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風塵

萬琦

我所居住的小區，濃縮在一個狹長的框架里， 只有ABCD 四幢高層，A 和B 是獨棟，C 和D 則像孿生兄弟連在一起，側翼則有幾棟別墅，不倫不類地橫亙在那里，一直出租著。

別墅似乎年年在裝修， 原本寬敞的小庭院，愣是讓多余的裝潢給占據了，我歷來喜歡簡潔的格局， 經他們反復地折騰，再經過時已懶得目視，只覺得堵心。

院子里的人換來換去的，熟悉的面孔越來越少， 出來進去都是陌生的人，弄得我好像走錯了地方，連鄰居都不言語，多少年來換了好幾撥，出租房子的人好像是一個長者。

物業管理一直是城市小區面臨的最大課題， 產生的糾紛時常令人頭疼，我們小區經過大家的努力，由居民自行管理維護了，更迭以后感覺的確有了新的變化。

日子是用來過的， 對于生活著的人，時光旋轉的速度，決定一個人幸福與痛苦的程度。 詮釋生活的內涵，需要平心靜氣地去捋順一個人的思想與行動的吻合指數，才能正確地予以闡述。

日子容納著生活， 生活覆蓋著日子，在時間的坐標點上，二者相輔相成，仿佛身體與衣服的關系。 生活是日子里一個個細節，細節決定著命運，從來就沒有人總是幸福，誠然也沒有人總是痛苦。 掠去日子以及生活的符號，伴隨著太陽升起與落下，伴隨著月光映襯滿天星斗，與那陰晴圓缺的變化。

在每一個歡樂的氛圍里，在每一個憂郁的場景中，個體的心緒成為了特定環境中必不可少的成與敗的元素。

城市學會了包容， 鄉村學會了寬廣， 城鄉一體化建設正在突飛猛進，記憶中的故鄉，已然難以覓尋。 時間以分秒為切入點，數落著歲月的倏然，眼角的一滴淚還未落下，感動的生活便進入了黃昏。

或許有人寂寞了，在月光乍現的那一刻，仰望蒼穹生發無限的感慨，微風徐徐吹拂著斑白的鬢發。 想那虛榮是如何籠罩了自己的前程，而真實的生活又無辜蒙上了陰影， 一場自身的蛻變，亟需心靈的蘇醒。

打敗自己的不是別人， 往往是自己本身，世俗的熏陶難以改變方向，卻可以好生修養，成全自己殘缺的思維狀態。

每一次出發都胸懷大志，每一次行程又都半途而廢，既不能返程又不能繼續前行，因而凝固了腳步。 何不在奔跑之前，做一個理想的規劃，設計好全程的步履， 不管雨雪風霜亦或晴空萬里，前進的速度都始終如一。

入住小區有近二十年的光景，記得喬遷那天是2003 年3 月20 日，搬家公司的司機將車撞到了路邊的大樹，后來知道他患有癲癇病。 想一想都是昨天的事， 女兒在這里讀完了初中、 高中、大學，我也在這里退休，人老了，院子也老了，一晃新居變成了舊宅，記憶也就有了充足的供應鏈。

最好的生活方式便是心無旁騖，走好自己的路，走得踏踏實實，走得捫心無愧，既無驕傲也無謙虛。 過好每一天，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把生活渲染得五彩斑斕，心懷樸素之念，做一個干干凈凈的人。

沒有母親的母親節

母親節，朋友圈好不熱鬧，有關母親的話題比比皆是， 翻看著喜歡的句子，但凡書寫母親的文字，總是充滿了溫馨，令人目不暇接。

女兒給媽媽買了一束玫瑰花與康乃馨，郁郁芬芳，色澤淡雅，亦如母親身上所具有的品質，樸素而又泛著女性的優雅，落落大方。

我在黃昏時分去了一趟大連小海鮮酒店， 特意點了鹵汁大蝦和蝦爬子，這是她們娘倆的最愛，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換換口味也是節日里不可或缺的事情。

打開一瓶紅酒，看著她們娘倆津津有味品嘗的樣子， 我卻抿了一口勁酒，酒中含有中草藥味，我喝慣了這種味道的酒。

在朋友圈里貼了幾張與母親的合影，簡單寫了幾句話，大意是，好母親是一所學校， 教會兒女們健康地成長，傳承善良與良知，助其達到人生的高度。

今天的朋友圈留言的人很多，大都是有感而發， 對于大家各自的母親，幾乎齊刷刷一應贊美， 天下的母親皆善良，天下的兒女皆優秀。

白天， 我溫習著母親早年的辛勞。在那清貧的年代，糧食稀缺，一頓稀飯一頓干飯的，時常吃不飽，母親便節衣縮食，盡量讓孩子們填飽肚子，而把自己餓得雙腿浮腫。

無論是在城市還是在鄉村，母親溫暖的笑容，總能在鄰里之間傳播，她的周圍總圍繞著一群阿姨， 一起干針線活，一起納鞋幫，一起聊著家長里短。

母親走的那天， 大雪掩埋了公路，那年的冬天特別地寒冷，我感覺自己心中的天塌了， 仿佛幸福的日子從此結束，余下的時光要自己孤獨跋涉了。

母親被抬下了床，一張白布覆蓋了她的身體， 她在家中待了最后一個晚上，大家眼里噙著淚水，彼此安慰著，又彼此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悲哀的時刻。

那是1984 年的歲末， 家里安裝了電話， 讓我有機會每一天都與母親通話，那時，整幢樓就我們一家有電話，鄰里時不時就敲門借用電話使。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在夢中還時常與母親相逢， 母親還是那么年輕，而我卻老了，面對母親的微笑，我下意識地垂下了頭， 怕母親認不出我來了，因為我的面相確實比母親還老。

與女兒書

凌晨兩點送女兒至北站，經過一番周折，女兒順利檢票通過，我從北站返回住宅，此時，女兒已在南行的列車上了。

一杯濃茶驅散了夜里的困擾，一氣呵成竟坐到天亮，悠長的往事浮現在腦海中。

成長的年代，浮云般掠過，見證了女兒的成長，她變成了出水芙蓉，而父母卻老了，或許這就是一天天積累的幸福，一天天忙碌疲憊的果實。

一直就覺得那個嬰兒的哭聲始終縈繞在耳畔，充滿奶味的嬰兒，像一個晶瑩的娃娃，眨著天使般的眼睛，從未曾長大。

從產房傳出喜訊，誕生了一個嬌嫩的女娃，那時候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激動，一個父親由此有了責任，有了即將熟悉的業務。

從玻璃窗望進去，幾十個嬰兒在啼哭， 我尋找著屬于自己血脈的孩子，那些和我一樣的家長，同樣也在尋找著他們的孩子。

抱著女兒回家的路上， 她那么小，蠕動著嘴唇， 忽然就哭得驚天動地，這才想起來，竟然忘了給孩子買奶瓶和奶粉。

在老宅里度過的每一天， 從爬到走，從跑到跳，這是多么有意義的時光啊，唐詩宋詞在女兒的吟哦下，房間里灑滿了書香。

第一次走進幼兒園，女兒與花朵簇擁在一起，像草坪里那些五彩鮮艷的花兒，一朵比一朵驚艷，在父母的眼里，孩子們就是整個的未來世界。

第一次走進小學校， 離開了家長，女兒忽然停下， 回眸望著門外的父母，有些怯懦的眼神，在舉手之間變得自信起來。

第一次走進高中校園，女兒已經趨于成熟， 再也不用回頭與父母相望，她的內心世界，充滿了對新生活的憧憬。

第一次走進大學，父母陪著女兒在宿舍內鋪著嶄新的被褥，寢室里聽著南北地域不同的鄉音，相信這一座藝術殿堂，必將成就一個人的輝煌。

每一次相送， 都像送走了一段往事，亦如我送走了自己的青春，回憶著朦朧的過往歲月， 既有清貧時的拮據，也有精神富庶時的飽滿。

送女兒第一次參加工作，由于疫情的緣故，訂了幾次機票都被退票，最后只好選擇火車，速度雖慢卻也能了卻心愿，在夢境中抵達遠方。

從此，家中少了笑聲，少了一些女兒教父母熟悉各種電子產品的操作，更少了出去替她買她喜歡的佳肴， 再出去，父母除了散步，便都是想念。

一切都將重新開始，正如我們一覺醒來，世界上發生了許多的變化，在北方想念南方， 只因那里有一個親人，讓我們掛牽，直到永遠。

五月槐花香

家門前街路上，長著一棵棵高大的槐樹， 到了五月便開始飄出特有的香氣，不由得抬頭看著那綴滿枝蔓上白色的花朵，一串串懸掛著，像張開了一張張小嘴兒，吐露出芬芳。

夕陽向晚，時常在散步的路上途經此處，我不由得駐足，大口地換氣，吐出五臟六腑的濁氣，再把這沁人心脾的香氣努力吸進來，身體仿佛瞬間載滿了花香的味道。

偶爾會亂了心思，以為在遠方某個地方，或者是林地或者是河邊，更或者是夢鄉，一個人、兩個人，甚至一群人，被撩人的風景迷惑住，彼此佇立呆呆相望。

香氣不經粉黛， 便多了生命的元素， 自然而然透著一股甘霖般的淡香，借著夕陽的余暉，在此沐浴光與花香的洗禮，幾乎說是一次涅槃重生，超出了肉體凡胎的束縛。

多少年以后，我還會在這撲朔迷離的香氣中躑躅，在與往事的勾連里重新感受這氣息中的經久味道，在不同人身上所造成的感觸， 依稀辨識著樸素的人，自然的魂魄之香。

我喜歡不經雕琢的原生態之美，亦如我喜歡天然的醇香， 像一句箴言伴隨我的一生，像一個脈脈含情的眼神，鎖定了我一生的凝視，一生唯有一次足矣。

平日里我恐水也恐高，小時候去河里練習游泳，不小心嗆了水，從此再也不敢在水里撒歡兒，站在屋頂上俯瞰街景，手里總是牢牢地攥著護欄，生怕一不小心變成沒有翅膀的飛行物。

香氣不散，記憶就會長久地散發著花香，在花香中有鳥語的啁啾，更平添了一縷縷詩意，如同欣賞一幅幅世界名畫，那些干干凈凈的美人，在伊甸園里生活得風生水起。

即便是距離槐樹很遠，還是禁不住回眸深情地顧盼幾眼，人對美的事物情有獨鐘的本領，是不需要引領的，直覺的誘惑告訴我，自己已經完成了對美的追求與執著。

散步再返回時， 街燈已然亮了，密匝匝的槐花遮住了街燈的柔光，伸手不見五指了，距離很短，盡可以闔眼享受香氣的繚繞，想象有時候遠比看見了什么更顯得重要。

我坐在樹下的臺階上，一口接一口地吸著花的香氣，天上的月亮能否看得見一個貪婪香氣的人，獨自吝嗇地擁抱著微風中的香氣， 這癡迷如此頑冥不化，深入骨髓。

這一夜，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爬上了樹，被槐花所簇擁，一朵花一種香氣， 千百枝花就有千百種的香氣，我吐故納新，肺腑里容納了所有的新鮮氣息，跳下樹時才發現，另一個我壓根兒就還坐在樹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