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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玫瑰

2022-10-26 20:21:54何霜
遼河 2022年8期
關鍵詞:音樂

何霜

四十歲那年冬天,我被肖軍拉進了初中同學群。 我很意外,更多的是驚喜,主動跟肖軍說了句謝謝。

“不存在,同學之間,多交流! ”

肖軍的回復兩小時后我才接收到,客氣周到,卻有幾分生硬。 這么多年了,他還是那副樣子,高高在上,故作神秘。也難怪,肖軍是我的發小兼同窗及遠房親戚, 現在是州城地產界的風云人物,視線里自然容不下我這捏筆桿子的寒酸文人。 所以,幾年來,肖軍一直“躺”在我的通訊錄里,從沒說過話。 他能帶我回歸失聯二十五年的同學群,已是莫大的情誼了。

同學群基本都一個樣, 剛進群時很熱鬧,一大幫人如魚兒一般涌來,圍著你嘰嘰喳喳鬧個不停, 最大程度地刷存在感,人生回望,在一堆含義不明的網名中拼貼記憶的碎片,發舊照、發紅包……熱絡過后,除了幾個話癆,大部分人又疏離起來,安靜地潛水。 再有新人進來,或者有紅包搶,群里又熱鬧一下,然后回歸沉寂。

說真的, 我很反感這種交際方式,一般進群不出三秒就閃退。 但在這里,我安靜地待了下來, 并非顧念同學情,而是為了一個人。

這個人叫杜曉霜, 是當年的班花,也是我心中的一朵黃玫瑰。

杜曉霜是初二時從城里轉學來的,長得漂亮,有一副好嗓子,唱起《娜魯灣情歌》,聲音比高勝美還要甜,學校每回歌唱比賽,都是她獨攬冠軍。 多才多藝的杜曉霜自然是男生們關注的焦點,據我所知,班上的男生幾乎都將杜曉霜當成夢中情人。 膽大的公然買早餐、送禮物、獻殷勤,像我這種自卑膽小的就只能歸入遞紙條、寫情書之列了。

杜曉霜很傲氣,似乎青峰中學的任何人她都看不上。 平時,除了和她姨父有點兒親戚關系的小鈴鐺,她不跟任何人往來。 聽小鈴鐺說,杜曉霜的理想是考音樂學院、做音樂人。

那時, 我們不懂什么是音樂學院,更不懂什么叫音樂人,只知道杜曉霜很時尚。 她愛穿鵝黃色衣衫,側扎高馬尾,額前留一綹長劉海。 女生都爭相效仿,寫字時頭伏下來,面前就掛著一綹綹黑色軟簾; 男生則喜歡學她唱的新歌,扯著變聲期的公鴨嗓,唱得鬼哭狼嚎。

也許正因為這些,我們才對她入迷癡狂吧。

尤其是大胖,明目張膽地給杜曉霜送零食和小禮品,還公然宣告,說,誰要追杜曉霜,得先過他的迷蹤拳。 大胖仗著老爸是鄉政府的官員, 平時很驕橫,不僅我們怕他三分,任課老師都對他睜只眼閉只眼。 杜曉霜卻不給他面子,一次次當著同學們的面扔他的東西。 這令我暗暗解氣,也更加欣賞杜曉霜。

那時,杜曉霜坐我左側,隔著過道,她抬眼舉眉盡收我眼底。 上課時,我的目光總是不受控制地從黑板上折回來,斜斜地粘在杜曉霜身上。 我尤其喜歡看她的手——白皙、修長、細嫩,水蔥一般,無論是握筆疾書,還是托腮沉思,總散發著一種誘惑力,讓我忍不住想輕輕地摸一摸、捏一捏。 但是,我不敢造次。我這個黃布膠鞋鞋尖烙著千層餅,綽號小不點兒的山娃子,是懂得癩蛤蟆吃不上天鵝肉這個道理的。 我把這份情愫偷偷藏在心底。

肖軍不一樣。

肖軍雖然跟我來自同一個鳥不生蛋的窮山村,但他長得帥氣,腦子又靈活,很有同學緣。 這也可能是他后來躋身州城地產界的先天優勢吧。 那時,肖軍是班上的體育委員,大球小球打得溜溜轉,風頭十足。 每天早自習前,他喊著“一二一”的口號帶隊晨跑,挺拔的身姿是全班同學的風向標,也是女生目光追逐的焦點。 不過,肖軍也有短處,那就是學習成績不咋樣。 尤其是語文,作文從來沒超過三行半,語文老師給他取了個綽號叫三行半。 這樣,想給杜曉霜寫情書的肖軍就找到了我。

我自己一肚子話都沒寫呢,我當然不會寫。 我唯唯諾諾地拒絕了。

“幫幫我吧,大才子。 你詩寫得那么好,寫情書就是小菜一碟! ”肖軍說。

從小在我面前趾高氣揚的肖軍居然求起我來了,并且把我那狗屁不通的打油詩叫作詩,我有點兒飄飄然,不過還能清醒地意識到筆跡會穿幫。

肖軍接著說:“放心! 你寫了我再抄一遍就是,沒問題的。 ”

我再度拒絕后, 肖軍拿出了一套《多情劍客無情劍》, 說只要幫他寫,就借給我。 那個時候,我癡迷武俠小說,成天在金庸、古龍、梁羽生的江湖里遨游。《多情劍客無情劍》 只有鎮上唯一的書店有,我無錢租書,只能在晚自習前去蹭兩頁,很吊胃口。 最終,我經受不住誘惑。

雖然情書是肖軍修改了五遍才定下來的,署名也是肖軍,我卻覺得它們都有我的氣息。 我怕杜曉霜看破了我的齷齪。 我正在猶豫時,后腦勺被一個紙團打著了——肖軍在催我了。 于是,陰差陽錯, 情書變成了幾何作業的解答題。

從那以后, 杜曉霜對我熱情起來,時不時遞紙條問我作業,在教室外碰面也會低下高昂的馬尾對我點點頭。 那個年代,男女生之間都比較保守,極少在公眾面前互動。 所以,我和杜曉霜的微妙關系一直隱秘地保持著,如兩條并行的鐵軌,彼此相依而不相交。 我很滿足于這種狀態, 只希望一直保持下去,一起讀高中,上大學。 我收了心發憤學習,在初三時由班級二十名提升到了前三名。

進群后, 我把每一個諸如瑪麗、幸福女人、素心如云之類女性化網名的資料都過了一遍, 沒對得上哪個是杜曉霜。 我留意每一條信息,期望下一個新入群的人會是她,結果卻是枉然。 有同學曬出畢業照,那上面自然是沒有杜曉霜的, 同學們也似遺忘了這個人一般,沒人提及。 如此一來,我也不好公然在群里打聽了。

我怕大家會把當年那場風波翻炒。

那是初三下學期,學校新來一名音樂老師。 音樂老師頭發很長,微卷,總穿一身洗得發白的牛仔服。 帥、潮、酷。 他手抱吉他在講臺上演唱《北方的狼》,側影,像極了齊秦。 音樂老師還會跳霹靂舞,“擦玻璃”“踩鋼絲”等動作,成了我們課間爭相模仿的熱點。

自然而然的,音樂老師成了女生們追捧的偶像,也成了我們男生羨慕和嫉妒的對象。 女生們空前熱愛港臺流行歌曲,每個人都有本貼滿不干膠的膠皮筆記本,里面抄著各種曲譜和歌詞。 我們男生雖然表面不屑,卻一個個偷偷梳起了中分, 時不時吐點兒口水在掌心,把發型固定。

自從音樂老師來后,杜曉霜找我問作業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她走路時總是低著頭, 鼻子里哼哼著不同的調子,碰到我也不會抬頭看一眼。 音樂課上,她特別專注,眼波流動,如水般泅游在音樂老師身上。 我不喜歡音樂課。 一上音樂課,我就把書壘在課桌前方,后面放本小說看。 但我根本看不進去,我的眼睛填滿了杜曉霜的側影,看到她神采飛揚的樣子,我越發討厭音樂課。

五四青年節到了,學校要排演《青蘋果樂園》的舞蹈,音樂老師負責編排,杜曉霜自然是主角。 那時已進入中考沖刺階段,作為尖子班,學習比較緊。 老師不給杜曉霜請假排練,杜曉霜又執意不放棄上臺的機會,就得開小灶。 也不知是因了杜曉霜小姨一家都在學校任教的關系,還是杜曉霜的美麗執著,總之,杜曉霜成了音樂老師家的??汀?/p>

那時候, 我堂叔在學校教體育,分了一間宿舍,我就跟他搭鋪。 堂叔是個閑不住的人,放學后,不是去鎮上打球,就是去茶館打牌,到了周末,課一上完就溜到城里去看未過門的堂嬸。 于是,我經常以復習功課為借口留校,逃避回家干農活。 在宿舍里,捧著《俠客行》《平凡的世界》《水滸傳》,一看就是通宵。

說巧不巧,音樂老師的宿舍就在堂叔的隔壁,隔著薄薄的墻壁,皮鞋鐵掌叩擊地板的聲音像重錘一樣釘在我頭上,十分難受。 好在,音樂能對抗噪音。當時流行歌手的磁帶他幾乎都有,每天晚上要放到熄燈時分。 這中間,還穿插著吉他、口琴、竹笛等樂器的聲音,極大程度地啟蒙了我的樂理認知。

那個周末,我因為頭天晚上通宵看小說,飯后就睡了個午覺。 迷迷糊糊醒來,夕陽染紅了嵌木格子的玻璃窗。 隔壁房傳來小虎隊的歌聲,我想起堂叔走前交待我把《愛情宣言》還了,就拿著磁帶去找音樂老師。 門虛掩著,敲門沒人應,我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立時,兩個交纏的身影扎進了我的眼里,一股熱血直沖腦門,我狼狽地逃了。

然而,那朵黃和那抹藍,還有那只覆蓋在卷發上的手的白,卻如一枚彩色回形針,深深地扎進了我腦子里。

黃玫瑰謝了, 我心中的圣像斑駁了。

那段時間, 我心里住進了一匹野馬,橫沖直撞,肆意踐踏。 我搬出堂叔的宿舍,跟肖軍一起擠大通鋪。 我也不留什么中分了,攢了一周的早餐錢去理了個平頭。 我還申請調換座位,樂得大胖坐到了我原先的位置。

那是我一個人的戰斗,一個人的突圍,我怕別人介入又渴望得到解脫。 所以,當肖軍再一次央求我幫他給杜曉霜寫情書時, 那股邪火終于引燃樊籬,燃燒成一種惡毒。 我把那天看到的和我心中猜想的,統統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出來。 我不愧為一個虛構的天才,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把自己都唬到了,別說肖軍了。

我以為肖軍會跟我一樣難過,我都伸出了手準備與他抱頭大哭,把積壓在心頭的抑郁清空,甚至想向他坦白掉包的事。 但是,肖軍只是“呵呵”干笑了兩聲就走了。 我從這笑聲里捕捉到一絲陰冷,但我并沒往心里去。

不久,學校就傳開一個消息,說是有人匿名舉報音樂老師和女學生發生不正當關系。 五四青年節那天演出時,《青蘋果樂園》的舞蹈被取消了。 接著,音樂老師的宿舍空了。 爾后,杜曉霜請假了,再沒回來上課。

我發現,肖軍變了。 下了課不再第一個沖出教室,而是坐在座位上,對著黑板發呆。 放學后,他也不往操場跑了,而是窩在宿舍里啃書本。 其實他并沒有看書。 我觀察過他,他捧著書本,目光聚焦在一個點上,老長時間不見移動。

對于發生的事, 我隱隱有些恐慌,又有一絲僥幸。 畢竟,匿名信不是我寫的。那么,信是誰寫的呢?我一度懷疑過肖軍,因為他從小有點兒陰,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但我認為他沒有這么做的理由,不好問他。

中考很快來臨, 考場設在市一中。我們這些鄉下孩子,得到城里找親戚借宿,一早趕到考場集合。

就在第一天集合時, 很意外的,杜曉霜來了。 那天下著小雨,她穿著淡黃色連衣裙,撐著淡藍色的雨傘,襯得她披散的秀發有著錦緞般的幽冷。 她臉色蒼白,兩眼無神,病懨懨的,像一朵打蔫兒的黃玫瑰,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顯得愈發孤單。 我想跟她打個招呼,但礙于人言,只得匆匆走進了考場。 等到考試結束,她早已飄然離去。

初中畢業后,杜曉霜就徹底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她是城里人,又不愛跟同學們往來,自然沒人知道她的消息。

在城里上高中時,我經常去南外晃蕩。 我只知道杜曉霜是南外的,但不知道她家的具體地址,也不知道見到她該怎么做怎么說。 那期間,我經常做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冰天雪地里,一朵盛放的黃玫瑰,風過處,花枝搖曳,像纖纖玉手在白色的琴鍵上跳舞。 我迷醉了,想把它攀折。 然而,就在伸手的一瞬間,花瓣驟然凋落,狠狠地扎痛了我。 我醒來,第一個閃現的念頭居然是杜曉霜。 我被這個夢糾纏,想見她又不敢見她,一晃三年過去了,終是一次也沒遇見她。

關于她的消息,還是上大學前聽堂叔說的。 堂叔說,當初杜曉霜從城里轉學來鄉下,是因為父母鬧離婚。 堂叔還說,那個音樂老師其實挺坎坷,大學畢業,家里沒錢打點,就分到了鄉下。 沒想到, 因為一封匿名信就丟掉了鐵飯碗,不得已去了南方打工。 “那杜曉霜呢? ”我趕緊追問。 “聽她小姨說, 初中畢業后,她也去了南方打工。 ”我心里一咯噔,感覺有什么冰涼的東西從腳底嗖嗖直往上躥。

以后的歲月里, 在跟老婆吵架之后,我總是會做那個夢。 夢中,黃玫瑰開得那么熱烈,又那么孤絕,讓我的心揪作一團。 杜曉霜現在過得怎樣了? 是和音樂老師一起在酒吧歌廳賣唱,還是嫁得金龜婿,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 我得不到她的消息。 因為我早已與同學們失聯,成了故鄉熟悉的異客。

我沒想到,率先打破僵局的居然是大胖。

那天,同學群空前熱鬧,大家七嘴八舌地規劃著年底的同學會,計劃聯系全班同學和任課老師參加。 大胖突然蹦出一句:“同學會,還是不要缺席了班花喲! ”

大胖現在是區委領導了,還跟當年一樣,行事風風火火,說話大聲大氣。 但是,同學們很買他的賬,只要他一冒泡,就會有一幫人圍著他轉。 所以,他此言一出,群里立刻響應熱烈——

“啊,班花,我美麗的黃玫瑰……”

“杜曉霜,快出來說話! ”

“哎,啷個搞的哦,居然班花都沒請進來。 ”

當年全班四十六人,群里有三十五人,剩下的十一人,有五人不幸早逝,另外六人下落不明, 杜曉霜就是其中之一。 遺憾的是,居然沒人知道杜曉霜的聯系方式。 好在,遠在新加坡的小鈴鐺經過一番周折聯系上了杜曉霜,杜曉霜沒有加群,但答應來參加同學會。

同學會是在州城唯一的五星級酒店帝都酒店舉行的,請了當年的任課老師和學校領導,還請了專業的演出隊助興,很是熱鬧。

說實在的, 無論是小學、 初中、高中,還是大學,所謂的同學會都一樣,不過是一些人打著同學情的牌,名正言順地結交人脈、攀附權貴罷了。 整個會場上,焦點都集中在肖軍、班長、大胖等成功人士身上。 像我這種窮癟三,就只是個陪襯。 雖然也有幾個嘴唇涂得猩紅的女同學圍著我打趣,要我以班級原型寫一部青春成長小說, 我卻沒有多大熱情。

“杜曉霜會來的。 ”

這是沒回國參加同學會的小鈴鐺的承諾,也是我心上的一枚釘子。 我雖然不露聲色, 眼睛卻鎖定了大門方向,心里暗暗期待著那一抬頭的驚喜。

如果說,以前在文字中引用“歲月是把殺豬刀”只是圖吸睛的話,杜曉霜的出現才讓我對這句話有了深刻的理解。

“大家好! 我是杜曉霜。 對不起,我來晚了! ”

如果目光能當子彈,我相信并不強大的自信心能被瞬間打成篩子。 那一刻,在同學們審視的目光中,那個自稱杜曉霜的女人蠟黃的臉上泛起了紅暈,僵直的雙腿在輕輕打顫。 我趕緊把自己旁邊的座位拉開,等她落座后,同學們才爆發出了掌聲和歡呼聲。 這時,我發覺大胖收回了目光,而肖軍一直在跟學校領導談話,根本就沒看這邊一眼。

杜曉霜又坐回了我左邊, 圍著圓桌,我眼角的余光能看清杜曉霜右臉的雀斑。 她穿著姜黃色的棉服,背有些駝,五官模糊,整個人就像一朵泡過水的黃花菜,令人一見就產生疲勞感。 她的頭發沒有染也沒有燙,隨隨便便地扎了個馬尾,更增添了一股土氣和油膩味。

她臉上始終掛著微笑,不過已不再明媚,倒使得眼角的細紋清晰可見。 看得出來,她很想和同學們說話,可是禮節性的寒暄后,穿金戴銀的女同學自發地抱成一團,只有她落了單。 她的手夾菜時打我眼前晃過,我卻無法直視。 那是怎樣的一雙手啊,粗大的關節如膨脹螺絲釘,手背的皮膚如同松樹皮,即使在燈光下,也清晰可見指甲里烏黑的污垢。

那曾是一雙可以彈鋼琴的手,我的心一陣疼痛。

杜曉霜是飯局結束前走的,說她還有事,心急火燎的樣子。 看著那道姜黃色的影子消失在門口, 我也沒了興致,謊稱要趕新聞稿,隨后也走了。

酒店左邊是公交站,我走到站臺的時候,杜曉霜也在。 街頭的路燈魑魅迷離,她的臉就一半隱在黑暗中,一半顯露在燈影下,有些恍惚。

“你怎么走? ”我哈著氣,盡量以輕松的口氣問她。

“哦,我坐18 路車。 ”說完,她把頭扭向道路深處,避開了我的目光。

“是回南外嗎? 我也往那邊去,一起走吧! ”打開手機滴滴軟件,我準備叫車。

“哦,不,我不在那兒。 別管我,車馬上就來了。 ”

此時,已是夜里十點,站臺上沒什么人。 風從街道那頭吹來,干冷干冷的。一股海飛絲洗發水和麻辣燙的混合氣味鉆進鼻翼,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怎么了? 沒事吧? 我看你喝了好多。 ”她終于面對著我,平淡的聲音有了弧度。

“沒事。這點兒酒,不算啥?!蔽胰嗳啾亲?,把衣領立起來,試圖尋找她的目光。 然而她已轉身,又向著馬路那頭的昏暗。

“好想唱歌。 ”我心血來潮地說。

“哦? ”

“風車在四季輪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流轉,風花雪月的詩句里我在年年地成長,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一個人……”我借著酒勁兒,調動起先天發育不全的嗓子,唱起了她當年在課堂上自我介紹時唱的歌, 那時我不知道叫《光陰的故事》。

她沒有出聲,然而,我明顯感覺到了她呼吸的粗重。

“對不起。 ”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及時剎住,舔舔干裂的嘴唇,慌亂地組織語言,“那個,信……”

“其實……” 她忽然幽幽地嘆了口氣,輕聲說:“我今天不該來的。 ”

“說啥話呢? ”我粗暴地打斷她,“同學情一世情,二十五年了,多難得才團聚……”

我話還未說完,18 路車就來了,她匆匆說了聲再見,就跳到了車上。

杜曉霜依然沒有加群,只是在會餐時留了個電話號碼, 說她平時不上微信。 我不信邪,試著加了她幾次,結果都沒接受。 這年頭,居然還有不玩微信的人,簡直是外星人。

昔日的班花變了模樣,這令我很是唏噓,想起那個困繞多年的夢,心里更加不安。 然而,杜曉霜就像一團霧,一塊冰,看不清,冷冰冰。

同學會后,群里清靜下來,杜曉霜再一次被集體遺忘, 連大胖也不再提了。 這也可以理解,過年了,一個個忙著走親訪友,自是沒空神聊了。 借著這股余熱,我攜妻兒回老家過了個年,到初六才返回重慶。

在這期間,很難得地和肖軍聚了一次。 我拒絕了肖軍在酒店做東的安排,隨便選了個大排檔喝啤酒。 說實話,不是一類人不拜一尊神,我和肖軍走得太遠了。 若不是還有童年的點滴回憶,簡直喝不完一瓶酒。 酒至半酣,我把話題引向杜曉霜,想探探肖軍的口風。 然而,他像局外人一般“哦”了幾聲,并不接招, 搞得我準備好的話一句也問不出口。 這個人,城府太深。

關于杜曉霜的生活,我是死纏爛打從小鈴鐺那兒知道的。

她說,當年杜曉霜去南方,最開始跟她通過一陣子信,后來杜曉霜因工作變動頻繁就失聯了。 “你也曉得,我們只是沾了點兒親,隔得很遠的嘛。 ”小鈴鐺說。 等到多年后她大學畢業,杜曉霜已經結婚了, 嫁到了縣里最窮的一個鄉。“據說音樂老師也去了南方。 ”我假裝不經意地說。“哦,那不曉得。不過,曉霜那時好像喜歡你。 ”我心里一顫,不知如何作答,小鈴鐺轉移了話題,“不曉得哪個挨天殺的搞的鬼! ”我臉一陣發燒,又聽小鈴鐺說,“她也真傻, 為了那個瘸子,賣掉了剛買的房子,還借了一屁股債。 ”后來又噓唏道,“真是紅顏命薄,誰曾想一朵鮮花,會輾落成泥呢! ”我問我該怎么幫助杜曉霜,小鈴鐺又阻止我,叫我最好不要去打擾她。 她說,杜曉霜心性很高,受不了別人的施舍跟同情。 現在,她在老城區夜市開了個麻辣串攤子,養家糊口還是不成問題的。

回來這么久, 我也大概摸清了方位。 老城區在二十多年前屬于州城的黃金地段,隨著城市行政和商貿中心的遷移,如今已成了城中村。 原住民遷去了開發區,留下的建筑還是20 世紀70 年代的,禿鷹一般匍匐在山腳下,等待著拆遷。 倒也有些人家往來,不過都是些租房的民工,所以很冷清。

初夏時節,我在文學院的創作申請終于審批下來, 我想回州城住一段時間,搜集一些素材,把我的長篇小說《巴山魂》寫完。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大半生里,雖然身子不停地逃離,心卻逆流回歸。 所以,這些年來,我就以州城為背景,寫了一部鄉土題材的長篇小說。

回到州城, 我謝絕了弟弟的邀請,在靠老城區最近的朝陽路租了間旅館,白天搜集素材,晚上寫作。 但是,杜曉霜的影子時常出來干擾我,尤其是那雙皴裂、粗糙如老樹皮一般的手,像一只耙子,直撓我的心窩。 我決定去看看杜曉霜。

要找杜曉霜也容易,就那么大塊地方,一問就知道了。

我第一次去時, 天色還未黑透,杜曉霜穿著肥大的灰色T 恤,正在擺弄桌子。 她把一層層堆疊的矮方桌從屋里搬出來,支在店鋪門前的空地上,架好湯鍋,擺上綠色的塑料凳子。 一個男人坐在輪椅里,正在穿豆腐皮。 男人留著平頭,衣著整潔,臉色紅潤,頭勾得很低,背顯得特別厚。 男人面前的桌子上,小山樣堆滿了肉、菜和竹簽。

我的出現顯然令杜曉霜吃了一驚,她站定身子,愣了幾秒后才接過我手中的黃玫瑰,放進屋內一張堆滿了雜物的桌面上,才轉身給我端凳子、倒茶。 凳子遞過來時,她看了看,忙用手掌去擦面上的污跡,很拘謹的樣子。 那雙手因為常年勞動,又粗糙又厚實,皺紋層層堆疊,像風干的臘肉。

“老趙,這是我同學,程輝,是個作家。 ”杜曉霜介紹我時,音調有些不穩,“這是我家的,趙飛。 ”

“哦? 作家同學好! ”趙飛厚實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點點頭,又低頭穿起串串了。

攤位實在是小。 雖說是鋪面,店里卻只能容納兩張桌子和幾口鍋,空間全靠鋪面前空地延展。 四五張簡易矮桌有序排開, 上面鋪著一次性塑料桌布,鍋里是準備好的湯底。

杜曉霜很忙, 一個人招待顧客,上菜,收拾碗筷,像個陀螺。 她男人倒是健談,穿著串串,就跟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他說,他的腿是在工地上高空作業時摔斷的,一級傷殘,在輪椅上坐了五年。 他說,杜曉霜是個好女人,一個城里姑娘嫁到鄉下, 跟著他吃苦受累,從沒抱怨過。 他還說,這個攤子是靠殘疾證申請的, 都是杜曉霜一個人打理,他只能幫著穿下串串。 說時,苦笑著晃動起手里的簽子,我看到他眼底有一抹陰云。 我問他一個月掙多少,他笑笑說,不多,但生活還是不成問題。 我問他家里還有沒其他人,他說,有個女兒,上高二了。 我鬼使神差地問,一定很會唱歌吧? 他一愣,苦笑著說,孩子喜歡,她媽不準。

我那晚一個人點了一百多塊錢的東西,我本打算照顧她的生意,哪知走時她堅決不收錢, 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酒醒后,我思來想去,覺得可以利用自己在媒體的資源,寫一則報道,拍一組抖音,幫她做個宣傳。 可是,我興致勃勃地找她商談時, 她卻一口拒絕了,而且態度相當不友好,令我好不尷尬。

我的長篇小說創作進入了高潮,我每天扎在旅館里,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去杜曉霜的攤子。 同學群里,依舊不時跳動著類似砍價、 拼多多和小視頻等消息,然后是一片沉寂。 就連話嘮大胖也像突然斷線了一般, 連著十天半月不“冒泡”。

這天晚飯時下起了小雨,我正準備吃完飯接著白天的情節寫作,接到了杜曉霜的電話。 這是我和杜曉霜第一次通電話,也是杜曉霜第一次主動找我。 電話里, 杜曉霜的聲音很焦急,“程輝,你來一趟吧,肖軍在這里。 ”

肖軍怎么會去杜曉霜店里? 我使勁兒甩甩頭,不相信美女環繞的他會對人老珠黃的杜曉霜還有想法。

我去的時候, 夜市已開始收攤了,四下一片狼藉。 杜曉霜的攤位還支著遮陽篷,顯得很出格。 我幾步躥過去,看到肖軍趴在桌子上,鍋里一大鍋肉,桌上、地上全是空酒瓶。 而杜曉霜穿著件杏黃色的短袖衫,局促地站在桌邊,手搓圍裙,眉頭擰成了結。

“怎么了? 怎么喝成這樣? ”我問杜曉霜。

“莫問了,先把他弄回家去再說。 ”杜曉霜的眉頭松了些,話音既焦急又無奈。

雨大了起來,打在遮陽篷上啪啪作響,雨水落在地上,地面濕滑。 我走過去架起肖軍粗壯的胳膊, 喊著他:“肖總,走,回家。 ”

“不走。 杜曉霜,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走。 ”癱成泥的肖軍忽然梗起脖子,用力一甩手,甩得我打了幾個趔趄。

“走吧, 肖總,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不要放在心上。啊! ”杜曉霜揩著眼角,有了哭腔。

“到底怎么回事? ”我蒙了。

“我說那個作家同學, 你們能不能放過我家曉霜, 不要打擾我們的生活了? 我不管你們過去有什么糾葛,但是現在,她是我老婆。 ”坐在輪椅里的趙飛一直寒著臉,這時插話了。 我看到他挺直了背, 似乎想讓自己顯得高大一些,手指卻緊緊地抓住了空蕩蕩的褲管。

我又去拉扯快癱到桌子下的肖軍,只聽肖軍喃喃地說:“杜曉霜,你一定要收、收下。 不然,我、我心不、不安……”

我費了好大勁兒,在杜曉霜的幫助下, 才把人高馬大的肖軍架了起來,向馬路對面挪去。 快過馬路時,杜曉霜忽然抽出手, 把一張銀行卡遞到我面前,一臉鄭重地說:“程輝,回去把這個給肖軍。 另外告訴他,不要再派手下來幫襯我了。 我們窮是窮,但是有自己的活法,請不要打擾我們的平靜! ”

說著,她把卡塞入我手中。 這一次,我真正地碰到了她的手。 我夢寐了二十多年的手。 那么粗糙、那么僵硬、那么硌人,扎得我的心一陣疼痛。 我下意識地想反握住,又條件反射地松開。 那雙手也如驚弓之鳥一般,迅速縮了回去。

那晚酒醒后,肖軍只字未提杜曉霜的事, 好像那場鬧劇不過是一次夢游。而我,進入小說的結尾階段,也閉關了一陣子。 小說完稿就得離開州城了,走前,我專程去了老城區夜市。 正是華燈初上,杜曉霜的攤位卻關著門。 人家告訴我,她幾天沒開業了。 我心里一陣失落,翻出通訊錄,想起那天晚上的話,又放下了手機。

回重慶后,生活進入快車道,杜曉霜被我擱淺到了記憶底層。 年底時,聽說老城區夜市拆遷了,我急忙撥打杜曉霜的電話,卻是空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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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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