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冬調 組詩

周 藜（常州大學）

在五彩水榭，兩個青年人

咬碎木頭。以腳尖刺探前冬，將我帶回

一個鋁水桶，揮之不去的凍結印象。

“只在冬天，你才如此干凈。”

今日之我說，海水上，你若一只兔子空中飛行。

一個源自中國古代神話的女人，從晴朗之處

提一根井繩，眼前的人間

就醞釀一次草坪野餐，一只鷺和土狗，

一架木屋，一個起炊煙的老者，一種生活。

我們為了理想中的什么，設計

公園的細節，又為了公園中的什么，

設計理想的概貌。我們說落下的東西都有過輝煌。

比如太平天國寶藏，祖父

那一具七十多歲、搖搖欲墜的老骨頭。

金黃，仿佛五代十國的某位皇帝親臨過滆湖東岸，

在籃球場，換罷了一尊新王。

十四艘客水艇，手牽手相愛，一言不發。

去骨頭島聽音樂

在秋天走上另一條軌道，有別致

風情。路過機車的長隊伍，順耳聽一陣搖滾樂

喊醒郊野。四個頭頂黃頭盔的工人，

唱著落日一種，在小酒館。我還沒學會

往七種顏色混交的玻璃上寫滿詩歌，

只是一個逛到月光乍現的領土，牙齒就咿呀

作響的嬰兒。一只鳥因冷而變換

季節不同的赫茲，我們因形單影只而入冬。

勇敢是一輩子的事兒。我度量著湖線

漸短，藍色的許多漸寒，我的身體

冷漸作一棵，立足島上的木頭。藍牙耳機在逼仄下

闡說，歌詞太過于抒情的，莫須有罪名。

當聽到《又見炊煙》，我想起我的母親，曾經一定

但在今天，不可見的美感流逝。

很多時候聽音樂，極少時候

你仿飛船掛起，我是那么一個人的情人。

爛尾主義

諾丁小鎮成為空中樓閣了。終歸

還有絡繹不絕的男女，遵奉湖邊有一種

浪漫情調。那是考完四級的

十二月下午，我們談論新學校里的一面之交

和某位老朋友多么相像，我照舊

避開一個藏在心底的名字。

你用相機認識水杉，然后不經意間窺見，遠遠處的

一個歐洲。石磚上堅硬的小愛神，

和音樂噴泉一樣被商人冷落，又無情地

冷落了我們。那天我重新審視白色，看到白樹干

想到地理課本，看到白婚紗，想到

姑姑逝去的十年。看到白湖水，

一個無暇的人向我裸露她，明滅可見的肩帶。

那個氣候的季節，你很難找到一只

寒冷的鳥，張開它的羽毛。但一個古典的人停下

他的破舊電動車，搗鼓手機，

把一首《失戀陣線聯盟》放得很大聲。

一只熊的噱頭

“據報道，

世界最大仿真玫瑰熊落戶西太湖。”

和懷疑巨杉、河馬、火星探測器一樣，我們也如常

對你，看上去的或潛在的，真實性

持有懷疑態度，同時，陷入一種趨之若鶩。

鮮艷的塑料，壘砌你偌大的紅色周身，

我開始幻想一次爆炸，讓灣區

結一次婚，讓那些賣風箏的奶奶都可以分得一瓣兒。

聽說，人可以從一朵花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歲數。

我或幻想當即雷聲大作，來驗證你是

真的忠貞，還是會化作一條隨波逐流的弱水。

但這塊兒只剩下風了：春末的，一棟奇特建筑下的，

找屋檐躲雨的，人滿為患之后的。

你立在那里被拍照，和被懷疑時同樣一動不動。

離開時候，四月還有紅綠燈和斑馬線，

一個單行的法國男人，曾三次

將他的目光，投向嬰兒車前找他睡熟的孩子。

反方向的橋

我要是個設計師就好了。可以

給如你一般的小女孩兒們，起乳名、裁剪春天，

用三角尺勾勒一座小橋，為展廳

雕梁畫棟。把環湖公路北部的小半段，命名為“攬月”，

意味著青史留名，于我這么一個路人而言。

在一座小橋上吹風，順便比較城市和鄉村的區別，

一個場景趁機侵擾我：男人們都裸露上體，

褂子搭在左肩上，女人們都穿薄薄的

那種花裙子，放時興的流行歌曲。而我們，

不約而同、不想長大的一類人，湊夠三個人

就玩紅桃四，

聽夠了關于橋的傳言，仍舊

擋著眼睛看恐怖片。“那個夏天像一團舊煙火。”

綠色的瀝青路，電動車拖著桔色光影，我頭一次覺得

孤身一人，是一種莫大的可惜。

多次掠過我的不只是湖水，不只是十月之風，

還是一片小海，一枚夜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