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煙火

丁運山

男人每天抿二兩小酒。 女人說，酒能活血化瘀，祛寒暖胃。別貪杯。男人也有煙癮，女人不讓他抽，花錢不說，還傷身體。

男人煙癮并不大，抽的都是那種三五塊錢一包的。 兒子一直在大城市打工，都二十好幾還沒成家。 有一次，男人到城里的親戚家喝喜酒，親戚給他一包軟“中華”，他揣兜里幾天沒舍得拆開，拿到鎮上的小賣部想換幾包便宜的煙，店老板怕煙有假，不給換。

這是兒子從大上海捎回來孝敬我的。 還能有假？ 說這假話，男人底氣很足。 他想，親戚不會給假煙的。

店老板仔細辨認一番，這才給他換了一條普通的煙。

一包換來一條，劃算。 男人心里美滋滋的。

女人知道了，很惱火，索性也跟著抽。 一團團煙霧噴出，嗆得鼻涕、眼淚一大把。 盡管如此，還抽。

你……咋回事？ 男人一臉疑惑。

女人瞪他一眼，說，抽二手煙我更難受。

男人嘆口氣，把煙掐滅，然后奪下女人手里的煙，扔得遠遠的。

次日，女人在清理衣柜時，發現里面藏著幾包香煙。 一氣之下想扔掉，又不知扔哪兒。 想起村東頭的老王煙癮大，不如送給老王，還可以落個人情。 女人拿起煙就奔村東頭，走到半道又折返回來。 心想抽煙對身體不好，不能黑良心害老王。 猶豫中，看到路邊有個垃圾桶，伸手要往里面扔，似乎想起了什么。女人疾步返回家，趁男人不在，悄悄到后院挖了個坑。 把煙放進去填平，使勁兒跺了幾腳。 之后，氣呼呼地給兒子打電話。

你爹嘴巴像個大煙囪，這才幾天沒見他冒煙……好幾包哩， 都藏在柜子里。 說不定哪天……哎，他這是不想活命了。

淅淅瀝瀝的一場秋雨過后，男人生了一場病。 住院期間，查出他的肺部有結節，醫生建議手術。 男人和女人商量之后，堅持先保守治療。 經過一周的吃藥打針，病情漸漸好轉。 出院那天，醫生囑咐他好好休息，戒煙戒酒。 醫生剛離開病房，男人說，就剩這點兒愛好，戒了還有啥意思？

女人“哼”了一聲，還天天念著抱孫子呢，不要命你就抽。 男人說，我是說把煙戒了，酒少喝點兒，戒煙限酒嘛。

回到家后，男人整整三七二十一天沒抽過一支煙。 女人心里不由地納悶，醫生的話真管用，還真戒了哩。 于是，女人下功夫調理男人的生活。

很快，男人的精氣神又回到了先前的模樣。 每天幫女人院內院外地打理菜園子、掃掃門口的落葉。 沒事聽聽書，出門走走步。 碰到鄰居老張，老張仍像先前那樣給他遞煙。 他雙手直擺， 說，戒了！ 再遞，他收起臉上的笑，轉身就走。幸好兩人從小和泥巴一起長大的，老張并不介意。 這事很快傳到女人耳朵里，女人夸道，這回你可是長記性了。

母親節那天，兒子回來了，當天正好也是兒子的生日，男人和女人忙忙碌碌弄了一桌子菜， 一家人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其樂融融。 女人說，你爹給你備了份生日禮物，單等著你回來哩。

男人一聽，起身去內屋捧出一個小紙箱。 兒子雙手接住，解開上面系的一根紅色綢帶，打開，見里面是用好幾個香煙盒折成的一艘帆船，做工講究。

女人搶先說，這是你爹親手做的。

男人指著船帆上面四個粗大的字體，一字一頓地念道：一帆風順。 這是你娘寫的！

兒子嘴唇顫抖著，直說謝謝。

夜間，兒子去茅廁，他個頭高，一抬頭，借著微弱的燈光，隱約看到頭頂橫梁與磚墻之間掖著什么。 他伸手取下來，原來是盒香煙，在手里搖了搖，“咚咚”地響。 他打開一看，見里面還剩幾根煙和一個打火機。

兒子忍不住笑了，摸出筆，在煙盒上刷刷地寫下一行字：爹，為了您，也為了這個家，抽完這幾根得下狠心戒掉！

隨后，他又小心翼翼地將煙盒塞回原處。

第二天早飯后，男人將兒子拉到一邊，悄聲道，可別對你娘說，爸聽你的，戒。

兒子兩臂一張， 把爹攬在了懷里，說，爸這才是您給我最好的禮物！

站在房門口的女人，望著眼前這兩個男人，笑著抹起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