近時喜唱此曲故也。端伯奕世勛臣之家，了無膏粱氣味，而胸次灑落，筆端敏捷，觀其好尚如許，不問可知其人也。要須亦作四篇，共此畫，庶幾衰朽之人，以俱不泯爾。乾道元年七夕前一日癸丑，丁丑人揚無咎補之書于預(yù)章武寧僧舍。”此段跋語接近畫跋的實用功能，將具體的畫面信息娓娓道來。其書法用筆瀟灑靈動，穩(wěn)妥的格局之中，透露出險勁孤絕的勢能。眼光隨用筆上下游走，如入香雪花海。點畫的溫潤像是南枝春早的梅花。結(jié)字多留有空隙，氣局疏朗，如對逸人高士。此段跋語對于揚無咎來說，可能只是“共此話”的閑談漫語。但是對于漫長而豐富的文人畫史來說，卻仿佛黎明的曙光。

揚無咎跋《四梅圖》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