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的藍[組詩]

■ 莫臥兒

老演員

很難把屏幕上的他

和二十年前對上號

花白的胡須閃爍著寒光

瘦弱的手臂低垂

甚至連聲音都像纖細的繩索

在風中顫顫巍巍

泉水一樣的眼睛呢

堅挺的肌肉呢

連他回頭的姿勢

都好像隔了一條銀河去望

那些明媚，猙獰，含蓄，狡黠

全都模糊了邊界

化作慈祥的無邊笑意

中間到底遺漏了什么

遠處湖水不語，只閃爍波光

窗臺上的風嗚嗚地吹

只有個小孩在空地上入迷地玩

單腳跳的游戲，一下一下

口中念念有詞

想要的藍

你想要的究竟是哪一種藍

服裝店員疑惑地問道

可以飛起來

這是她想說的

說出來卻換成了

淺一些，但不能太淺

容易看到底

要有深度，又不是僵死的顏色

心中猛然停頓

窗外明晃晃的陽光下

升騰著塵世的煙霧

中年像一匹脫韁之馬

鬃毛飛揚，從遠處疾馳而來

它的蒼勁厚重

它的跳脫輕盈

正是一直以來她想找到的那種藍

隔

陽光像一面巨大的銀幕

上午遮住大樓的這面

下午遮住另一面

中間是永恒的分割線

它的存在

讓光明面和陰暗面

即使近在咫尺

也不能互相看見

目睹這個過程的人

突然被一陣無力感擊中

其實很久以來

自身也被什么阻隔著

難以沖破的

是面前這棟大樓

還是虛妄

又或是一個執拗的念頭

而這又會被誰窺見

宇宙中發光的天體

還是近旁暗處的另一雙眼

鼠尾草在黃昏中散發紫色的香氣

鼠尾草在黃昏中散發

紫色的香氣

一種憂傷彌漫開來

鼠尾草搖晃著陷入沉思

大片鼠尾草

大片地中海的語言

在異國他鄉竊竊私語

交換屬于彼此的秘密

又像一支支箭頭

堅定不移地指向廣闊宇宙

紫色的香氣越來越濃

天就要徹底黑下來

鼠尾草在落日的余暉中

一邊遙想故鄉

一邊把根深扎進腳下土地

以謙卑的渴望

和不同的時空達成了默契

恐怖片

一部忍了很久也不敢去看的恐怖片

終于觸碰了開關

之前把窗簾拉開到最大程度

確保光線明亮

準備好喜愛的零食

以防心理不堪時

以最快的速度分散注意力

起初仿佛置身于茂密的叢林

呼吸壓抑，斑駁樹影間

隨處都可能伸出擄走人的手臂

沿著故事曲線前行

迷霧一點點散去

剛才還在心中亂竄的野獸

慢慢匍匐在地

開始懶洋洋地舔弄起身上的毛發

有時候我們可能真的

不是輸給了對手

而是被預設的、巨大的、錯位的

儀式感給擊垮

內心真實的軟弱一旦釋放

遠遠大于恐懼本身

修長的身姿是俊逸的塔

隱含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