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馬賽克戰及對指揮控制發展的影響淺析

陳露薇 李亞楠 郝小建

（中國電子科技集團公司第十五研究所，北京 100083）

“概念驅動”是美軍事能力設計和發展的邏輯起點，作戰概念作為作戰理論的重要組成，是貫徹國家軍事戰略、牽引軍事能力生成的內在驅動，是連接作戰構想與作戰條令、銜接作戰需求與能力生成的橋梁和紐帶。美軍作戰概念是美軍運用軍事力量及能力的方法，用于在未來環境下應對安全挑戰，實現國家戰略目的。

美軍一向重視作戰概念的發展，近年來，探索提出了多種作戰概念。如陸軍的“多域戰”“一體化防空反導”，海軍的“分布式殺傷”“海軍一體化火控-防空”，空軍的“忠誠僚機”“快速猛禽”等軍種作戰概念，以及“全球公域介入與機動聯合”“聯合全域指揮控制”“馬賽克戰”等聯合作戰概念。深入研究美軍作戰概念，對于了解對手、熟悉對手、戰勝對手具有重要意義。本文對美軍“馬賽克戰”作戰概念進行簡析，并給出其對指揮控制發展的影響。

1.概念背景及發展歷程

1.1 “馬賽克戰”概念的提出背景

隨著中俄等國家反介入/區域拒止能力的不斷提升，美軍認為其在未來戰爭中所能獲得的優勢會變得越來越有限且短暫。而僅僅試圖在現有作戰方式范圍內通過提升美軍能力和戰術水平來保持優勢，付出的成本將會越來越高，且效果不可持續。因此，美軍認為應面向未來作戰設計新的作戰方式，以填補當前存在的能力短板，從而在大國競爭中重獲并保持優勢。美軍認為其面臨的問題和挑戰主要有以下3個方面。

（1）對手不斷提升的反介入/區域拒止能力給美國安全利益帶來更大威脅。美軍認為，中國已構建了高效的反介入/區域拒止體系，為對抗美軍傳統戰爭方式，設計了體系化作戰策略。戰時，美軍信息系統、高價值目標等將成為首要打擊對象，通過瞄準美軍數據鏈干擾信息流，拒止指揮控制，摧毀信息節點，使美軍作戰指揮失能，癱瘓美軍作戰體系。

（2）美軍非對稱軍事優勢正在逐步消失。裝備方面，隨著高科技在全球范圍內的傳播和商業化，美國傳統的非對稱軍事優勢，如隱身飛機、精確制導武器和遠程通信網絡相關技術和裝備已擴散至他國部隊，這些高精尖武器裝備的戰略價值和威懾能力不斷減小。戰法方面，潛在的對手通過觀察美國在科索沃、伊拉克和阿富汗等冷戰后沖突中的軍事行動，對美國的作戰方法有了一定的常握，并相應地調整了他們的作戰理念進行應對。

（3）通過發展高性能多用途作戰平臺來維持長久非對稱優勢的難度加大。一方面，高性能多用途作戰平臺技術難度高，研制周期長，而信息技術和半導體技術發展日新月異，新的作戰平臺可能還沒有交付部隊形成戰斗力，就已經在某些方面落后。另一方面，美軍作戰體系以高性能多用途作戰平臺為核心，該類平臺是對手的重點打擊對象，而其造價高、數量少，一旦遭受打擊，將大大影響美軍的作戰效能。此外，高性能多用途作戰平臺集成度高，整合新技術或系統的能力弱，難以針對不同作戰任務和不同規模的威脅有效進行適應性調整，靈活性較差。

綜上，美軍認為亟需開發新型作戰概念和作戰方式以確保持續的競爭優勢，“馬賽克戰”概念的產生，即為其產物之一。

1.2 “馬賽克戰”概念的發展歷程

“馬賽克戰”作戰概念在2017年8月由美國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下屬的戰略技術辦公室（STO）首次公布[1]，之后，DARPA從理論研究、技術探索和項目研發方面積極推動“馬賽克戰”發展和落實。2018年9月，DARPA宣布將全力推進馬賽克作戰概念理論發展；2019年3月，STO發布名為“戰略技術”跨部門公告，重點尋求4個領域理論創新和技術突破，包括馬賽克技術、馬賽克效果網服務、馬賽克試驗和基礎戰略技術，旨在落實馬賽克作戰概念；2019年9月，DARPA發布了其委托米切爾航空航天研究所撰寫的研究報告《恢復美國的軍事競爭力:馬賽克戰》，提出了馬賽克戰的作戰概念、框架計劃和技術布局[2]；2020年2月，美防務智庫戰略與預算評估中心（CSBA）發布研究報告《馬賽克戰：利用人工智能與自主系統實施決策中心戰》，提出通過馬賽克戰實現決策中心戰構想，并給出了馬賽克戰的兵棋推演方法、假設和結果，推演結果驗證了馬賽克戰概念的可行性和作戰優勢[3]。目前，該作戰概念已牽引了一系列技術和項目的發展。

2.“馬賽克戰”概念內涵

（1）馬賽克戰的核心思想是以類似馬賽克拼圖的形態、方式構建新的作戰體系。借鑒馬賽克拼圖功能簡單，可快速拼接的特點，在馬賽克作戰概念中，復雜多任務作戰平臺將被分解為數量更多、規模更小的作戰單元，每個單元的功能更少，可組合性更強，每個作戰單元可以認為是一個馬賽克塊，馬賽克拼圖的拼接則相當于構建作戰體系。馬賽克塊可以拼成不同的組合，類似于構建具有不同能力的作戰體系，以有效應對不同的威脅態勢。若部分馬賽克塊遭受損失，其他部分可以重新拼成新的拼圖，即類似于作戰體系的快速重構。馬賽克戰作戰概念需要依托先進的網絡、數據鏈及自主和人工智能系統，實現不同功能作戰單元的協同作戰。

（2）馬賽克戰是決策中心戰理念的具體實例。對馬賽克部隊自身而言，利用人工智能使能機器控制，加快了殺傷鏈閉合速度，同時能夠在指揮權有限下放條件下，賦予前線指揮員一定程度的決策權，彌補了網絡中斷導致的決策延遲；對對手而言，一定規模的有人/無人平臺既可能輸出密集的火力，也可能僅用于消耗，從而降低對手的決策速度和質量[4]。通過增加美軍指揮員的可選項，減少對手的可選項，馬賽克戰法將使美軍能夠做出更快、更有效的決策。

（3）馬賽克部隊不能替代傳統高性能多用途作戰平臺。馬賽克部隊的構建，并非旨在全部取代原有高性能多用途作戰平臺。例如，在非對抗環境、較少需要現場靈活決策、基本可以按照作戰計劃實現作戰目的，以及預計不會導致嚴重損失的作戰場景下，如平叛、安保等。或者主要作戰目標為保持足夠的軍事威懾、展示支持盟友的政治姿態等情況下，傳統多任務平臺更適用。在充分對抗環境、復雜或分布式的戰場態勢，以及需要靈活決策并實現戰場自適應行動的情況下，馬賽克部隊更加適用。考慮更好地適應未來威脅環境和任務的需要，美國預計會將傳統和分散的作戰單元進行聯合部署。

3.“馬賽克戰”特點和優勢

（1）基本作戰單元功能簡單。不同于傳統的自成一體型多任務作戰系統，馬賽克作戰概念中，單一高性能多任務作戰單元將按照偵、控、抗、打、評等功能分解為數量更多，功能相對較少的更小的單元。馬賽克戰弱化了基本作戰單元的功能要求，但可對整個作戰體系帶來益處。一方面，功能解聚型作戰單元集成度相對較低，不需要太多修改，就能引入新技術或新能力，作戰體系升級迭代更快。另一方面，作戰單元功能解聚、復雜度低，可有效降低其研制生產和使用維護成本，這一優勢在戰時軍費開支大的情況下更為顯著。

（2）可適應多種等級的威脅態勢。美軍由多任務單元和平臺相結合形成的相對較大編隊部隊，如陸軍旅戰斗隊（BCT）、海軍陸戰隊遠征部隊（MEU）或海軍航母戰斗群（CSG）作戰靈活性受限，部隊規模過大可能導致沖突過度升級，且難以應對對手的“灰色地帶”行動。馬賽克作戰概念不局限于特定的戰場環境或某類作戰任務，而是對不同程度、不同范圍的威脅都具有較好的適應性。馬賽克作戰體系可以根據任務需求和戰場態勢，對各類作戰資源進行更精細化和更有針對性的調配，快速構建最優殺傷網，從而有效應對不同等級的威脅。

（3）作戰體系韌性強。馬賽克作戰概念中，OODA（Observation, Orientation, Decision, Action）環的每個功能節點都存在多個冗余節點，它們相互連接，構成殺傷網，作戰體系不存在中心節點，即使對手摧毀或抵消部分基本功能單元，通過快速補充被摧毀的功能單元或者從剩余組合中尋找次優的功能組合[5]，依然能夠快速重構作戰體系，保持體系基本作戰效能。

（4）使對手面臨更高的復雜度。數量眾多、部署分散、小型自主的作戰單元將給對手施加更大的復雜性。馬賽克部隊在戰前廣域分散部署，戰中快速組合并靈活變換，能夠在全縱深同時打擊敵方多個目標，從而增加對手所面臨的復雜度，干擾、遲滯、欺騙甚至碾壓對手決策過程。

4.對指揮控制發展的影響

美軍認為，實施馬賽克戰的挑戰之一，在于傳統的“網絡中心戰”概念下的集中式指揮控制方式不能適應對抗性戰場環境。這主要表現在目前的自動輔助決策工具能力不夠強大，在大區域作戰背景下，難以提供及時準確的信息和分析支撐，進而延緩指揮員的決策速度；均勢對手不斷提高的干擾能力很可能使全戰區的中高帶寬通信無法持續進行，從而限制指揮員高效指揮。因此，馬賽克戰需要全新的分布式的、快速高效的指揮控制方式。

（1）決策支持需要更加智能可信。馬賽克戰的作戰場景中，可能需要己方指揮員同時指揮多個作戰行動，也可能需要低級別指揮員在授權狀態下執行任務式指揮。為了提升決策效率，克服任務式指揮的缺陷（如低級別指揮員依靠敵方已知的條令和習慣來進行指揮決策），需要開發更加智能高效的決策支持工具。而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將推動決策支持工具的開發。基于人工智能的決策支持工具在輸出結果時需要同時輸出對結果的解釋，如行動方案中對機動方案、殺傷鏈單元和通信要素的圖形化描述，以提升人機信任水平。此外，根據不同的戰場態勢和任務需求，決策支持工具需提供人在回路上（掌控式決策），人在回路中（參與式決策）或人在回路外（自主式決策）的決策支持模式。

（2）指揮控制流程需要更加靈活高效。馬賽克戰中，作戰力量編成處于動態變化中。馬賽克作戰單元可以在作戰前和作戰過程中進行組合和重組，甚至改變某些馬賽克單元的角色（如從感知、決策、行動節點變為指揮節點）。作戰力量編成和角色的變化使得指揮控制的范圍、對象和層級相應變化，因此需要設計更加靈活高效的指揮控制流程以適應以上所述的動態作戰特征。

（3）通信網絡需要更加彈性機動。馬賽克戰中，指揮控制流程的重大變革也對戰術通信網絡提出了更高要求。針對馬賽克部隊的分布式和可組合特點，通信網絡需要采用扁平的自組織架構快速動態構建和抗毀重構，支持節點的隨遇入網和退網，通信參數的動態調整和網絡的動態管理支持異構通信系統的互連互通互操作，從而支撐馬賽克單元的快速拼接和動態重組。

5.結語

“馬賽克戰”作為美軍近期重點發展的作戰概念之一，雖然在實現上還存在諸多困難，但其對美軍作戰理念的顛覆、指控模式的變革、裝備體系的發展和相關技術和項目的牽引為我軍下一步作戰發展提供了參考，值得學習借鑒并進一步跟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