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寫信告訴你

李嘉軒

一

詩人只在夜晚吟誦，同時

他癡癡地愛著白晝的陽光

教師盼望夜晚，當白晝逝去

只能獨自迎接破碎的幻想

人的希望正是國畫的留白

起因不過幾筆淺淺的勾勒

心房顫動一下，便一見如故

當交織的命運繪制好圖卷

故人西去，只剩下滿卷失望

星空因我們的無知而璀璨

融化的南極和珠峰格外浪漫

書籍的偉大不在鉛字的篇章

它藏在給讀者的那頁空白里

命運播種生靈在土地上成長

只給我們白紙和繪畫的記憶

可畫上的山石流水與花鳥蟲魚

一切景象，常常背離你我的想象

肯留白的人總會得到未來的饋贈

直到離開土地的那天，我們才能

在空中，笑著欣賞此生的景象

生命是紙，而人是一支畫筆

剩下的，請你全部交給時光

二

為了永恒的一切與生命

欲望在土地上繁殖

正如語言，事務繁重

火焰與樹苗一同降生

火勢兇猛，樹林茂盛

在短暫的未知之后

燒盡最后一棵樹的火熄滅

燒焦的土，火與樹重生

生命在為一切永恒禮拜

永恒在暗處，取笑生命

在永恒無法觸碰的未來

唯有生命，生命絕不停歇

三

風與云纏綿，雨滴敲打秋千

飛鳥囚在牢籠間，等候晴天

等候一封沾著她芳香的信件

字跡被青草浸染，夢里浮現

夕陽下櫻花的倒影如露蹁躚

湖邊步履姍姍，拂柳點微漣

她的倒影中開放著一束幼蓮

飛鳥想采擷花蕊的整個夏天

四

清晨，我在故鄉種一棵樟子

泥土向露水訴說它的身世

成熟后松樹會忘記我的名字

傍晚，我給他鄉的貓咪喂食

薄云為夕陽講著催眠的故事

躲在墻上的貍花貓自有它的固執

你看，萬事萬物從我身邊流逝

我既無財富，也沒半點學識

在沒有月亮的夜里，我卻站得筆直

快聽，天上的星在取笑人間的堅持

榮華富貴常是孤獨在地上的影子

此刻鮮活的生命卻歌唱永恒的真實

落桂夜

落日后，群星在岳麓山頂上盤旋

我無法安睡，跟影子同在校園踱步

蛙鳴，遠處的青蛙聒噪，喧鬧，紊亂

可一灣湘江隨著鳴叫波動蕩漾

靜候，銀杏在一秋的沸騰中獨自靜候

整顆星球卻載它圍著太陽跳舞

萬物歡聲笑語，萬物高聲歌唱

萬物在人類的夢里繁衍，萬物不悖

萬物撫摸我，我也撫摸萬物

撫摸指上的戒指，撫摸落下的桂花

撫摸風景，宴席，文字，約定，記憶

戒上的鉆，映出我，映出滿天駐足的星斗

夢醒之后，太陽會照常統治這里

萬物終將化作群星，等再一次安眠

致Z 先生

擦拭你的半身石雕等于學術

“火”，你的石雕永久地燃燒

為了不能安息和言語的濫用

每年燒傷五十五個請安

我想寫信告訴你

我想寫信告訴你

柳葉洲臥在橘子洲以南

愉悅蓼在冬天開得正歡

它們是星云遺落的微笑

我的影子在路面時隱時現

用雙手比劃一顆心的圖案

心卻藏進泥土中睡了一覺

我想寫信告訴你

江岸邊的百足蟲見人就彎腰

蜜蜂也讓出花香，很有禮貌

黃色與白色在微風當中舞蹈

蝴蝶在蕊絲上說情話，悄悄

偷聽的白玫瑰羞得粉了花梢

我想寫信告訴你

三兩只野鴨正圍著漁人垂釣

我計劃把信交給忠誠的水鳥

可它忙著跟學語的老人鳴叫

我不要寫信，告訴也不要

請收下我僅剩的文字與心跳

今晚，城市的夜色再次將我占據

地面人影稀疏，天空獨自憂傷

在銘記與遺忘的夾縫中，我坐著

把昨日不安的往事撫平、晾曬、粉碎

將來之事如隕石般盤旋在我的上空

我不知道哪一顆會先落下，正如

我不知道何時才能看到自由的影蹤

它會是帶笑的櫻花，是瞌睡的夜鶯

亦或是天邊那顆忽明忽滅的啟明星

一切都是未知，一切我要獻給自由的

都藏在清晨云霞邊的那一抹朝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