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俠武松
——學演蓋派《武松打虎》的體會

■鮑學軍

武松打虎是家喻戶曉的歷史故事，電影電視等各種藝術形式的藝術家們為了完整地表達這個歷史題材故事，都運用了各藝術門類的最有代表性的表現手法。但真正做到戲曲讓武松打虎這段故事在藝術層面上完美地呈現，讓武松這個古代赤手打老虎的英雄形象深入人心的，那一定是被陳毅同志贊為“燕北真好漢，江南活武松”的蓋派藝術創始人、京劇藝術大師蓋叫天先生所表演的京劇《武松打虎》及劇中塑造的英雄武松形象。1988年，我有幸得以向小蓋叫天先生的得意弟子李繼平老師求學，李繼平老師師從小蓋叫天先生，幾十年孜孜不倦地鉆研蓋派藝術，對蓋派藝術的理解正確、深刻、透徹，深得小蓋叫天先生的喜愛。李老師悉心傳授給我的劇目就是蓋派經典劇目《武松打虎》，讓我領略到了蓋派藝術中武松這一特定人物形象的人格精神與藝術魅力。

《武松打虎》是蓋老先生眾多優秀劇目中有代表性的一出，也是全本《武松》中的重要一折，是“武松”給觀眾的第一印象，全劇通過走邊、定場詩、“新水令”、酒館飲酒直至景陽岡醉打猛虎，層層推進，把豪爽耿直、臨危不懼、威武勇猛且俠骨柔腸的英雄武松完整地展現在觀眾面前。帷幕拉開，幕后一聲沉穩的“走”，伴著清脆的打擊樂“四擊頭”，武松一手拖著哨棍、邁著有力的臺步，至九龍口抓袖扣羅帽亮相，一個挺拔威武、目光堅毅、滿身正氣的舞臺藝術形象就展現在觀眾眼前，這就是那站如松、剛正不阿的英雄武松！隨著運用動靜相間、穩中求快、不花哨、穩準美，既在走邊程式中，又不拘泥于程式的一組身段組合，表現出武松行走在回家探兄的路上；接著四句定場詩加一段念白，交代了武松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從起頭“只為仗義傷人命”的左弓箭步、左手胸前握棍，右手握拳高舉頭頂，兩眼怒視前方的亮相造型；再到念“未知肝膽”這體現人物思想的重點詩句時，伴著四擊頭，演員右手背棍、抬右腿踢左腿、撤右腿、右手拿棍繞頭立舉右肩上弓箭步亮相、換手握棍立起夸右腿360 度轉身，右腳落地左腿片月亮門、左弓箭步站住、左手背棍平拉、右手掌按壓胸前造型亮相，一組舞蹈身段，要求腳步穩準不亂、動作從容不迫、錯落有致、干凈利落、一氣呵成，且緊扣鑼鼓點子，接著高聲念頌“向誰云”雙眼前視透出憤懣的神態，精氣神合一，都緊扣詩意，既表現了武松嫉惡如仇的正氣，又表達了他郁郁不得志的憤懣心情，四句定場詩的身段設計，主次分明、突出重點，做到神形兼備、形意合一，舞臺動作與人物性格的統一；當說到“只因思念兄長”，邊說邊前行兩步的安排，看似普通，其實表達的是武松探望兄長的急迫心情，也為后面不懼老虎勇闖景陽岡作了鋪墊，前后呼應，并體現了武松性格中俠骨柔腸的一面，豐滿了人物形象。接著是一段“新水令”唱段，載歌載舞，身段表演柔中帶剛、剛柔相濟，且神形兼備，要求形體動作與詞義所表達的人物思想有機地結合起來；這段唱腔的曲詞中，如果單從字面詞義上的理解去表演的話，勢必會形成慨嘆消極、抱怨命運不濟的成分居多，這與耿直豪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武松的性格不太貼切，這就需要在情感體現的表演上再深化，通過動作與精氣神，更多地表達武松除惡報國、抱負暫時得不到施展的焦慮，要從積極的方面去刻劃人物的思想感情，比如在唱到“不能夠奮云程九萬里”時仰望長空，這時反而不能流露出沮喪，眼中應該仿佛看到自己終能翱翔九天，是對能夠奮云程九萬里，抱負得以施展的一種憧憬與向往，這更符合武松這個人物的性格精神，用表演的再創造，使得人物思想升華！從上場走邊到定場詩再到曲牌“新水令”的表演，動靜相間：動如游龍過海舒展流暢，靜如鐵鑄羅漢威猛剛強！很好地體現了武松英雄威武的形象特征，為后面的劇情的發展以及今后人物性格的發展與形象的豐滿奠定了基礎。

接著進酒館喝酒，從三杯到六杯再到奪過酒壇，武松右腳站上椅子、左腳站在桌上，雙手抱著酒壇，一飲而盡，充分體現了人物豪爽氣概，也交代了武松從清醒到酒醉的過程。接著因武松思兄心切，不聽酒家勸阻，帶著醉意上崗趲路。武松不同于一般的醉漢，是醉了的好漢武松，表演上一要酒醉心不醉，二要雖頭重腳輕，卻腳下生著根，不可稀迷爛醉、踉踉蹌蹌，雙腳雖有點發軟，但腰背還需挺直，醉了也不失英雄相！接著運用簡約的手拖棍三跨步，表現上崗與下崗，雖簡約卻有講究，以小見大；上崗由下場門，先右手背拖棍、左手按掌胸前、右弓箭步亮低相，眼神由低到高、由近向遠觀察，再右手拖棍，朝上抬高腿邁三大步至右臺口，再反身向下觀望，表示已登上山崗；下崗則由右臺口面向下場門，身體前傾向下觀察，接著右手拖棍，低抬腳朝下走三中步；這上下山崗的表演安排，雖沒有花里胡哨的技巧，卻精煉細膩、合情合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平淡中顯神奇，再搭配著恰到好處的醉步與神態，和諧優美，整段設計編排，充分體現了蓋派藝術的洗練而富于表現力。到了打虎，既要表現武松的膽大勇猛，也要表現出見虎的驚，武松是人，遇見惡虎，焉有不驚之理，但即使驚，絕不是驚惶失措；從聽到虎嘯時，先一驚，再快步從左臺口轉身撤到臺中，馬步半蹲上身后傾，左手提棍，右手按掌胸前，雙眼緊盯前方，略顯驚恐地發出“呀”，開唱“耳聽得聲聲虎嘯”，果真有虎，邊退邊四周觀察，隨接到初見虎時的慌，經過一掃一躲一打，前進后退、左閃右躲的身段設計與丟棍搶背、撲虎穿毛等一系列合理的武打技巧編排，再到漸漸定下心來，閃展騰挪膽大心細與老虎周旋，最后，一手抓住老虎，一手高舉鐵拳，揮拳打死猛虎，展現了武松由驚慌到鎮定再到威武勇猛打死老虎的全過程，尤其是最后打死猛虎的亮相造型的設計最為經典，武松一手用力伏虎，一手揮拳欲下，似有千鈞之力，且雙目圓睜、威風凜凜、神采飛揚，全方位完整地呈現在觀眾面前，任何角度欣賞都是那么威武挺拔！

除了唱腔與表演，蓋派《武松打虎》的念白也非常精彩。蓋先生在念白處理上，著力于突出人物個性，咬字行腔在遵循傳統規律的基礎上，有著自己獨特的創造性。《武松打虎》中的念白，不僅與別的劇目中的念白有很大的差異，與同為武松系列劇目中“見兄”和《獅子樓》中的念白也完全不同，通俗易懂，傾向于口語化，表現出了人物的內心世界。“千金念白四兩唱”，蓋先生在《武松打虎》一劇中，對念白的處理展現出了卓越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