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醒

◎周辰宇 浙江省衢州市江山第二中學812班

是夜，月隱星匿，萬籟俱寂。

茫茫長街，人蹤已滅，我踽踽獨行。

哪怕能夠有一絲絲的風來陪伴我，也是好的，但這久未流動的空氣，似乎已經凝固了，我就在這凝固的空氣里，艱難地邁步。

“茫茫星連斗，迢迢斗轉星。”

這驟然響起的突兀的聲音如一道春雷，震碎了凝固的空氣。我頓時感到說不出的舒暢，仿佛一直壓抑著我的什么東西減輕乃至消散了。

我不由得停下腳步，詫異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昏暗的街角，一團黑影正在抖動不停。終于，像老蚌開殼一樣，一個佝僂的男人抬起了頭。

“星光折云鏡，月上天河心……”

他的聲音并未隨我的腳步而停止，而是繼續吟誦著一些我從未聽過的詩句。他似乎沒有發現我，我也不打算驚動他。

“風動云結環，霧漫青龍鎖碧山……”

想是他遭遇了什么不順吧，有什么東西把他的心牢牢鎖住，無法動彈了吧。

“望斷西山月，還安孤鶴前……”

是他的苦難過于深重了嗎？是有什么東西讓他那顆被名利挑逗得躁動不安的心動了歸隱的念頭了嗎？

“細雨絲愁誰人懂？獨倚船邊夢，拊掌笑沙鷗……”

愁，是什么愁呢？是“逐影隨長夜，飛彩攜流年”的愁，還是“云轉樓依舊，星雨故陵邊”的愁呢？誰人懂他，我嘆了口氣，又有誰懂我呢？

“路遠橋漫無知己，唯見群燕戲柳蔭。春草輕拂衣似淚，卻向前隱碧山行。”

這也是一個孤獨的人啊，我想。

“云樓夢去攜君手，半卷詩書權作酒。春來對酌送秋雁，不知明朝君去否……”

望著那個抬頭問天的人，我竟無法可想。

“長風九萬里，可以逾昆侖。池上魚戲水，枝頭鳥鳴春。繁星當對酒，濃墨空為文。但愿同一醉，夜半雨叩門。”

大概他再也無法抑制他深重的哀傷，在春寒料峭的夜晚，這個身上只披一件黑襯衫的男人，竟然抽泣起來。

我似乎理解他，又似乎不理解他。

抽泣聲久而不絕。

正當我打算離開，那低沉的聲音卻又響起來——

“流風拂塵臺，袂舉繡簾開。遙觀珠可采，草動人自來……”

我不禁松了一口氣，很高興，他的詩終于有些輕快起來了。

“九霄初與波共色，殘硯笑聽雨泣魂，魅巖輕引怒濤頓……”

我聽得出，他很糾結，他很矛盾。

“笑談跳澗雨，喜歌步林風。自在天地外，逍遙山水中……”

這，就是人們隱于心底的愿望嗎？

“劍起斂鋒芒，星動縱逍狂。心液不勝拭，為竹凝寒霜……”

想最傾心的人，做最磅礴的事，走最不平的路！像霧靄，如驚雷，似閃電，這，便是最快意的人生罷！

……

良久的沉默。

突然間，他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樣低沉，而是高聲地，仿佛在對浩蕩的青冥發出他最后的長嘯：“雨穿勁風已足寒，卻要乘霜復帶雪。憑窗振起簾微動，心憐闕月空自寂……”

不知從哪里來的靈感與勇氣，我下意識地走近前去，大聲接道：“我愿笑把塵歌散，直上青天尋月半。尋得碎星復歸月，云席斗箸同言歡。”

他猛然轉過頭，吃驚地盯著我。我也凝視著他，看他眼中閃過的遲疑、沉思與恍然。

“是啊……你說得對……”他若有所思地緩緩起身，我這才發現他其實很高大。

“謝謝你。”他說完，轉身，向街道盡頭走去。

寂寂長夜里，回蕩著大徹大悟的笑：“零零碎碎，行行退退。敢笑人間諸是非，此去九天逐流彗！”

他走了，只留下滿天星辰獨自閃耀。

【老師評】

這是一篇隨筆。文章通過主人公和陌生男子的對話，以詩意的形式呈現了兩人在相互應和、啟迪中從迷惘走向堅定的心路歷程。文中的兩人，實是自己與自己的對話，題為“獨醒”，正是小作者個性獨立、張揚的體現。其行文理性與灑脫兼具，有類似于屈原《天問》的求索之意，對人生的思悟雖顯稚嫩，但真實可感，耐人尋味。更值得贊揚的是，文中這些寓意自然、貼切的詩句竟然全部出自小作者之手，實屬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