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天愷,齊 驥
(中國傳媒大學 文化產業管理學院,北京 100024)
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搖籃,孕育出中國早期的文化形態。黃河干流的奔騰和支流的匯聚孕育出諸多特色鮮明的地域文化,多民族文化交流融合匯聚成具有鮮明標識的黃河文化。隨著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上升為國家戰略,黃河文化以其開放包容的姿態和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在推動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中的地位和作用越來越突出,保護傳承弘揚黃河文化成為新時代落實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的重要目標。習近平總書記在多次重要講話中明確提出:“保護黃河是事關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千秋大計……黃河文化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要深入挖掘黃河文化蘊含的時代價值,講好‘黃河故事’,延續歷史文脈,堅定文化自信。”黃河文化跨越時空,在流域空間和歷史演變中綿延發展,呈現出文化連續性的特征。用講故事的方式實現文脈傳承是黃河文化保護傳承弘揚的重要方式,將豐富的文化記憶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演繹成為新時代講好黃河故事的時代腳注。
黃河故事是指發生于黃河流域的、人類利用自然和改造自然的歷史事實以及基于此所做的藝術化演繹。作為人類社會在黃河流域的記憶留存,黃河故事有重要的史料、文化、經濟等價值。黃河故事作為延續歷史文脈的重要載體,承載著中華民族深刻的文化記憶,也是重塑新時代黃河精神的重要方式。文化記憶是一個社會在一定時間內通過對文本、圖畫、儀式等內容的反復使用進而凝結成的飽含著情感和利益的自我身份的認同。黃河流域留存的文化記憶對于新時代黃河文化保護傳承弘揚和講好黃河故事具有重要價值。基于此,以文化記憶理論為研究視角,探索講好黃河故事應遵循的理論邏輯和現實路徑,能夠為保護好、傳承好、弘揚好黃河文化提供經驗借鑒和實踐參考。
“記憶”(Memory)一詞是一個古老的概念,最早翻譯為謨涅摩緒涅,即希臘神話中記憶、語言、文字的女神。記憶作為個體的思維互動,是進行想象等高級活動的基礎。早期學者們主要從神經學和心理學角度研究記憶。由于個體活動離不開其所屬的集體,并且個體記憶總是在社會框架內完成,隨著社會發展而不斷變化,對于記憶的研究需要置于整體社會框架之中。基于此,法國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將記憶納入社會學研究視域,在20世紀30年代提出“集體記憶理論”,即集體記憶是一個群體內所有成員共享的、有關過去的表述,特定的社會框架促成了相應的個體記憶和回憶。哈布瓦赫將個體記憶放置于“社會—文化”語境框架下,從社會學的坐標為記憶理論發展尋找到新的方向,實現了記憶從個體思維研究到整體社會研究的過渡。與哈布瓦赫同樣關注記憶的同一性建構功能和文化傳承功能的是阿比·瓦爾堡,他從文化的物質層面切入,探索圖像作為象征符號對記憶存儲和傳承的作用,從文化的物質載體中尋找隱含的繼承和變遷,進而提出“社會記憶”的概念。
20世紀80年代,阿斯曼夫婦在充分吸收哈布瓦赫的“集體記憶”和阿比·瓦爾堡的“社會記憶”的基礎上,將記憶理論擴展到文化領域,提出文化記憶理論。揚·阿斯曼將集體記憶的形式分為“交往記憶”和“文化記憶”兩種形式。交往記憶是指通過集體成員日常生活與交往形成記憶,其承載者主要為成員個體,從時間結構來看可以持續三至四代人。文化記憶是發生在絕對過去的事件,通過文字、圖像、舞蹈等各種媒介形式被固定下來的客觀外化物,進而在集體中建立培養的共同身份和歸屬感。根據回憶的刺激作用和鎮靜作用,又將文化記憶分為“熱回憶”和“冷回憶”。隨著地理學對文化記憶研究的深化,空間在集體和文化記憶中的作用不斷凸顯,記憶的場域推動文化記憶理論體系的完善,文化記憶成為跨學科的多維研究領域。
文化記憶是個體記憶向集體記憶過渡的較高階段,文化記憶理論聚焦物質媒介、精神符號、場域空間等方面,它們共同推進文化傳承與身份認同。其中,物質媒介主要表現為作為文化記憶組成形式的儀式、節日、文字、圖像、舞蹈等客觀外化物。精神符號是指民族集體在長期實踐中形成的圖騰、紀念碑以及精神內容。場域空間聚集在某個蘊含記憶、富含意義的自然場景中形成的回憶。
隨著學科間的交叉融合,文化記憶日益成為一個跨學科的多維研究領域。文化記憶理論廣泛應用在傳統文化保護、文化遺產傳承、旅游空間構建、節慶賽事打造、城市景觀設計、鄉村文化振興等主題研究領域,涉及社會學、心理學、城市學等多個學科。從研究內容上來看,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第一,集中研究文化記憶理論本身的內涵和發展,并試圖實現西方語境下的文化記憶理論向國內適用性的轉譯。例如,王霄冰(2007)通過找到文化記憶邏輯與傳統節日的契合點,對節日遺產進行改良和創新。黃曉晨(2006)、唐少杰(2007)、陶東風(2011)、王蜜(2016)、金壽福(2017)等人先后介紹和探討了文化記憶與象征、文化記憶與集體記憶的關系,文化記憶與身份認同、集體記憶的內涵與演變等重要問題。第二,學者們從文化記憶所蘊含的巨大文化張力出發,在傳統節日、文化遺產、文化批評等領域在文化記憶概念體系內找準對接點從文化層面探索記憶的傳承與發展。從文化記憶視角出發,郭茜(2009)對東坡赤壁故事代代相繼的過程和原因進行深入分析。歐少琳(2019)探索以儺舞、儺面具為符號的儺文化的文化記憶和當代表達。張順軍、廖聲武(2019)將其引入城市品牌傳播,闡釋城市品牌的凝聚性結構。王焯、張繼焦(2022)從文化記憶理論視角,詳細闡釋了文化遺產傳承的成型性、能動性和約束性三個特性。
自阿斯曼夫婦在《文化記憶:早期高級文化中的文字、回憶與政治身份》以及《回憶空間:文化記憶的形式和變遷》中提出文化記憶理論以來,文化記憶逐漸在文化遺產、空間構建方面引起廣泛關注。文化記憶所承載的時間的綿延性和空間的廣闊性與黃河文化所展現出的特性高度契合。文化記憶理論的文化連續性和身份認同與內涵豐富的黃河故事具有契合性,應用文化記憶理論切入研究符合當前講好黃河故事的現實需要,同時也為講好黃河故事提供了較好的路徑選擇。
文化記憶為黃河文化保護傳承弘揚提供了一個講好黃河故事的視角。黃河文化是華夏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承載國家文化記憶的重要載體。新時代的黃河故事不僅需要延續歷史文脈,建構起歷史與現實的關聯,而且需要將承載著文化記憶和身份認同的豐富內涵與時代價值緊密相連。要不斷推出契合時代精神的文化產品,構筑中國精神,彰顯中國力量。
文化記憶作為民族內部的凝聚性結構,其最大功能表現為對時空局限的超越,通過外在的文化符號維持記憶的歷時性延續。同個體記憶和集體記憶相比,文化記憶建立起過去與現在之間的關聯,使得記憶呈現出連續性特征。在文字、儀式等物質媒介的作用下,文化記憶與周圍外在環境建立起關聯,不斷被拉入到不斷更新演進的社會框架中,喚醒對過去的回憶并融入新的特征,進而使記憶得以固化和延續。
回顧歷史,一部黃河文化史記錄著人河關系的和諧共生。千百年延續的黃河故事不僅是延續歷史文脈的重要載體,更是連接傳統與現代的有效途徑。在漫長的歷史發展的歷程中,黃河文化不斷豐富著其內涵,凝聚成中華民族的根與魂。從歷史的變遷來看,黃河流域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發祥地。從采集狩獵的原始文明到鐵犁牛耕的農業文明,黃河文化蘊藏著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基因。近代以來,黃河見證了中國共產黨創建時期的星火燎原。在革命戰爭年代,中國共產黨帶領廣大人民群眾在黃河流域孕育出的延安精神、南泥灣精神、太行精神、呂梁精神等展現出革命文化深刻的內涵。新中國成立以來,特別是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圍繞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形成的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為黃河文化注入了新的時代內涵。黃河文化串聯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革命文化、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承載著中華文明的核心要素,使之一脈相承。
縱觀當下,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發展站在新的歷史起點。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我國正向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不斷邁進。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首次明確了建成文化強國的時間表,講好黃河故事,實現黃河文化的保護傳承弘揚成為建成文化強國深厚的基礎構成。黃河文化承載著中華民族的集體記憶,集中展現和記錄著千百年來棲居在黃河流域的人民所創造的文明成果之和。深入挖掘黃河文化蘊含的時代價值,找準傳統文化與現代生活的連接點是講好黃河文化故事的應有之義,也是增強文化記憶的重要途徑。
文化記憶的形成離不開空間場所,記憶之場承載著文化記憶的媒介作用。記憶之場就是(文化)記憶結晶并使自己秘密化的所在。文化記憶是對過去某個固定歷史錨點的記錄和回憶,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會出現淡化甚至遺忘的情況。為更好地通過記憶存儲的方式銘記文化,需要引入空間場所來為記憶續航,增添輔助工具。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記憶場”的研究得以深化。“記憶場”往往承載著共同的價值體系和行為準則,進而賡續文化記憶的傳承與發展。
黃河文化凝聚著中華兒女廣泛共識的精神財富,蘊藏著中華民族崇德重義、自強不息的獨特的精神特質和民族性格。與此同時,黃河文化也是對不同區段干支流孕育出的區域文化共性的高度概括和提煉升華。黃河流域在不同歷史時期形成的河湟文化、關中文化、河洛文化、齊魯文化等地域文化圈,正是諸多“記憶場”所承載的不同區域的文化記憶。黃河在空間上的橫跨千里,使得黃河文化呈現出空間上的線廊性、時間上的并發性、生產上的融合性、傳播上的流動性等特征,包含重大時空交織的文化要素,組成多層次的文化共同體。
黃河沿線蘊藏的豐厚的文化遺產是黃河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黃河文化是不同區段干支流文化的總和。各種文化資源和文化遺產猶如珍珠散落在整個黃河流域,集合成線性或帶狀區域。黃河文化的保護傳承弘揚亟須串珠成鏈,統一保護和利用。講好黃河故事正是需要深入挖掘這些文化遺產背后鮮為人知的內容,在壯闊宏大的空間跨越中探索文化遺產保護利用的創新實踐。與此同時,以文化記憶的視角講好黃河故事,也能夠對長城、大運河等同類型線性文化遺產保護利用提供新的借鑒經驗,是線性文化遺產探索創新的生動實踐。
文化記憶著重強調情感的作用。從心理學視角來看,記憶是情感和理性的混合體。文化記憶的提取和召喚并不是自然而然發生的,情感在其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文化記憶的喚醒往往需要情感因素來點爆文化記憶場的引力和慣性,從而重新認知和重塑文化記憶。同時,文化記憶也是一個民族在集體記憶的基礎上對自我身份的認同,以情感觸發內心深處的文化記憶。
黃河文化蘊含著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氣質和價值取向。黃河文化的基本內核既包括華夏兒女同根同源、家國一體的心理結構,也包括厚德載物、自強不息、包容開放、和諧發展的“黃河精神”。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是中華民族優秀文化的集中展示地。黃河流域最早發現的藍田人,距今已有70萬至115萬年,舊石器時代遺址更是近一半分布在黃河流域。中華文明的文化遺產、思想體系、文化名人、眾多精神文化符號更是深深地扎根于黃河流域。
黃河文化呈現出多元一體的特征。不同民族在文化交流和融合的過程中凝聚共識,在保護和傳承的過程中不斷創新,形成的同根同源的民族心理和“大一統”的主流意識不斷增強中華民族的共同體意識,黃河文化逐漸成為增強民族認同、維系國家統一和民族團結的重要精神支柱。講好黃河故事不僅能夠喚醒人們的民族情感記憶,增強民族凝聚力,而且可以在黃河文化的優秀品質中注入時代活力,堅定文化自信,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注入精神動力。增強文化記憶,增強民族認同感成為講好黃河故事的核心內涵。
作為文化記憶首要組織形式的儀式和節日是承載記憶的重要物質媒介。黃河流域集聚著多種類型的民俗節慶活動,承載著華夏兒女共同的集體記憶。文化記憶理論認為,文化記憶所依賴的媒介形式的探討主要分為兩個方面:儀式的一致性和文本的一致性。在無文字時代,集體成員通過共同參與定期重復的節日和儀式,保證了鞏固認同的知識的傳達和傳承,并由此保證了文化意義上的認同的再生產。儀式的重復在空間和時間上保證了群體的聚合性。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演進,文本逐漸成為文化記憶呈現的重要形式,同時也組成凝聚文化記憶的物質媒介。
黃河沿線擁有豐富的具有物質表征的各種媒介,這些載體不僅能夠喚起黃河沿線居民的集體記憶,而且能夠通過親身體驗感受和參與獲得價值認同。通過對黃河文化記憶物質載體的梳理,主要有兩類展現形式:一類是靜態的文化遺產,即黃河歷史實踐的見證者,主要包括歷史古籍、文獻檔案、珍貴畫冊、文化遺址、遺物等內容。例如,《四庫全書》《黃河志》等古籍展現出歷代黃河變遷圖考,馬家窯文化遺址、仰韶文化遺址、龍山文化遺址等展現出黃河流域不同區段形成的各種文化。這些遺址通過文本的記載以及史料的記錄,為人們打開歷史記憶的圖景。另一類是動態的物質載體,即黃河文化傳承的參與者,包括傳統節日、民俗活動以及千百年來傳承的各種儀式等。黃河流域傳統儀式活動經過不斷重復變遷,早已融入各種民族節慶和民俗活動之中。例如民間的祈福慶賀儀式、祭祖儀式等都在不同程度喚醒著人們的文化記憶。在黃河沿線的山西、河南、山東等地,尋根文化、祭祖文化、祈福文化都在儀式和節慶中得以傳承延續。盡管各地區民俗文化表現形式不同,但都凝聚著黃河流域共同的記憶。
黃河流域豐富的物質遺存為講好黃河故事提供了浩瀚的故事素材和演繹材料,黃河故事貫穿黃河文化敘事始終。每一處遺址、每一件遺物都能夠挖掘出諸多有趣的故事。黃河故事的講述正是要在這些物質載體的基礎上,不斷進行跨媒介敘事,進而將這些故事轉化為精神符號,構建出黃河故事的符號表征體系。講好黃河故事需要在把握物質媒介的基礎上實現記憶的存儲與再塑功能,增進人們對黃河文化的理解和認同。
文化記憶的選擇與重構建立在各種物質媒介之上,這些承載記憶的“載體”通過創新與發展,逐步形成穩定的象征性內容,進而聚合凝練成精神符號,展現內部的精神世界的同時實現對文化記憶內在價值的指向。講好黃河故事需要不斷挖掘和提煉這些精神符號,加固各民族對中華文化的認同。黃河故事符號的打造本身就是對黃河文化優質資源選擇、提煉、再造的過程。對于文化記憶而言,對過去的指涉并不意味著對過去的完整再現。文化記憶的選擇源于與現實的關聯,更源于千百年來沉淀形成的文化精華,是以變化發展的視角對過去重新審視選擇和重構的過程,是去粗取精的過程,更是構建身份認同的過程。
講好黃河故事需要深入理解和構建黃河符號體系,集中展現黃河文化的精神內涵,更好地實現黃河文化保護傳承弘揚。黃河符號體系類型多樣、層次豐富、內容厚重,展現著堅韌的內心力量。從黃河文化的自然形態來看,黃河從涓涓細流到奔流入海,在祖國神州大地上留下“幾”字形狀,形成獨特的形態符號。與自然形態緊密相連的是黃河文化的精神形態,即黃河的精神符號。黃河精神符號脫胎于人們對黃河的復雜性理解。從早期圖騰到神話故事,再到《山海經》《易經》《水經注》等經典著作的流傳,黃河母親、人神河伯等承載著精神內涵的故事廣泛流傳,成為黃河文化記憶傳承的重要表現形式。
展現“黃河印記”的精神符號為講好黃河故事積累了深厚的文化底蘊和價值內涵。精神符號對講好黃河故事具有重要意義,一方面,精神符號的提煉、打造、傳播能夠強化講好黃河故事的價值,增強民族凝聚力。另一方面,對精神符號的提煉和挖掘能夠使文化記憶充滿活性,將功能記憶轉化為存儲記憶。黃河文化記憶的精神符號打造需要形成IP,以品牌標志和文化IP凝聚精神力量,傳播黃河文化。2021年,歷經征集評審的黃河標志和吉祥物正式誕生,為黃河文化跨入超級IP時代奠定了堅實基礎。黃河精神符號的提煉和打造需要發揮好傳播作用,貫穿到黃河文化保護的過程之中,面向世界講好黃河故事。
文化記憶的形成是一個動態建構的過程,對記憶內核的強化,最重要的介入點是承載記憶內容的記憶“載體”“媒介”,皮埃爾·諾拉稱之為“記憶之場”。黃河文化記憶的喚醒和建構不能僅停留在物質載體的材料整理、遺址建設和精神傳遞等方面,也需要多層次、多領域構建“記憶之場”承載核心價值理念,發揮好“記憶場”的作用。當前,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戰略為黃河各區段賦予了不同的使命與責任,對于不同區域來說,要抓好區域特色,建構起獨特的記憶場所。例如,地處上游地區的甘肅省要充分發揮好河西走廊和絲綢之路的重要位置,在自身優勢的基礎上逐漸形成具有河西隴右文化特色的黃河記憶之所。圍繞黃河鐵橋、黃河母親像、羊皮筏子等物質載體和精神符號,構筑獨具甘肅段特色的黃河文化“記憶場”。陜西山西交界的壺口瀑布作為黃河沿線的重要景觀,要充分發揮好場域的作用,將獨特的自然風光與深厚的人文內涵和民族精神結合起來,形成獨特的文化記憶。
黃河文化是多層次的文化共同體,其內涵豐富,包含眾多時空交織的文化要素,具有龐雜的黃河文化譜系。分段式、單元式的文化為黃河文化區域記憶場所的構建提供了良好的基礎。代際傳承的黃河記憶要在具體的“記憶場”中重新激發黃河文化的影響力、凝聚力,從而上升為黃河文化記憶,凝練黃河文化內核,實現有效傳承。講好黃河故事是重塑“記憶場”的過程,空間場景是把記憶變成可落地的切入點。因此,地理空間作為黃河文化記憶的容器不容忽視。沿黃省區需要在講好黃河故事的過程中將各自區域的故事講出特色,讓黃河故事帶動區域品牌和知名度,展現出各自獨特的場域空間。以身體的在場溝通過去與未來,形成各具特色的地域文化。正如皮爾埃·諾拉所說:“讓死者不朽,讓無形的東西有形化,將意義的最大值鎖定在最小的標記中,將這些東西變得引人入勝。”
黃河文化作為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見證了中華民族的發展歷程,演繹了無數豐富多彩的“黃河故事”。黃河流域擁有眾多文化資源,不同時期和形態的文化遺產資源疊加交錯,在傳承文化基因的同時展現出中華文化的基本形態。挖掘好、利用好黃河故事素材,理清黃河文化資源是講好黃河故事的前提條件。
首先,要科學劃定黃河文化資源的空間范圍,在各省區間形成協同效應。一方面,從根與魂的高度挖掘黃河流域全域的各類文化遺產資源,將黃河干流以及各主要支流及黃河故道的文化資源納入其中。充分發揮各區域文化資源的獨特性,增強講好不同區段的黃河故事的生命力。另一方面,要有效整合流域內文化資源,發揮好資源聚合的優勢,增強區域協同效應。由于黃河流域面積廣,不少資源稟賦突出的資源跨越不同省區,例如晉陜兩省的壺口瀑布、晉蒙邊界的老牛灣、川甘之間的黃河九曲第一灣等都橫跨不同省區。為避免引起區域間對資源的爭奪,要建立完善好各省區間的協同合作機制,明確分工,共同致力于黃河文化保護傳承弘揚,守候共同的文化記憶。
其次,要對黃河流域的文化資源進行分類,統籌推進建設黃河文化資源數據庫。建立完善黃河文化資源清單,摸清黃河文化遺產的總量和分布情況,分門別類地發揮各種類型文化資源的作用。動態更新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實現二者的優化整合,進而建構起和諧的空間形態和場所精神。探索打造黃河文化資源數字化平臺,創新文化記憶的承載形式。仔細辨別文化資源自身的屬性,厘清哪些資源是需要重點保護不可開發,哪些資源是在保護基礎上可以適度利用,最大化發揮好不同文化資源的價值。根據不同歷史時期形成的遺址遺跡,探索物質遺產、非物質文化資源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形式,在講好黃河故事的同時讓文物和文化資源活起來。依托創意性開發讓文化資源通過走進人們的日常生活,彰顯文化資源的獨特價值。
最后,要提煉打造黃河文化符號。文化資源的開發利用是解構和重構的過程,黃河文化符號的打造是優質資源創造轉化的過程。符號作為信息的物質載體,能夠鮮明地喚醒人們的文化記憶,增強民族凝聚力,提升黃河文化軟實力。因此,要在現有黃河標志和吉祥物的基礎上繼續深化推廣,依托這一載體加強對外傳播,讓彰顯中國精神、中國氣派的黃河文化符號深入人心。與此同時,要深入挖掘黃河文化符號的精神價值,使其成為維系情感認同的橋梁和紐帶,增進身份認同,為實現黃河文化產業化開發運營打好基礎。
黃河文化傳承是賡續歷史文脈、堅定文化自信的重要內容,黃河文化在推動生態保護、經濟發展、社會進步等方面將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在黃河流域高質量發展中發揮凝心鑄魂作用。新時代講好黃河故事要在保護傳承黃河文化的同時,對部分承載黃河記憶的文化進行產業開發,凸顯黃河文化品牌。
一方面,要創新開發多樣化的文化產品,創新解讀黃河文化故事。《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規劃綱要》明確指出要打造具有國際影響力的黃河文化旅游帶,推動文化和旅游融合發展,把文化旅游產業打造成為支柱產業。文化和旅游融合發展離不開文化和旅游產品的開發和打造,要將講好黃河故事融入文化和旅游融合發展實踐之中。依托精品文化旅游項目,增加更多高品質的文化和旅游供給,滿足人們多層次的精神文化需要。隨著文化產業數字化轉型升級以及大眾旅游時代的到來,人們對黃河故事的體驗以及特色的文化旅游目的地更加側重于沉浸式體驗,深入到不同區域中感受風土人情和特色民俗。把黃河故事講清、講好、講透需要深入到人們需要的文化消費體驗中,讓人們加深對黃河故事的理解,更好地建立起黃河故事元素與文化旅游產品的強關聯性,實現文化資源的創造性轉化。例如,河南衛視2021年推出的“中國節日系列節目”火爆出圈,引發社會廣泛關注,為傳統文化的創新表達以及如何講好黃河故事提供了經驗借鑒。
另一方面,要圍繞黃河文化品牌建設拓展黃河故事的輻射面。根據《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規劃綱要》和《黃河文化保護傳承弘揚規劃》要求,黃河流域不僅要打造中華人文始祖發源地文化品牌,還要依托區域特色加快形成中國特色歷史文化標識和“中國石窟”文化品牌等一系列品牌。為此,要增強品牌記憶,在黃河文化品牌內涵中融入黃河精神。從產品要素、個性要素、符號要素等諸多方面凸顯黃河文化的親和力。串聯起景區品牌、非遺品牌等眾多子品牌,將黃河文化品牌的打造與“一帶一路”倡議、國家宣傳推廣活動緊密結合,向世界展現黃河文化魅力。在黃河文化品牌營銷推廣方面,要綜合運用各種媒介助力黃河文化品牌營銷和推廣,利用好短視頻、紀錄片、影視作品、非物質文化遺產展演等多種展現形式實現黃河故事的創意轉化。增強黃河文化的傳播效果,同世界其他河流開展國際交流與合作,讓黃河故事得到有效傳播的同時擦亮黃河文化品牌。
黃河文化的內涵需要與時俱進,不斷注入新的內涵。黃河故事所包含的黃河文化記憶也在整合和重塑的過程中表現出新的生命力。新一輪信息技術和產業變革使得黃河故事的呈現形式更加多樣,表達更加多元。講好黃河文化故事在用好新技術、新手段的同時也要提升公眾參與講好黃河故事的積極性,增強身份認同。
一方面,創新黃河故事的展現形式,增強黃河故事的數字化表達。運用新技術、新理念打造一批黃河故事、印象黃河、黃河暢想等沉浸式、體驗式項目。由于文化記憶不能完全再現過去的場景和表現形式,因此在黃河故事的講述過程中人們無法直觀地感受到文化記憶所承載的厚重歷史和具體闡釋。數字化手段的應用較好地彌補了這一缺陷,通過沉浸式體驗等方式連接傳統與現代,讓人們真實地體驗和感受黃河文化的博大精深。例如,首座全景式、全沉浸式主題公園只有河南·戲劇幻城,通過聲光電等高度智能化的數字系統,以獨特的戲劇式手法,展現出河南從夏商時期到民國時期的歷史變遷。河南作為中原文化的重要發祥地,在黃河文化中發揮著重要作用。近年來河南省的一系列探索也為講好黃河故事貢獻出智慧。隨著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以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為依托的數字展演形式將成為講好黃河故事的重要手段。
另一方面,加強對黃河文化的基礎教育和理論研究,增強人們的認同感和接受度。文化記憶的再塑能夠讓人們更加精準地把握文化內涵,使得黃河精神代代相傳。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是講好黃河文化的關鍵。要深化對黃河文化的理解和認知,針對不同群體以及不同階段開展特色的教育學習活動,加大黃河文化在國民基礎教育中的比重。通過特色研學、專題演講、組織培訓等多種形式深化人們對黃河文化和黃河故事的認知,增強身份認同。與此同時,要調動全社會力量,加強區域之間的合作。在理論研究方面,當前黃河文化的內涵在學術界還未形成共識,黃河文化的研究有待進一步深化。因此,要加強跨領域多學科之間的交流與合作,加強對黃河文化的理論研究,為講好黃河故事提供更多的案例素材。例如,可探索在沿黃九省區成立黃河研究聯盟組織,聚焦高校、科研機構等眾多力量,共同助力黃河文化的理論研究。
講好黃河故事是保護傳承弘揚黃河文化的重要方式,也是推進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的必然選擇。文化記憶理論從物質媒介、精神符號、場域空間等方面建構起黃河故事的基本框架,不僅有助于留住文化記憶,增強身份認同,而且為講好黃河故事提供了一定的方法論指導。文化記憶的最終目標不是對以往的人或事形成一個客觀的認識,而是把過去構建為能夠支撐當下和指明未來道路的共識。黃河故事重在挖掘和創新,在講好黃河故事的過程中通過記憶提取、記憶傳承與記憶再塑能夠助力黃河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讓黃河文化在新時代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