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上東山

侯磊

夢見一個孩子在哭

夢見一個孩子在哭

他丟了鑰匙，還有回家的火車票

他哭他找不到家，哭他為什么長大

如果不長大， 他就可以去找警察叔叔，

還有媽媽

孩子在哭泣，眼淚化作了充滿流沙的河

人們在那河中一起一伏

那孩子是我的影子

我拋棄了哭聲

雷聲奪走了它

姐姐

我沒有姐姐

我想回家

我害怕

黑夜與孤獨

狼嚎會撕破了我的耳朵

在一千人的演唱會現場

沒有一個人是我認識的

除了張楚

沒有母愛和父愛

我想有個姐姐

我想回家

與一千個陌生人

一千人的恐懼

沒有人可以溫暖

寂寞扼死一只鬼魂

舞臺上的歌

蟋蟀在墳墓中吟唱

沒有人安慰哭泣的我

我家門的鑰匙丟了

我找不到它

和天上的千年月

姐姐 你可知道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我的淚水化不開房角的冰凌

我沒有姐姐

我想回家

我沒有姐姐

我想回家……

北京變成了北平

當黑夜流遍了血管，北京變成了北平。

胡同變寬，街道變成單色。

車與人都睡了，破舊低矮的院落在打鼾。

屋脊上有貓在散步，

尋找花叢中的螢火蟲。

夜將我包裹

夜將我包裹，回到襁褓，呼喚乳名，

直到嬰兒時的自己，出現，并抱起他。

土地在不知名的地方裂縫，

釋放著空氣，清涼，和回憶。

地上消失一塊磚瓦，

天上蓋起一座宮殿。

你從沒想過，此處的告別，

將是今生看它的最后一眼。

失眠

你無法走入夢靨 如隔著看不見的玻璃

你進入透明的杯子

如被扣入一口永樂年的青銅大鐘

你想進入另一個世界那世界不對你開門

你把詩集當做利斧 劈向那門上布滿的

倒刺

門倒了 但它沒有開

屋子是黑的

你企圖在夜里看清桌上倒扣的詩集

把黑夜看成白晝

你埋怨枕頭太過柔軟

你埋怨枕頭太過柔軟 如捕獸的陷阱

憎惡被子太過厚重 如生活的鎖鏈

你想穿破屋頂直上太空 上到天際下到

深淵

深淵里有太陽 它是黑的，暖的

是渴睡的眼

這張碩大的床 你只舍得占據半邊

把身子蜷成幼蟲

不愿吵醒那半邊 虛擬中的人

那個人尚未組成

只有繽紛的碎片

午夜列車

月臺上閑逛的人們停住了腳步

馳來了紅色列車

爬行在稿紙上

紅色的淚痕 兩行

飛去的大雁

汽笛拉響 車廂奔馳

貨架飄動 座椅四散

列車開向月亮

飛在空中 如光

如火 去灼傷愛人的心

汽笛響了 搖晃

樂手 搖晃在車頂

車頂上蹦跳著一群甲殼蟲

他們一起掠過荒蠻的原野

四散火龍掠過冰湖融化

樹都倒下 月亮轉身 列車撞開山洞

在大山的胃里 蠕動

月亮升上東山

月亮升上東山

電扇壞了，從山那邊吹來海風

咣當的搖晃聲

列車噴出久違的怒火

風灌入呼吸，把皮膚揉得細膩如玉

睡了 在軌道的遠方

北風吹進窗子

北風吹進窗子 從對面的窗子飛出

如利劍般射穿我的衣袖

我聽不到聲音 我一個人走

從此和地面告別

在車頂上 看著車皮上是懸掛的地面在

追我

在靜止

在靜止 我沒有走

被定住 在未來的時間里

能動的只是

對面開來的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