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電視情景喜劇的式微

□劉藝芃 逄格煒

中國電視情景喜劇的式微

中國電視情景喜劇始自1993年英達執導的《我愛我家》。該劇播出后大獲成功，由此催生了一系列類似的電視劇，如1997年開播的《候車大廳》《新72家房客》、1998年開播的《中國餐館》、1999年開播的《老竇一家親》、2000年開播的《外來媳婦本地郎》《閑人馬大姐》以及2001年開播的《東北一家人》、2002年開播的《炊事班的故事》、2003年開播的《都市男女》、2005年開播的《地下交通站》《家有兒女》、2009年開播的《喜劇學院》《無敵三腳貓》《愛情公寓》等。這些情景喜劇的播出給觀眾帶來了歡樂，因而深受廣大觀眾的喜愛。到21世紀初，中國情景喜劇發展態勢良好，成績斐然，以至于苗棣等電視學者樂觀地認為：“以我們現在的制作水平與觀眾情況，達到美國現在的情景喜劇的水平還需要6年，加上要實現美國那樣制度化的播出預期還要10年?！币?，美國電視情景喜劇始于1947年的《瑪麗·凱和瓊尼》，經歷了半個多世紀的發展，而我國的電視情景喜劇才發展了十多年，能把差距縮小到這個程度已屬不易，但大約從2010年開始中國電視情景喜劇出現了明顯的滑坡。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少有新劇。不斷有代表性的作品出現在電視觀眾面前是一個電視劇類型葆有活力的體現，但遺憾的是，近年來少有新的中國電視情景喜劇與廣大電視觀眾見面。一份針對青島農業大學廣播電視編導專業本科生的簡單抽樣調查顯示，在被采訪的32名同學中，有21人看過的最新的中國電視情景喜劇是《愛情公寓》，有7人看過的最新的中國電視情景喜劇是《家有兒女》，有3人看過的最新的中國電視情景喜劇是《武林外傳》，還有1人忘記了看過的最新的中國電視情景喜劇是什么。2009年8月5日《愛情公寓》在江西衛視首播，2005年2月12日《家有兒女》在北京衛視首播，2006年1月2日《武林外傳》在中央電視臺電視劇頻道首播，離現在都有很長的時間。由此可見，近年來我國新的電視情景喜劇作品的產出量是比較少的。

二、新的力作更少。在中國電視情景喜劇中，精品力作不少，如《我愛我家》《閑人馬大姐》《炊事班的故事》《家有兒女》《武林外傳》，但它們都是老劇，近年來新創作的電視情景喜劇著實不多。在不多的幾部新的電視情景喜劇中，《愛情公寓》的名氣算是最大的了，但是它因抄襲《老友記》《老爸老媽的浪漫史》《好漢兩個半》《IT狂人》《生活大爆炸》等劇而屢遭詬病，實在稱不上“力作”，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

三、老劇播了又播。中國電視情景喜劇在新的力作乏善可陳的情況下，經典力作就成了香餑餑。君不見，一到寒暑假，就有不少電視頻道播出《我愛我家》《家有兒女》《武林外傳》等老??；一談起中國電視情景喜劇，人們交口稱贊的還是這些老劇。這種現象，一方面說明中國電視情景喜劇里的經典力作品質優良，深受人們的喜愛；另一方面，也說明現如今電視臺實在沒有多少新的同類好劇可播了。

四、觀眾對中國電視情景喜劇的關注度大大降低?，F在還有人看中國電視情景喜劇嗎？有的。還是上文提到的那份問卷，當被問及“你有多少年沒看中國電視情景喜劇了？”仍有8人承認自己最近一年內看過中國電視情景喜劇，占總被調查人數的25%，但這樣的比例實在不高。調查結果表明，明確表示超過5年沒看中國電視情景喜劇的有8人，明確表示超過2年（含超過5年）沒看中國電視情景喜劇的有16人，占總人數的50%。這就是說，該校起碼有一半的廣播電視編導專業的本科生近兩年沒看過中國電視情景喜劇。由此可見，中國電視情景喜劇作為一個電視劇類型，廣受追捧的局面已經不再。

五、創作者離場。如今，在中國電視情景喜劇界很多人都不是專門從事電視情景喜劇的工作，只是把拍攝電視情景喜劇當作跳板，以此獲得事業上更大的成功。2012年開始推出的網絡情景喜劇《屌絲男士》、2013年開始推出的網絡情景喜劇《極品女士》、2014年開始推出的網絡情景喜劇《廢柴兄弟》、2017年開始推出的網絡情景喜劇《如果沒有》都有曾經的中國電視情景喜劇人的身影。憑借中國電視情景喜劇創作成名之后，他們不是轉戰新媒體，就是從事電視綜藝節目的制作，不再從事電視情景喜劇的創作。當然，也有一部分人因為年事已高（如嫩娘），或生命的終結（如梁左、文興宇、李九松）而退出中國電視情景喜劇的創作。

在中國電視情景喜劇式微的背后

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那么，是什么導致了中國電視情景喜劇的式微？有很多人分析過原因，如《為什么情景喜劇不流行了？》《為什么現在都沒有情景喜劇看了》《為什么現在都沒有什么人拍情景喜劇了？》等文章。他們分析得很有道理，感興趣的讀者不妨找來一讀。在這里，筆者想換個思路，探討一下在中國電視情景喜劇式微的背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一、中國電視情景喜劇自身的蛻變。中國電視情景喜劇不是從來就有的，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李星文在《情景喜?。狠d道功能消退，娛樂精神上位》一文中梳理了中國電視情景喜劇的發展脈絡。他認為，從1993年到2014年中國電視情景喜劇歷經了三代：第一代，以《我愛我家》為代表，自嘲熱諷，觸及靈魂；第二代，以《武林外傳》為代表，謹慎諷刺，大力調笑；第三代，以《愛情公寓》為代表，耍賤重口，躺在塵埃里。經過這二十多年的發展演變，中國電視情景喜劇“載道功能消退，娛樂精神上位”，這樣的概括呈現出了中國電視情景喜劇發展變化的本質，可謂一針見血。

那么，這樣的發展變化是好還是壞？在文章中李星文并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但人們認為中國電視情景喜劇的式微與這樣的發展變化是有關系的。一般而論，電視比報紙、廣播娛樂性強，因而20世紀八九十年代在與報紙、廣播的較量中能后來居上，但電視與網絡視頻、手機短視頻相比，娛樂性就差得遠了。中國電視情景喜劇在追求娛樂性，走向“娛樂至死”的過程中，遭遇了更具娛樂性的網絡視頻、手機短視頻，因而敗下陣來。

當然，中國電視情景喜劇的式微并不等于中國情景喜劇的式微，因為中國除了有電視情景喜劇以外，還有網絡情景喜劇。事實上，在近幾年中國電視情景喜劇一路下滑的過程中，《屌絲男士》《極品女士》《廢柴兄弟》等網絡情景喜劇以及《生活對我下手了》《導演對我下手了》等手機情景喜劇走紅。這說明，不是情景喜劇衰落了，而是電視情景喜劇衰落了。

二、中國電視情景喜劇所處環境的變化。環境變化牽涉因素很多，但是對置身其中的中國電視情景喜劇來說，最顯要的環境變化要數中國大眾傳播媒介形式、電視節目樣式的消長了。首先，中國大眾傳播媒介形式的消長。中國電視情景喜劇興盛于1990年代至21世紀前十年，趕上了中國電視的黃金時代。那時候電視是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大眾傳播媒介，老百姓把看電視作為一項很重要的精神文化消費活動，創作者投身包括電視情景喜劇在內的電視節目創作也是一件很榮耀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電視吸引了大量優質的社會資源，如人才、設備、贊助等，而這些優質的社會資源促進了電視的興旺與發達。在這一過程中，中國電視情景喜劇也享受到了中國電視發展的紅利和榮光。

在中國電視高歌猛進的時候，中國網絡潛滋暗長。到2010年前后，網絡取代電視，成為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大眾傳播媒介。這時候電視的吸引力逐漸降低，許多優質社會資源紛紛撤離。在中國電視劇領域，情景喜劇的基礎相對薄弱。在優質資源撤離之后，中國電視情景喜劇“潰不成軍”，難以再次組織起有力的制作。

其次，中國電視節目樣式的消長。進入1990年代，我國深化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在電視領域，電視劇較早地搭上了商業化、市場化這班車，迅速發展起來。那時候電視圈流傳著這樣的說法：“一夜暴富有兩個辦法：一個辦法是搶銀行，另一個辦法是拍電視劇。搶銀行是犯法的，如果你不敢搶銀行，那么你就去拍電視劇吧。”當然，這只是一種調侃，電視劇市場的吸引力由此可見一斑。電視情景喜劇的興起，搭上了中國電視劇的崛起這班車，吸納了大量的人才、資金，很快就出現了繁榮昌盛的景象。

1990年代乃至更早，中國電視收視市場有兩大支柱——電視新聞和電視劇。21世紀以來，電視綜藝節目發展迅猛。從《超級女聲》到《中國好聲音》，從《非誠勿擾》到《奔跑吧兄弟》，不斷有新的電視綜藝節目類型崛起，把中國電視綜藝節目的制作與播出推向新的高度。到2010年左右，中國電視收視市場已然變成了三大支柱——電視新聞、電視劇和電視綜藝節目。在中國電視收視市場份額沒有擴大的情況下，在中國電視綜藝節目收視貢獻率上升的過程中，中國電視劇收視貢獻率在下降，作為相對小眾化的中國電視情景喜劇的收拾貢獻率下降得尤其厲害。

中國電視情景喜劇式微引發的思考

一、堅守，還是轉行？多年以前，余世維在一次成功經理人講座中說到人的職業規劃。他的觀點是：四十歲以前，廣泛涉獵各種行業，四十歲以后擇一業而終其一生。這樣的說法曾經征服了很多聽講座的年輕人，但現在看來，這樣的說法也有問題——行業是變動不居的，當你所從事的行業處于長久穩定期時，在四十歲之后從一而終是可以的。然而，如果你所從事的行業處于不穩定期，那么你所從事的行業不是你想守就能守得住的，而電視業恰恰屬于后者。面對這種窘境，電視從業者該何去何從？

如果你不想放棄，那么擺在你面前的無非是兩條路：一是堅守，二是轉行。電視短時間不會被網絡及其終端完全取代，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電視還是需要從業者的。因此，你可以選擇堅守，但人們應該看到大勢所趨，新媒體對人才的需求越來越大，轉行投入新媒體懷抱的電視人越來越多。這就像逐水草而生的游牧民族，哪里水草豐茂就往哪里去。從這個意義上講，從業者離開電視情景喜劇轉戰新媒體等其他領域，不失為一種上策。

二、“一專多能”新解。廣播電視編導專業的職業性很強，這個專業的人才培養必須密切關注業界發展動態，及時調整人才培養方向。既然廣播電視行業已經發生重大變化，那么廣播電視編導專業的人才培養也應該進行相應的調整。

很多年以前，廣播電視編導專業教育界就提出培養“一專多能”的應用性、復合型人才。那時候對“一專多能”的理解是，把自己的專業搞好同時具備專業以外的多項能力。這樣的廣播電視編導專業人才培養理念適應了當時廣播電視所處的媒介環境。而今，廣播電視置身于融媒體環境下，“一專多能”的提法還有一定的價值，但是對它的理解要更新：“一專”指的應該是適應各種視聽節目播出平臺的內容生產；“多能”指的首先應該是各種視聽節目播出平臺、各種大眾傳播媒介的運營及其內容生產。一言以蔽之，現在和今后很長一段時間廣播電視編導專業應該培養擅長視聽內容生產的全媒體人才。

注釋：①苗棣等.中美電視藝術比較[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5:122.

②為什么情景喜劇不流行了？[EB/OL].[2018-06-12].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80556566.

③為什么現在都沒有情景喜劇看了[EB/OL].[2019-03-15].http://www.yidianzixun.com/article/0LddvUDT/amp.

④為什么現在都沒有什么人拍情景喜劇了？[EB/OL].[2020-04-27].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90900073.

⑤李星文.情景喜劇：載道功能消退，娛樂精神上位[C]//李星文.開言不虛發，表達即抵達[M].北京:中國工人出版社,2018:78-82.

⑥尼爾·波茲曼.娛樂至死[M].章艷,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