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了,愛在此安靜如昨

吳忠全

8歲那年，我的父母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祖母撫摸著我的頭，告訴我父母不久就會回來。

后來長大后的我才知道，父母是躲債去了。

祖母帶著我回到了她故鄉的小城，老房子門前有棵老榆樹。每日清晨，祖母買回熱乎乎的豆漿，配上她自己做的油炸餅，便是我的早餐，雖然過于單調，但從未覺得膩過。而每日放學，我總是拼命地跑，好讓祖母不必站在門前等候過長的時間，我不忍心看到她那望眼欲穿的神情，仿佛整個世界里只有我一人散發著光亮。

我升入了初中。那年冬天，祖母吃過飯之后開始嘔吐。我要帶她去醫院檢查，祖母就是不肯，只是吞服她不知哪里弄到的偏方藥丸。祖母每日的進食量卻逐漸減少，我去咨詢醫生，醫生說可能是食道癌。我沒有告訴祖母，盡量平靜地與她商量還是去醫院吧。祖母微笑著撫摸我的頭，說道：“沒用的，沒用的?！?/p>

這時候，祖母接到了一封我父母的信。祖母顫抖著把信遞給我，讓我念給她聽。信中無非說很很想念我們。他們這些年過得多么不容易，希望我們不要怨恨他們。祖母早已淚流滿面，“不恨你們，還活著就好……”祖母要我給父母回封信，我沒寫。但祖母還是托鄰居寫了一封信寄了出去。

我考上鄰近城市的一所重點高中，而我卻不打算去了，因為我不能離開祖母。祖母顫抖著嘴唇說：“你若是不去我怎么對得起你的父母!”“那他們對得起我們嗎?”祖母的眼淚掉了下來，“當時他們不逃走能怎么辦？”

我終究還是上了高中，在祖母以死相逼之下。祖母遞給我一個用紅布包好的存折，我顫抖著接了過來，上面的數字足夠我三五年衣食無憂。

臨行前一天，我接到郵局退回的一封信，告知我根據地址找不到人，他們可能總是搬家吧。我沒敢告訴祖母，偷偷地拆開那封信，便淚流滿面：

“兒子，媽知道你們在外面過得不容易，只要你們還平安活著就好。我本以為自己還能替你們多照顧幾年小北，可是現在你們要加把勁兒，媽最多也就只能撐一年了，雖然有點兒積蓄，但媽不想讓小北一個人生活，就算媽求你們了，行嗎?”我把那封信疊好放進書包里，就像是把祖母背在了后背一樣……

假期的時候我歸心似箭地回到祖母身邊，祖母卻已經病危，她安靜地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我捂著嘴，默默地流眼淚…… 祖母火化后被葬在院子里的榆樹下，這是她的遺愿。

我的父母終究還是沒有回來。現在，只要有時間我便會回到小院，坐在榆樹下與祖母對話。有時我只是陪她坐上一會兒，緘默地看著天空中飄過的云朵……

嗨，祖母，我已經長大了！嗨，祖母，你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