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于惠子

藝術展現人心底之光,值得每個自我去追尋、覺察。而光,無生無滅,亙古長明。“光源—馬東利作品展”以“光源”為主題,陳列出藝術家馬東利近幾年的燈光裝置作品,其中包括大型互動燈光裝置作品、機械燈光作品等14件作品。作品耗費了1000支以上的老式鋁皮手電筒,作品將科技隱藏于藝術之下,消解技術對藝術產生的景觀,讓觀眾更多地去思考藝術帶來的意義。觀者不妨踏入藝術家呈現的“光源”隱喻,去反思“物象的表面”與“真正的存在”的關聯,去啟蒙自我之“光源”。“光源—馬東利作品展”打開了一種“不確定性”語境中對“確定性”的未來想象。

《以貌取人》與娃娃機展覽現場

馬東利希望以光的隱喻和表現反映人的理性和價值。光作為一種隱喻,在手電筒為“光源”載體的照射下,可以看到作品在空間不斷閃現、搖擺或出現常見的網絡語言,或是時代特征語言。在今天的時代,光是啟蒙,是啟示,是更大概念的籠罩和照射。馬東利作品中有濃厚的“日常性”特征,手電筒本身蘊藏了這一代人成長過程中暗含的關于歷史、時間、記憶的痕跡。與此同時,作品《不見他者》則將個人在生活中的日常用語、網絡體驗等詞匯,通過手電發出的光投到墻上。進而形成強烈的對比與隱喻的關系。換言之,馬東利正是通過“日常性媒介”將所謂“日常性體驗”進行一種去圖像化的轉譯,呈現給我們的則是一次極具當代性視覺沖擊力的景觀。
馬東利的作品存在著“同質異構性”特征。他早期學習繪畫,并專修舞臺美術,他的作品中汲取了諸多舞臺美術中“光”的元素。雖然媒介由“顏彩”到“光束”,形式由“圖像”到“裝置”,呈現由“平面”到“空間”,接受則由側重“視覺”到“沉浸式體驗”,但帶來的是一種具備強烈審美感的生命氣息。不難發現,作品中潛在透露出藝術家所經過的嚴格系統的專業訓練經歷。無疑,藝術家對使用的材料媒介進行改變的同時,也在進行一種藝術觀念與創作理念乃至與周邊世界關系的重新詮釋。



馬東利作品指向了一種“科技性和未來感”,展覽以“光”作為載體,將慣常架上繪畫之外飽含科技感的因子注入創作當中。正如馬東利作品《你在哪兒?》反映了他童年使用手電筒將光打到窗戶上,進而產生的情緒上的刺激與變化。從另外的意義上講,這個機械搖臂的“光”打到哪個地方,哪個地方才真正從所在的混沌語境中脫穎而出。也就是說,只有光到的地方才能顯現出它短暫且珍貴的真實,抑或激起我們對未知世界的探求欲望。在這個過程中,“光”帶來一種未來想象的可能性。從某種抽象意義上,回到對精神性信仰的訴求。
“光源—馬東利作品展”整體呈現一種感人的樸素感,這與馬東利本人內在的敏銳相契合。正如意大利哲學家阿甘本所言:“一個當代人只有感受到這個時代的晦暗或者是黑暗,這樣的藝術家才是當代藝術家。”展覽有很多閃光,或閃耀的光線,有價值的還有光線映射的晦暗。20世紀90年代當代藝術界有幾件作品描繪過手電筒,手電筒的照射,象征一種微小的權力和對人的侵犯。馬東利的光照講究和在意個人在晦暗的環境里所體會到的細微意涵,題材的社會性減弱,私人化的傾向增強。馬東利的手電筒具有很強的親近感,在展廳傳達出一種感傷或者留戀,同時還保持著一種微弱的希望和惦念。
“光源”系列其強烈的隱喻風格和寓言效果,正是來自馬東利對生活靜靜的、持之以恒的反省。手電筒作為簡單樸素的工業產品和生活工具,它生發出的“光源”既隱喻著工具理性,又涵攝了“光源隱喻”這一哲學命題—對表象之外“真正的存在”的思考。“光源”系列并非簡單詮釋光的意義,而是光被觀看、被反思的意義。作品內外,光、光源與對象構成了新的辯題,如同一個兼具現實敘事和智性想象,又彰顯著人類追本溯源這一理想的寓言。

馬東利的作品參加過國內及歐美多國的重要展覽,繪畫作品《中國式巴別塔》曾榮獲2013年“SNBA盧浮宮卡魯塞爾藝術沙龍”金獎。大學畢業之后的馬東利是全班唯一一個“搞藝術”的,“不從眾”好像成了他身上的一個標簽。自2010年大學畢業至今,馬東利已在“不從眾”的藝術創作路上行走了十余年。他近年的創作更能將源于生活的體悟以思辨性的秩序呈現,安靜地陳述著對表象和本真的探討,愈加具有某種矛盾的吸引力和美感,正如同他繪畫作品的名稱一般,《我的她和她的她自己》、《我們都是相同的,我們都是獨特的》。馬東利曾言,藝術跟人一樣,就是不同的矛盾體罷了。
馬東利的作品中總是飽含著一種打破慣性與規訓的特征和寓言的意味,這種不尋求自足的、具有抵抗精神的、如活水般的思考,在其持續變換媒介、思想不斷躍遷的系列創作之間提供了一座可供理解的橋梁,藝術家也得以在前行中升華著自我,煥發著真實的存在的力量。
這種意涵首先源于馬東利對自然圖式和山水傳統的表達之中。馬東利以南宋畫家馬遠《水圖》為藍本的裝置作品中對自然山水切割般的處理更像是一種反思。這種切片式的、被明確框定在一定體積內的山水圖景,打破著傳統中國畫所描繪的縱深與悠遠,也消解著曾經構建已久的山水范式,同時隱喻著今天山水自身帶來的限制,馬東利試圖借以傳統向傳統發問:中國畫的“性命”存在于山水間嗎?這也同樣警醒著兀自寄心于閑情野趣的人們:我們是否只應存在于這方寸的美妙安逸間、存在于被粉飾的萬分雅致的山水泡影中,如那些非真實的俯首低頭卻不自知。
經由山水詩情發端的深思在馬東利創作路徑不斷拓寬時持續延展,其寓言性也在思維的切換與多重媒介的輔佐下實現了由自然圖景到社會問題的轉變。社會給予人的身份成了生活與行為合理化的通行證,成了規訓人應該如何存在的象征,也為如今的社會交往蒙上了一層他者的審視意味。在《以貌取人》畫面之中的個人特征被消解,其身份象征同樣被懸置著,馬東利試圖借以主體的消失探討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或許存在于“社會山水”中的、麻木的我們也需要如此鋒利的切割,但被剝離的不應是蔓延的思緒與鋒芒,而是把試圖拘囿的重重限制從精神中剔除。

對自然、社會、物質、精神進行寓言式的反思后,馬東利似乎完成了一個思考的輪回,又將視點轉回自然,但這次所指涉的并不是自然中的切實存在物,而是關系到世間萬物之始與人類永恒的追求—光。
從小生活在鄉村的馬東利經歷著從農業社會躍遷到商品社會的轉變,也經歷著諸多工具的更新與淘汰,或許是幼時十分缺電的鄉村生活和黑暗曲折的上學之路過于深刻,又或許是畢業后黑橋工作室總是停電的無奈經歷,手電筒這一稍顯老舊的照明工具從未離他太遠,射出的那束光也成了馬東利的精神寄托。光給予了幼年的他更多的自由,與此同時也使他掌握著黑夜中的話語權,對抗著無盡的黑暗與未知佐證著自己的存在,這種光所賦予的探索欲與其隱含的抗性精神,一直輔佐著馬東利不斷更迭與創新,以手電筒所做的作品也成了馬東利回歸本心的映照,成了他進一步對人類生存狀態思考的體現。在這一層面,光在他的作品中是一種歷史的延續與個體記憶的表達。

作品名稱:正午作品尺寸:直徑162cm 材質:燈光裝置 創作年代:2021年
在《光源》中唯一無法走進的展廳面前抬頭凝望,那堵墻就如同未曾戳破的技術的壁壘,那道始終沒有停止又無法捉摸的光成為了科技給予未來的承諾,在此刻如同馬東利幼年時手中握著的手電筒,化身為新的語權掌握者,在一片漆黑中視線無法從那道跳曜的光斑上移開,在捕捉時無形地被牽制和規訓著,在追尋那道由機械臂射出的光時,失去了我們的目光。或許在《光源》中那些無法企及的、光線以外的晦暗之處才是最真實的存在。馬東利試圖用手電筒這最原始的照明工具、最簡單的技術產品,把光的神性與真理意指拉回至對黑暗的抵抗以達其本源,希望通過對未來的預言讓精神與思想得以復歸,在手電筒射出的光與影的交織、明與暗的盤錯中追問著存在的方式與意義,這是他個體記憶的映射,也是對集體未來的憂思。那么這對光與真理的問詢,正是馬東利向著藝術本真與精神本身發出的最切實的呼喚。

藝術家介紹
馬東利,1986年出生于陜西綏德,現生活工作于北京
2010年畢業于中國傳媒大學戲劇影視美術專業獲學士學位
個展
2022年8月 個展《光源》成當代藝術中心798(北京,中國)
2019年4月 個展《身份俱樂部》798作者畫廊(北京,中國)
2018年11月 個展《傳統≠當代》798泛空間(北京,中國)
聯展
2021年10月 第14屆與第15屆拉古納國際藝術獎(威尼斯,意大利)
2021年9月 2021ArtPrize(大激流市,美國)
2021年7月 Art Laguna Prize意大利拉古納藝術獎15周年Caudan藝術中心(毛里求斯)
2020年5月 共振——第七屆上海多倫青年美術大展(上海,中國)
2015年4月 長江國際影像雙年展(重慶,中國)
2015年4月 紐約藝術博覽會(紐約,美國)
2013年12月 SNBA盧浮宮卡魯塞爾藝術沙龍(巴黎,法國)
2013年11月 “反轉基音”用藝術反對轉基因 798藝術區(北京,中國)
2013年7月 夜走黑橋 黑橋(北京,中國)
2013年5月 “嘿,瞧”藝術展 黑橋藝術區(北京,中國)
獲獎
2013年 SNBA盧浮宮卡魯塞爾藝術沙龍參展作品《中國式巴別塔》獲金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