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臺山下“抗日尖刀”

鄭敖天　馮璐

晉察冀軍區司令部和聶榮臻。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全國武裝的弟兄們，抗戰的一天來到了……”84年前，聶榮臻率領的八路軍115師一部唱著這首《大刀進行曲》，來到了山西五臺山下的金崗庫村。1938年4月，在聶榮臻與彭真的主持下，初創的晉察冀抗日根據地在這里召開了中共晉察冀邊區第一次代表大會。這座古樸的村莊，就此見證了人民軍隊在險惡的敵后環境中越打越勇、越打越強的“秘密”。

在金崗庫村西頭，有一座氣派的“張家新院”。金崗庫村村委會主任楊雷向《環球人物》記者介紹，這所院落原是國民政府天津副市長張子奇為自己父親養老所建。1937年建成后不久，張父卻去世了。該院便一直無人居住。1938年3月，這座“新院”成為了晉察冀軍區司令部。

如今的“張家新院”已經成為晉察冀軍區司令部舊址紀念館。經修繕后，該院保持了原有的明清式建筑風格。“新院”分內外兩院，共33間瓦房，其中有6間作為展廳。展廳中不僅展示有作戰室、軍服與馬刀等，還有一間依照歷史復原的聶榮臻臥室。

1937年10月，在黨中央的指示下，聶榮臻率領部隊及軍政干部3000余人進駐五臺山地區，建立起第一個敵后抗日根據地。在之后的幾個月里，這支深入敵后的精銳部隊屢次挫敗日偽攻勢。蓬勃發展的晉察冀根據地就此成為了插入日偽心臟的一把尖刀。

為了落實全面持久抗戰的方針和洛川會議精神，中共中央指示北方局組織部長彭真入駐晉察冀，協同聶榮臻指導晉察冀邊區黨的工作。晉察冀邊區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于1938年4月上旬召開的。

大會主要是在“張家新院”和距司令部不遠的古佛寺里舉行。村里老人回憶，大會召開時天降大雨，不少人是在雨中聽報告的。報告講完，能聽到代表們掌聲不斷，或高呼“軍民團結起來！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去！”

位于“張家新院”的中共晉察冀邊區第一次代表大會舊址（修繕中）。

在會議上，中共中央北方局代表彭真作了《關于全國抗戰形勢和爭取抗戰勝利方針》的報告，傳達了1937年1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精神。晉察冀軍區司令兼政治委員聶榮臻做了《幾個月來支持華北抗戰的總結與我們今后的任務》的報告，晉察冀軍區政治部主任舒同做了《幾個月來部隊工作的總結與工作計劃》的報告，晉察冀省委書記黃敬做了《地方黨五個月來工作總結與今后工作方針》的報告。

河北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謝忠厚在接受《環球人物》采訪時表示，這次黨代會總結了邊區根據地創建以來的成就和經驗，討論和確定了邊區黨在新的歷史發展階段的工作方針和斗爭任務，是根據地發展史上一次具有重大意義的會議。

聶榮臻在會議上強調，“邊區各方面的工作，黨是起了中心的領導作用”。短短幾個月里，邊區黨組織和部隊成功建立起了數量龐大的游擊隊、義勇軍和民兵。共產黨領導下的農民、工人、青年、婦女等民眾抗日團體也普遍得到了建立與發展。

與此同時，聶榮臻也批評有些地方在發展黨員時，片面追求數量，忽視質量，有的地方甚至出現一人一天發展幾十個新黨員的事情。大會期間，聶榮臻將鞏固黨組織、健全黨的各級領導機關作為組織工作的中心任務。一方面，大會要求在各級黨的領導機關建立起集體領導與個人負責制，實行民主集中制，健全支部小組生活，發揮黨員的主動性與積極性。另一方面，大會還強調要加強黨內的馬列主義教育和無產階級成分，提高黨員的政治質量，嚴密黨的組織與組織生活。實行黨員重新登記，考查干部，并開展黨內的批評與自我批評。

“第一次黨代會的順利召開，標志著晉察冀根據地從擴大黨組織方針向鞏固黨組織方針的轉變。”謝忠厚分析說。大會后，根據地的各級黨組織進行了全面整頓與鞏固，黨的各級領導機關逐漸完善起來，為晉察冀成為“華北抗戰的堅強堡壘”奠定了基礎。

“況男遠出留學，所學何為？決非一衣一食之自為計，而在四萬萬同胞之均有衣有食也。亦非自安自樂以自足，而在四萬萬同胞之均能享安樂也！”這是1922年6月，留學歐洲的聶榮臻在家信中立下的誓言。一年后，年僅23歲的聶榮臻在比利時加入中國共產黨。他參加過八一南昌起義，隨紅軍轉戰南北，參與了“反圍剿”作戰、長征、平型關戰斗等。

黨中央為什么選擇聶榮臻領導晉察冀根據地？“聶榮臻在經過長期革命軍事斗爭的歷練后，已經成為一名具有獨立領導黨政軍能力的優秀指揮官。”謝忠厚說。

歷史證明，聶榮臻的確是晉察冀軍區司令員的最佳人選。對此，毛澤東曾風趣地評價道：“五臺山，前有魯智深，今有聶榮臻。聶榮臻就是新的魯智深。”

1937年，聶榮臻（排頭騎黑馬者）率領軍區機關，由山西五臺縣向河北阜平縣進發。

晉察冀根據地的抗日環境極為艱難。聶榮臻曾撰文回憶，1937年11月，忻口會戰失利、太原失守。晉察冀地區“和國家的總后方隔離了”。除五臺縣、孟縣兩個縣政府外，國民政府的各政權機關已經完全瓦解，漢奸與土匪趁機作惡。“一切都是無秩序，破壞與崩潰。”剛在晉察冀扎根的八路軍與民間抗日武裝“吃的盡是干澀而缺乏養料的小米、山藥”，“沒有充分的醫藥，連棉花繃帶都缺乏”。雪上加霜的是，日偽軍猛烈襲擊敵后抗日武裝力量，企圖將他們毀滅在襁褓之中。

面對強敵，聶榮臻廣泛發動群眾，率部建立戰地動員委員會和抗日救國會等半政權性質的組織。1938年春，根據地已建立起數十個縣的抗日政權，并在反圍攻作戰中重創日偽軍。1938年1月，根據聶榮臻的提議，晉察冀邊區行政委員會正式成立，這是敵后第一個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性質的組織。

晉察冀邊區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之后，邊區和抗日根據地得到迅速發展。到1938年10月，晉察冀抗日根據地已擴大到有72個縣、1200萬人口的廣大地區，擁有黨員7萬人左右，抗日武裝10萬人以上。

1939年3月，毛澤東親自授予晉察冀根據地“模范抗日根據地”稱號。在同年出版的《抗日模范根據地晉察冀邊區》一書序言中，毛澤東寫道：“晉察冀邊區里面沒有汪精衛黨徒，也沒有四圈八圈麻將，那里卻堅決實行了三民主義，用艱苦奮斗的游擊戰爭創立了華北抗戰的堡壘。”

抗日戰爭中，黨的領導與廣大人民群眾的支持，是人民軍隊旺盛戰斗力的來源。從1938年3月司令部設在“張家新院”起，一項項軍事計劃在這里醞釀并實施，減租減息等根據地新政策在這里產生，人民民主政權的雛形在這里初見，法院、邊區銀行、醫院學校等在這里成立……而這一切，都離不開聶榮臻與群眾的魚水情深。

如今，在晉察冀軍區司令部這處革命舊址，后人還在講述著很多聶榮臻關愛群眾的故事。進駐金崗庫村后，部隊臨時將村里一塊約兩畝大的地作為訓練場。但馬上到了春播的季節，聶榮臻首先想到的就是群眾的農時絕不能耽誤。他要求部隊必須在春播到來前把地還給老百姓。后來，按照聶榮臻的指示，部隊又在雜草叢生的河灘上新開了一處訓練場，將原來那塊地深翻整平后還給了群眾。這一舉動讓老百姓交口稱贊。

一位金崗庫村老人回憶，聶榮臻時常與村民交流，了解他們生活中的困難。過年時，司令部還會煮不少餃子送給村民。了解到村民常常受清水河泛濫之困，聶榮臻決定動員部隊為鄉親們修一座橋，并親自察看地形、設計圖紙、了解水情。戰士們不顧寒冷進行施工，有的戰士腳都凍腫了，終于修起一座五孔木石結構大橋，把清水河從“害民河”變成了“便民河”。

除全心全意關心人民群眾生產生活外，聶榮臻還發動群眾，加強民兵建設。為此，聶榮臻專門把部隊的干部戰士抽調出來，給村里自衛隊上政治課，教他們游擊戰術，并專門拿出12支步槍和滿滿一箱彈藥給自衛隊。通過嚴格的訓練，這支民兵隊伍的戰斗力大大增強，成為根據地軍事隊伍中的重要補充力量。

依托良好的群眾基礎，根據地打響了轟轟烈烈的“平原游擊戰” 。謝忠厚介紹，晉察冀地區人口眾多、村鎮密集，聶榮臻根據當地作戰環境，在集中正規軍對日偽軍進行殲滅戰的同時，也積極動員社會各界抗日力量，開展地道戰、地雷戰、麻雀戰等新型游擊戰術，讓日偽軍疲于奔命，損失慘重。對此，聶榮臻曾驕傲地寫道，“（我軍）縱在堡壘如林、溝墻如網之廣大戰場上仍能縱橫馳騁。游擊戰爭之火，更廣泛燃燒于敵占區”。

八路軍駐扎金崗庫村的6個月，在數年抗戰中留下了短暫卻意義非凡的一筆。多年后，在回憶錄中，聶榮臻元帥這樣寫道：“沒有中國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抗日戰爭的勝利；沒有黨的領導，就沒有晉察冀根據地。這就是我們在八年抗戰中，所經歷的事實和所得出的結論。”這也是晉察冀根據地留給中國人民的最重要的思想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