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況味文字的芬芳
——讀競舟散文集《沉香》

劉 巧

在新華書店購得競舟散文集《沉香》一冊，對我來說，這是一次奇妙的偶遇。因為心靈上的契合，我一廂情愿地認為，作者就是我未曾謀面的心靈摯友。作者也許不知道我是誰，但對我來說，這并不重要。在后來的許多天里，一空下來我就捧起《沉香》來讀。

書分四輯，分別是“風”“景”“人”“物”。文字如茉莉般清香，淡淡的敘述令人流連再三。“風”一輯中多是生活感悟，“景”是行吟與素描，“人”是對平凡人生的復雜呈現，“物”則聚在一起，更像是睹物思人，借物抒懷。競舟有著縝密的心思，有著多愁善感的性格，她用心愛著身邊的每一個人，經營著自己的生活，因為感恩，所以有所得，因為感悟，所以有收獲。

余光中在《散文的知性與感性》一文中說：“在一切文體之中，散文是最親切、最平實、最透明的言談，不像詩可以破空而來，絕塵而去，也不像小說可以戴上人物的假面具，事件的隱身衣。”

讀競舟的散文，不僅僅是紙上的旅行，還要把自己的心靜下來，和作者交流想法。《嫁給城南》就是我反復細讀的篇什。隨著城市化的推進，能夠保留下來的老巷子老街越來越少。在這篇散文里，競舟用冷峻的筆鋒，延展出歲月的脈絡。嫁到老城時的青澀與華美隨著老城一點點在時間里流逝，完成了人生的輪回：“幾十年前，當我在這些巷子里艱難跋涉的時候，看不到今天的我。如果看到，那該多好。老話說，人沒有前后眼，多么希望時光能倒流。但飛馳的時間列車一直向前，只有記憶在不斷往后退縮，退到時間來的地方，縮成一個奇點。青石板路還在，新刷過的粉墻上又留下雨水的痕跡，瀝瀝地從屋檐一直垂到墻根。裸露在外的青磚墻大面積風化，橫一塊豎一塊地缺損著，滿口老牙。”一輩又一輩人從老城青石板路上走過，消失在時間的盡頭，多年以后，關于老城的傳說又在文字中還原為曾經的樣子。這也許就是文字的魅力所在，也許就是寫作的秘密所在。

第二輯“景”中，看似寫“景”，實則是觸景生情后的感悟。在這一輯里，競舟儼然化身為一個詩人。她在風景中漫步與徜徉，她寫下的文字都有詩的韻律和氣息。有的篇什，像《虛構的月光》《閑人的風景》等，更像是散文詩。文字是流動的，美是流動的，作者的思想與情感是流動的，如水，如月光。競舟寫景，側重寫景物的精髓，寫自己所看到的的景物與心靈撞擊后的思考。她像一個哲人，在撿拾一葉草、一座山的詩性，一彎流水一座城池孕育的古韻。競舟寫景，總是把景置放在心靈感應的舞臺上，寫下那些禪意的詩句，這樣，文字便有了芬芳的氣息。

第三輯側重寫“人”。這一輯我讀得比較細，也讀得比較有耐心。面對著被城市化吞噬的現代社會，全球化帶來的是電子產品的泛濫，同時也讓人們的思想在同質化的人群中迷失了自我。異化了的人類，思考也變得遲鈍。競舟寫人，寫平凡人的平凡事，寫生活的真實。寫異化了的人在現實生活中的矛盾、痛楚，實實在在，卻又打動人心。這一輯的散文篇章字數都不是很多，有點類似于筆記體的書寫。

《流浪，流浪》一文，以“孔乙己”為摹本，展開敘事，博古爍今，文中有獨特的見解，有些句子頗能引起我的共鳴。而《平地一陣風》《中年男人》，寫的是蕓蕓眾生在生活中時常會遭遇的那份隱秘的尷尬；《醫院人物素描》里的篇什，像《工友老劉》《老干部》《永無止境的牌局》等，幾乎以白描的手法寫出了現實生活的境況，借人物來訴說生活的世相，引發讀者的思考。

競舟寫人，下筆是智慧的。她能夠以自己的真心去觸摸真實，有強大的共情能力，用最少的字，說最豐富的含義。同時，因為這些人物身上有她熟悉的生活細節，所以寫起來更有自己的感觸和特色。同時，因為強烈地介入現實，讓現實本身折射荒誕與真切，繼而讓文字有了幾分冷峻與超然。讀競舟的文字，我有時有種錯覺，那就是她文字中的陽剛性格，立場鮮明，有如男兒之志。

第四輯“物”中的散文，則將哲思徹底融入到行文中。借用“物”來檢視生活，感慨人生。我覺得，“物”一輯里的散文更具有“沉香”之氣。文集的開篇，作者已經寫出了寫作的奧義：“《本草》記載：‘沉香，氣味辛，微溫，無毒。’近代臨床醫學研究表明，沉香具有鎮靜、麻醉、止痛、肌松等作用。如同寫作。”作者視寫作為沉香，反映出作家對寫作之熱愛深入呼吸。書名《沉香》，我以為文集中會有一篇散文曰為《沉香》，未曾想，沉香只是一個宛如藥引子一般的存在，一閃而過，而全書的文字皆為“沉香”。而“物”中的篇什，更是猛藥，令人沉思。

有和舊事說再見的“時間機器”以及“掛歷”，也有向日葵、舊沙發、寵物蟹這一類和生活息息相關的舊物，還有螞蟻搬家的精細發現，以及苦瓜、蠶之類的個人體驗。可以看出，競舟在秉持著古代文人的好玩特點，將玩興詮釋出高品位和高雅的特點。時間是機器，人類本身不也是機器么？為生活奔波，忙碌著，永遠停不下來，心亡為“忙”，現代都市生活讓人感到身體勞累的同時，也感到心累。時間流逝的過程，則直觀地把現代都市人的焦慮體現得淋漓盡致。

海馬說，《時間機器》表面寫的是時間，實質上寫的是對生命的思考。《舊沙發》表面看寫的是人類“喜新厭舊”的心理，實際上是表現那些被時間消費或消磨掉的青春。而宗崇茂則說，《面具》讓我讀到了這樣一雙眼神——親切而又疏離，溫熱卻又冷冽。也讓我讀到這樣一個競舟——疼痛著，隱忍著，甚至宿命著，又一直用思想和文字與命運安靜地抗爭著。我把這一段文字視為作者的心靈獨白，充溢著生命涼意的獨白。

在浮躁的當下，能夠全心全意讀完一本散文集，于我，是一種挑戰。曾幾何時，閱讀變得非常私密，所有公共場合，人們手里拿的都是手機，碎片化閱讀更適應快節奏的現代生活。而我獨喜歡《沉香》，喜歡《沉香》發散出的文字芬芳，展示出的生命況味。

一種機緣巧合讓我與《沉香》里的文字相識，交流從觸摸紙張那一刻開始。

文字是流動的，在讀者與作者之間，在讀者與讀者之間。《沉香》讓我感覺到生命之間的交流，就是這么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