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網絡小說對《山海經》中神話原型的繼承與發展

□王雅雯/文

網絡小說是隨著網絡的快速發展而出現的一種新興小說類型，在網絡小說中的玄幻、仙俠、靈異、神魔等類別多以神話故事中的原型為素材。而《山海經》是一部包羅萬象的古籍，在神話研究方面的價值非常高，包含豐富多彩的神話原型。文章通過分析研究當代網絡小說發展現狀，再梳理《山海經》中的神話原型，后研究網絡小說從《山海經》文本中取材創作的幾種不同方式，來達到研究當代網絡小說對《山海經》中神話原型的繼承與發展的目的。通過對這一課題的研究可以得出，眾多網絡小說都受到上古神話的重要影響，《山海經》是當代網絡小說取材的寶庫和根植的厚土，而當代網絡小說則是用一種新形式重構遠古神話，讓遠古神話的生命得以延續。

《山海經》作為包含神話材料最多的古籍，從兩漢以來就一直被學者們反復研究。像《西游記》《封神演義》等明清神魔小說和清代文人李汝珍創作的《鏡花緣》，就從《山海經》中進行了取材。當代網絡小說誕生至今也不過數十載時間，卻已逐漸步入成熟階段。而《山海經》是當代網絡小說作品常拿來引用或發掘的神話文本。本文試圖對《山海經》通過網絡文學這一新鮮土壤獲得新生的現象進行研究，試著梳理《山海經》中的神話原型，研究當代網絡小說對《山海經》中的神話原型的投射和重塑，并開展本文的撰寫。

1 網絡文學發展現狀和分類

網絡小說是隨著網絡的快速發展而出現的一種新興小說類型。從1998年蔡智恒（網名痞子蔡）在網絡上連載創作了《第一次的親密接觸》至今，網絡小說才走過24個年頭，因此這還是一個新興的文學領域。另一方面，截至2021年6月，中國網民規模達10.11億，互聯網普及率達71.6%。因此當代網絡小說作為一個新興的文學領域，其影響力非常巨大，特別是對下沉消費市場的影響力持續增長。

網絡文學從誕生起，就具有泛娛樂化、口語化的特點，這樣才能吸引更多讀者在工作之余進行娛樂性閱讀。因此具有神話色彩的小說比比皆是，占據網絡小說極高比例的玄幻、仙俠、靈異、神魔等類型小說，基本都是以神話故事中的原型為素材進行創造。而《山海經》作為一部極具價值的神話文本，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當代網絡小說豐富的素材庫。眾多網絡小說的作者對《山海經》內的原型人物、動植物、世界觀、地理自然環境進行取材、引用、挖掘，又在此基礎上進行重塑、再構、發展。

2 《山海經》中的神話形象概述

《山海經》全書僅僅不到三萬一千字，學界卻普遍認為其在神話研究方面的價值非常高。這一方面是因為書中記載了四十個邦國，五百五十座山，三百條水道，以及這些地方的風土人情，內容十分豐富；另一方面是目前學界基本認定《山海經》的文字材料是從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相對比較可靠。

《山經》中有很多帶有神話色彩的動植物，如鳳凰、精衛、九尾狐、祝余、迷糓等。如《南山經》中提到“有木焉，其狀如榖而黑理，其華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迷糓這一意象是網絡小說作者非常鐘愛的一個神話原型。在唐七公子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這樣寫道：“迷谷老兒本體是一株迷谷樹……又過三千年，坐化成了個不大不小的地仙。”將《山海經》中冷冰冰的一句介紹神話植物原型和功用的話，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物形象。除了各種神話動物植物原型，《山經》中的神話人物原型較少，如陸吾、西王母、白帝少昊。

《海經》中存在著各種氏族部落式的神話群，最有名的是以“昆侖”為中心的神話群。因此神話原型主要是人物，如羿、祝融、刑天、燭陰、旱魃等。如《海外北經》中提到的燭龍：“鐘山之神，名曰燭陰……人面，蛇身，赤色，居鐘山下。”燭龍因為它的特點，從《山海經》各種神話原型中脫穎而出，成為現當代小說、影視劇、游戲創作作者很喜歡的神話原型人物。當然中《海經》也包含有一些動植物，如窮奇、夔、服常樹、瑯玕樹，這些都是網絡小說作家喜愛的神話素材。

3 網絡小說對《山海經》中神話原型的繼承與發展

網絡小說因為其創作的特殊性，尤愛在神話故事中取材。無論是玄幻文學《山海經探秘》《莽荒記》，還是言情文學《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鎮魂》等作品，都從《山海經》等神話文本中進行了取材。下面筆者就試著概括當代網絡小說對《山海經》神話原型借鑒和轉換的不同方式。

3.1 《山海經》神話原型的鏡像化投射

而當代網絡小說在創作作品時將《山海經》中的各種奇獸異草和神話人物原型搬進了小說中，借用《山海經》中的神話原型來命名自己文本中的奇花異草，結合自己所處的時代融進新的內容，也就是《山海經》神話原型的鏡像化投射。

在語笑闌珊創作的小說《山海高中》里，她就把《山海經》中的神話原型在現代社會中進行了鏡像化投射。在小說文本中，招搖山的狌狌化身時尚店鋪招搖鋪的老板老徐，昆侖山的開明獸化身為上了年紀的門房大叔，而麒麟、窮奇、腓腓都變成了山海高中的學生。這里還有用祝余草做的金華火腿酥餅，鮫綃織成的披肩。在《山海高中》這部網絡小說中，神話原型依然保留原有的特點，但是卻被投射到了和遠古時代截然不同的現代，是一種鏡像化投射。

此種類型的小說所設定的背景不是《山海經》所處的時代，但是小說創作者選擇把《山海經》中的神話原型投射到小說中去，讓小說帶有了神秘色彩，更加吸引讀者。

3.2 補白《山海經》中神話原型的歷史

當代網絡小說對《山海經》中神話原型的另一大繼承和發展的方式是補白神話原型的故事，在不破壞原有體系邏輯的基礎上，進一步豐富神話故事。

如《山海經密碼》這部網絡小說就是植根于《山海經》體系的神話傳說，補白神話原型歷史，并傳遞現代價值觀。故事主要是講述夏桀的后代、成湯的孫子、伊尹的徒弟和他的伙伴們周游神州的經歷。祝融城少城主羋壓，善使“火”，族系原型出自《海外南經》“南祝融，獸身人面，乘兩龍。”水神共工遺族水族的公主采采，族系原型出自《大荒西經》“有禹攻共工國山。”有窮氏遺族有窮商隊的領袖羿之斯，出自《大荒南經》“有人曰鑿齒，羿殺之。”小說人物是《山海經》神話原型的后代，而在神話中并沒有記載神話原型的歷史，作者通過想象力進行了補白。

此種類型的小說故事背景就是《山海經》所處的時代，小說創作者對《山海經》中語焉不詳的神話原型之間的關系進行補白，借神話原型來寫自己的故事，傳達自己的價值觀。

3.3 重構《山海經》中的神話原型

網絡文學作者在進行創作時，第三種從《山海經》神話原型中取材的不同方式，是借用了神話原型的空殼來進行意義的重構。此種創作方式更像是一種對《山海經》的再創造。此類取材方式除了使用素材的名字之外，和《山海經》本身沒有太大關系。它符號化了《山海經》中的神話原型，消解神話原型本來的含義，再圍繞故事主題進行重塑。

比如經典翻拍IP小說唐七公子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故事背景依然設定在《山海經》所處的遠古時期，但是它不再是按照神話原型來補充增添遠古時期的歷史細節，也不僅僅是一種文本中符號的投射，而是對《山海經》中的神話原型進行了意義的消解重構與再創造。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是一只九尾狐，九尾狐原本記載于《南山經》中：“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九尾狐此時僅僅作為一種異獸原型存在。反觀《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的女主角九尾狐白淺，雖然在原型上借用了《山海經》中異獸的設定，但是卻完全去除了后代儒家文化中所謂的紅顏禍水的意義。在這部小說中，白淺是一個清心寡欲、行事松散的上神，既不會去魅惑人間帝王，也沒有什么吃喝玩樂的欲望。住在一個簡陋的狐貍洞里，管理著自己的族人。那么抽離了這么多意義之后，作者又賦予了九尾狐什么新的意義呢？從本文對白淺的設定不難看出，作者抽離了它原本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各種意義，又對其進行重塑，賦予了它愛情意義。九尾狐白淺與天帝之孫夜華經歷三生三世糾纏，經歷了失明、身死、重生、失憶等環節，其實不過是因為彼此相愛相守，想要永遠在一起。

4 網絡小說對《山海經》的繼承與發展探析

網絡小說和《山海經》之間碰撞出新的火花，有重要意義。一方面，網絡小說作者從《山海經》中尋找靈感、發掘素材，化用或者投射《山海經》中的神話原型，寫出帶有神話色彩的文章，具有創新意義。另一方面，這些小說的成功也為網絡小說家們提供了經驗，即網絡小說不僅要有爽點，還要有文化內涵。既要內在價值觀符合現代審美，也要有豐富的文化思想含義。這樣才能滿足更多不同層次的讀者的心理需求和閱讀價值期待，才能擴大網絡文學的影響力。

當然我們不能片面地關注《山海經》和網絡小說之間的積極正面意義，還要注意到網絡小說在創作中對《山海經》的借鑒存在著模式化的情況。筆者閱讀了多部和《山海經》相關的網絡小說，發現其中的共性是大多是數百萬字的長篇創作，所以網絡小說的字數遠遠超過了傳統小說。但是由于連載網站的考勤要求，作者一般需要日更4000字以上，這就大大縮短了作者的創作時間。因此網絡小說創作都存在著模式化的特點。我們再看筆者在文中分析的幾種網絡小說對《山海經》中神話原型的重構方式，這種對神話符號的消解重構手法在網絡小說中非常普遍，可能正是因為這種手法消解了傳統文化意義，迎合了網絡小說“淺閱讀”和“爽文”的內在要求。但是我們需要反思，這樣的引用和再創造是否會導致神話的文化內涵被剝奪抽離，僅僅只剩下空殼、符號，導致了神話的空心化、符號化。而經歷了網絡文學洗禮的神話，是否漸漸丟失了本身的原始含義？■

引用

[1] 袁珂.山海經全譯[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6.

[2] 周志雄.網絡文學的興起——中國網絡文學發展文獻史料輯[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3] 李盛濤.網絡小說的生態性文學圖景[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

[4] 劉宗迪.失落的天書——<山海經>與古代華夏世界觀[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

[5] 馬季.網開一面看文學：中國網絡小說批評[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21.

[6] 黃悅.論當代網絡文學對中國神話的創造性轉化[J].民俗學與文化遺產研究,2019(4):172-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