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大義和藝術的大義

朱永新

在楊明義北京的居所內掛著一幅泰山經石峪《金剛經》摩崖刻石拓片“能見大義”。許多訪客都在石刻前留影紀念，但是很少人思考這四個字背后的深意。

在中國文化中，“義”經常與“仁義”或“道義”相提并論，是一個重要的哲學和倫理學概念。孔子說：“見義不為，無勇也。”他認為見到應當做的事而不去做，是不夠勇敢的表現。孟子說：“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認為一個人應該對自己以及別人做不正當事感到羞恥和憎惡。中國人反對“見利忘義”，主張“舍生取義”，把“義”視為與生命一樣重要的品格。

在中國語言中，“義”還有另外一個解釋，即“意義”，指事物存在的原因、作用及其價值。

當然，“義”更有一個特別的含義，那就是楊明義的“義”！

楊明義的“義”，一方面是他個人的符號，另一方面也是他的人格追求。他是要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另外兩個“義”在自己的身上明亮起來、彰顯出來，在自己的人生和藝術上活出來、演繹出來。明義，應該具有這樣的闡釋。

我是明義先生多年的好友，近20年來，一直見證著他在藝術上的孜孜以求和創新探索，也多次參加他的各種展覽活動，為他的藝術成就而自豪。

2007年，我們差不多同時來到北京。我是因為工作調動，而楊明義則是真正的“北漂”。一位60多歲的人，還愿意像一個年輕人一樣闖世界，于是我被他感動了，寫了一篇文章《青春楊明義》。我說，青春與年齡無關，青春是一種心態，是一種狀態，是一種姿態;蘇州的藝術家應該有這樣的青春，這樣的夢想，這樣的激情。

2012年，楊明義的《百橋圖》在全國巡展。我為之喝彩，寫了一篇文章《他就是一座橋》。我說，楊老師的橋，是江南水鄉的橋，是蘇州的橋，也是中國的橋，是世界的橋。越是有區域的意義，它就越有世界的意義。《百橋圖》，是楊老師藝術突圍的一個新的方式，一個新的起始。他的第二次新的征程，將從這《百橋圖》開始。

2015年，楊明義的《大義》畫冊出版，在蘇州太湖的一條船上舉行了別開生面的首發式。我做了一個《做最好的自己就是生命的大義》的即席發言。我說，我們就應該像楊老師這樣活著，把自己的個性大大地張揚出來，把自己的潛能大大地發掘出來。每個人都應該把自己活出來，這個世界就會繽紛多彩。

2016年，楊明義給自己的母校蘇州工藝美術職業技術學院捐贈了120多幅學生時代的師生作品。在捐贈儀式上，我做了一個《青春足跡的啟迪》的發言。我說：“楊明義捐贈的這些作品，是他們這代人青春的一次永遠的定格。從這一群人的青春記憶中，不僅我們要對他們揮灑熱血與汗水的青春致以敬意，奮進中的朋友也可以從中思考人生的意義，正在這里讀書的莘莘學子還可以從中尋找到青春的方向，而在這里教書的先生們更應該認真思考一個問題：我們如何培養出更多的楊明義、劉振夏、劉懋善、馬伯樂們？”

2021年，“心帆飛揚——楊明義的江河湖海藝術回顧展”在蘇州金雞湖美術館隆重舉行，我利用休假專門參觀了這個讓人震撼的展覽。我對他說，這個展覽，一定要到北京，到國家美術館展出！2022年春節期間，我邀請吳為山館長看了楊明義先生的部分作品與收藏。為山先生也深受感動，現場揮毫，寫下了“奇構異形，越古逾今，龍虎身合，金石同聲，明義用心，情蘊藏珍，其韻于型，其神于火，鑄于斧鑿手捏之萬象中”的評論。

前不久，楊明義老師的展覽在國家美術館隆重開幕。這是一個別開生面的展覽，是一個有故事情節的展覽。展覽共分為“藝旅水墨”“藝壇交游”及“藝術人生”三個篇章，全面展示了楊明義頗具傳奇的藝術人生。我們不僅僅看到了楊明義的作品，而且看到了他為了創作這些作品所走的路，所流的汗，所付出的心血。

“藝旅水墨”篇章用“家在江南、水鄉情韻、園林蓮語、異域風光”四個主題勾勒出楊明義的藝術創作之路。其中《水鄉節日》、“周莊組畫”系列和“正儀”長卷等充滿江南情調的作品具有鮮明的個性。

“藝壇交游”篇章記錄了他與吳冠中、趙無極、沈從文、王己千、葉淺予、黃永玉、華君武、吳作人、陳逸飛等中國畫壇上大師級人物的交往故事，展出了許多亦師亦友的名家們在不同年代為楊明義的造像。

“藝術人生”篇章則呈現了楊明義的藝術年表，用四個階段概括了他不斷行走和探索的藝術生涯，其中有許多珍貴的照片、信件、作品、收藏等文獻原件。

在這個題為“能見大義”的展覽中，我們的確看到了大義，那不僅僅是一個大大的楊明義，更有生命的大義和藝術的大義。

楊明義曾經說過：“我的人生太過簡單，與筆墨宣紙相伴六十余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大自然和畫室中度過。從少年時期的狂熱臨摹到后來四處寫生創作、出國留學，再從西方回到東方，我如同一名虔誠的信徒，感恩那片賦予我藝術生命的圣土——江南山水。將她的大美呈現給世人，是我這個水鄉游子這輩子唯一的使命。”他一直認為，人的時間和生命總是有限的，應發現文化和生命之美，為這世界留下最好的作品是他的使命。他知道，真正優秀的作品是有生命的，真正的藝術是有個性的，會比任何人活得更長。

特別讓我們感動的是，楊明義把自己收藏的趙無極的《水墨抽象》、王己千的《山壑秋藹圖》和沈從文的《魏征、陳子昂、張九齡詩書法》等作品無償捐贈給中國美術館。這些藏品將從私藏轉為面向社會的典藏，這也是另一種“大義”。

這一次展覽，是楊明義藝術人生的回顧展。我相信，從今天開始，楊明義先生將進入他人生的第五個重要的藝術發展階段。楊明義是一個識大體、明大義的人，是一個有夢想、有激情的人，是一個不甘寂寞、不斷創新的人。每隔一段時間，他總會弄出一些響聲，總會推出一批讓人眼前一亮的新作，總會吸引藝術界的注意。

我相信，“能見大義”的楊明義，在不遠的將來，能夠給我們新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