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時間滴瀝

閆文盛

是的，昔年贈予我的日出。樹木贈予風?？嚯y贈予驚醒。幻覺贈予夢

我開始留下的贈予后來的已逝。白色造物贈予我們的朝夕。海浪贈予漁夫

一點一滴贈予你土地上的新春嫩發(fā)的草葉。贈予你二十年前不滅不休的愛戀

你勁健的舊日啊，贈予你古老酒器。贈予你銘刻。一顆寂寞心的滴血

贈予是沒有用的。贈予只是一個小時。贈予是須臾間截斷。你應該從海邊返回

找到那源頭處勞作的婦人。贈予它無言的辰光。看到她平靜地轉過身子，贈予她

愛她。無視一切，但目光清敏而沉穩(wěn)。忘卻一切，但能聆聽逝水之聲

我們真正動身的時候，天色已晚。你揭開了那些覆膜般封固已久、漸漸落地的蓋子

你沒有贈予。不去行走。你的睡眠真沉啊。你的名字淺顯，略覺平白，但這真是沒法子

在路上，你搭起橋梁。這些南來北往的馭夫，他們真是不懂宿營的好處

贈予他們一席天幕？不，你錯了。那些鵝的潛伏才令他們動容

不要贈予。要點點滴滴地滲透進入，要使她的惶惑降到最低。人世辛勞，要與她共甘苦

吹拂是沒有用的。任何事情聽起來都啰嗦至極，言語是沒有用的

只有時間滴瀝，那些果木烤鴨的刻苦才是最能感同身受的重。你收回你的名字吧

書頁一點點翻卷起來，塵土懸掛，浮萍窸窣，總不如一個幼童使你迷醉

真是清晰迷人的孩子。她才來到世間，這是天之贈；人世新鮮，月光日華俱如初

你瞧見春天已在枯冬中生出的鬢發(fā)了嗎？你瞧見便好，因為它們也齊聲地唱過

你瞧見它們的鬢發(fā)了吧？因為它們也在轉化，化身為嬰幼兒的恬真和杰出

那些曾經(jīng)左右你的事物仍在涌現(xiàn)，你瞧見它們枯竭的鬢發(fā)了嗎？春深的時辰，它們的鬢發(fā)嫩綠

你瞧見它們枯竭的鬢發(fā)了嗎？不，你是錯的。它們的綠色鬢發(fā)已轉過田壟

那些造作的詩文，真是新鮮幼稚，一派爛漫天真。你不用顧自反復

巨葉遍布的山巒。冉冉升騰的霧。三三兩兩行人。你數(shù)一數(shù)，棋盤山上幾顆子

那些明亮的天層在蒼穹中分布。你數(shù)一數(shù)，那些急雨的云啊，都在天穹中分布——它們到底幾顆子

雨滴如骨，你大大地退回了幾步

那些紅磚墻綠茶樹，都收縮歸里，像不像你正滄桑輪回的戀人

我們確實在阿爾卑斯山住過。真好啊，那些燭火的長焰，無怨無悔的河流

那門階上，流星花園雨

我們確實在那里住過，長生的屏風衰老的古樹。你固然只有這一個旋律

但你也在那里住過。你吹滅了那無窮的燭火

你在那里抬手摩挲那些細沙時

我正在來此的長途中跋涉。我們固然是在這瀑布的河風中抖動無窮

戰(zhàn)栗著，尋找那些句子？不，沒有任何事物可以使足堪迷戀的夜色風行

你也沒有憂愁。生活固定在一點，那些妄念都對，近于永恒之藍

我想這就是永恒的阿爾卑斯山吧。我們從它滄桑的石頭中挖掘，那么多斧頭啊

那么多藍色的氣焰。那么多錦心繡口

你不必駐留。你可以用心體貼

那些細密入微的河風流蕩，使貴妃醉酒

那些路經(jīng)的靈魂畫手，是你愛過的吧，是你恨過的吧

阿爾卑斯山確實廣大，像我們夢中家宅

你在那里抬手摩挲那些細沙時，我來到你身后

你看看那些鷹飛得多高遠

對，那些星空的深處，也有這些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