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省大學生對普通話和方言的語言態度研究

劉依婷，李韻玲，葉帆，謝英奇，李詩芊，郭圣琳

（華南農業大學，廣東廣州 510642）

語言態度是指個人對某種語言或者方言的價值評價和行為傾向（游汝杰、鄒嘉彥，2004），而社會語言學著作中關于語言態度的論述，大多從兩個方面出發：一是對語言的地位、功能以及發展前途的看法和評價，即價值評價，如戴慶廈（1993）認為：語言觀念又稱語言態度，是指人們對語言使用價值的看法，其中包括對語言的地位、功能以及前途的看法；二是人們對語言的行為傾向，如桂詩春、寧春巖（1997）認為人們如何對待語言即語言態度，他們指出：社會是由個人組成的，當一個人和另一個人交談時，就會出現人們怎樣對待語言，即語言態度的問題。

廣東省歷來有“方言寶庫”之稱，擁有粵語、閩語、客家話三大漢語方言，還有粵北土話與軍話（屬北方官話）兩種方言，個別地區兼用西南官話。除此以外，還有壯語、瑤語、畬語、標話（屬壯侗語）等少數民族語言（伍巍、詹伯慧，2008）。廣東省大學生作為年輕一代，對社會語言的發展具有巨大影響。他們對普通話和方言持有怎樣的語言態度？如何在年輕一代中既能推廣普通話，又能保持方言活力？

本文通過考察廣東省大學生對普通話和方言的語言態度，探討普通話推廣和方言保護的關系，進一步研究普通話與方言和諧共存、共同發展的方法，致力于為語言政策的制定提供數據支撐與有益建議。

一、調查方法與過程

本次調查共分為問卷調查與訪談調查兩部分。

問卷調查為線上調查，由三部分組成，分別是“個人情況”“對方言的使用情況和態度”和“對普通話的使用情況和態度”。一共有14道題目。線上問卷在微信小程序“問卷星”上設置，調查對象均為在校大學生，來自廣東省內廣州、深圳、梅州、佛山、湛江等地。共收到500份答卷，均為有效問卷。

問卷調查結束后，對其中的8名調查對象進行線下的半結構式訪談調查。訪談問題與問卷調查相關，內容更為具體，以進一步了解當代大學生對普通話和方言的態度，問題有：①你覺得使用方言是否能拉近你與使用同種方言陌生人的距離；②請問您的普通話是否標準；③若使用帶有口音的普通話，是否影響日常生活等。并根據訪談情況，請調查對象描述具體情況。

二、調查結果

（一）語言使用

要了解大學生們的語言態度，首先要了解他們對這兩種不同語言的使用情況。本文設計了3個問題來了解其語言使用情況，分別是“您從小使用的語言是（普通話/方言）”“您的語言流利程度”“您在哪種場合較多地使用方言/普通話”。

由圖1可知，方言的使用比例高達81%，這表明調查對象中的大部分人并沒有因為普通話的推廣，而遺忘了家鄉方言。這也充分體現了在大學生群體中，方言的使用仍然占據重要地位。

圖1 調查對象從小使用的語言情況

從圖1可以看出有51.8%的調查對象從小就將普通話作為母語使用，反映出普通話在當今大學生中的普及程度。2005年全國“推普周”領導小組辦公室修訂了推廣普通話宣傳提綱和宣傳口號，當前在校大學生大部分是2004年到2007年間入學的，數據表明國家推廣普通話的行動取得了積極作用和顯著成效，越來越多的人注重普通話的學習。另外，近32.8%的調查對象從小將方言與普通話混合使用。這三個數據能夠體現推廣普通話和保護方言其實并不沖突。只要能采取得當措施，這兩種語言是可以共存并相互促進發展的。

（二）不同場合語言選擇比較

人們在不同場合會使用不一樣的語言進行溝通，如在家一般會使用方言，在外則會使用普通話。為考察大學生在不同場合所使用的語言，本文將語言使用場景分為“家”“課堂”“宿舍”和“其他公共場合”進行調查。

由圖2可知，調查對象在家使用方言比例最高，為92.8%，而在課堂、宿舍和其他公共場合的使用普通話的比例分別為92.6%、84.4%和86%。原因可能有：長輩如爺爺奶奶等因為較少受到普通話教育，所以不擅長使用普通話，在家與他們交流時，使用方言能更加高效便利地進行交流。家庭以外的交流，由于不清楚對方使用的方言和自己是否一致，因此使用普通話更為便利。

圖2 在不同場合使用語言的情況

筆者通過對調查對象的半結構式訪談調查，發現調查對象會在同一場合同時使用方言和普通話兩種語言，而且語碼混用是常見的現象。原因在于有些詞語普通話(或方言)里沒有、有些詞用普通話(或方言、英語)更方便（童成壽，2016）。

由于普通話的推廣，有90%以上的調查對象表示能熟練地使用普通話。但與此同時，方言的使用正日益被壓縮，更多學生只局限在家中、宿舍等小范圍使用方言。普通話成為日常溝通交際的主要手段，方言的交往媒介價值正慢慢減弱。我們不能忽視這種情況，也應該采取有效措施改善相關問題。

（三）語言的情感態度發展態勢

本文將對方言的態度與對普通話的態度分成了兩部分進行調查，分別是“您對方言/普通話的態度是？”和“您對方言/普通話的評價是？”具體數據如圖3所示。

圖3 調查對象對方言的態度和評價

由圖3可知，超過50%的調查對象對方言的態度是“喜歡”（包含“非常喜歡”），“不喜歡”和“非常不喜歡”的數據為0。這表明大學生對方言的態度并不會因為學習了普通話而變得消極。同時，這不僅說明大學生對方言抱有積極的態度，也是當今的年輕人認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家鄉文化的一種體現。這種態度也對方言的傳承和推廣具有積極意義。

調查對象對方言做出了如“好聽”“親切”“對生活有幫助”等積極評價。其中認為方言是“親切的”學生有436位，屬于最多人選擇的評價。而在“其他”這個可以填寫具體情況的選項中，調查對象填寫了“熟悉”“家的感覺”“是家鄉文化在異鄉的延續叭”“能記得自己的出生地，是本土文化的根”“傳承文化象征，使用方言減少地域歧視”“可以表達一些普通話無法表達的東西”等。這表明方言在大學生的心里是具有親和力的，能喚起他們對家鄉文化的記憶。方言可讓家鄉文化、民族文化得以傳承。

圖4表明，有366人（占比73.2%）認為在推廣普通話后，方言的使用頻率發生改變。圖5表明，在認為改變的366人中，有91.8%的人認為方言的使用頻率下降了。可見推普活動對于方言使用的影響是存在且較為普遍的，而且這種影響被認為是較為消極的。雖然通過前面的調查可了解到，大部分調查對象會講方言，且大多數調查對象對方言有好感，但大部分的調查對象依然認為普通話的推廣會導致方言的使用頻率會下降。

圖4 方言使用頻率

圖5 方言使用頻率改變的趨勢

方言是文化的活化石，當方言的使用頻率有下降趨勢時，更應該采取必要措施保護方言。文化是一個區域的象征，每個區域都有屬于自己的文化，方言是區域文化的一個重要元素，是每個當地人都應該傳承的文化。遺失了一種語言文化，也就遺失了一個區域的特色。然而，很多方言和地域文化正面臨著失傳的危機。因此，方言以及地域文化保護勢在必行（童成壽，2016）。

有研究指出，由于推廣普通話對民族語言的負面影響，大眾往往把民族語言保護出現的問題和困難歸根于普通話，這導致了在實踐工作中形成了推廣普通話和民族語言保護的壓“蹺蹺板”現象，要么重視推廣普通話，要么單獨強調民族語言保護，這不僅加劇了普通話和民族語言的對立意識，也影響了兩方面工作的各自開展（李芳，2018）。但普通話與方言都是中華民族的寶貴財富，也是中國人民相互間交流必不可少的媒介。我們應該改變這種“蹺蹺板”現象，將學習普通話和傳承方言變成有機統一的整體。普通話和方言是共生共榮的交流方式，應在協調中達到平衡（沈小青，2020）。

圖6 學生對普通話的態度和評價

相較于方言，對普通話喜愛的學生數量有所下降，且出現了不喜歡和非常不喜歡的人。在對普通話的評價中，學生們也偏向“有用”和“有影響力”。當代年輕人更大程度上將普通話作為日常學習工作的必要媒介，相對于方言，普通話更能夠表達現代化的東西，并且使用范圍廣。而因為語言而造成的不便與誤解，也會因為普通話的普及而減少，他們對普通話的實用性及影響力更為贊同。在線下訪談中，有受訪者也表示普通話擁有非常積極的作用，如“對家人影響非常大，上一輩來到新的環境生活的時候，普通話的推廣會讓她們的日常生活更加便利”“若是普通話標準，在演講或者需要在公眾面前發言的場所會占優勢，在面試的場合會給人好印象”“有積極的情緒，好的普通話對日常學習生活比較重要”“感謝普通話全國普及給我在不同地區無障礙上學的便利”等。

（四）大學生對方言傳承和普通話學習的方式

本文對方言應該如何傳承與發展、普通話應該如何更好地學習也做了調查。

近年來，方言的使用呈現出明顯的弱化趨勢。電影作品中方言的運用，為方言保護與文化傳承提供了新的視角（許念一，2020）。如圖7所示，本文設置了“大眾傳媒”這一選項，選擇“在大眾傳媒中加入方言元素，如動畫、電影、電視劇、廣播等”這一選項的學生占比最高（84.8%）。21世紀是一個網絡信息發達的時代，大眾傳媒成為了宣傳非常有效的手段。在大眾傳媒中加入方言元素，不僅傳播范圍廣、傳播速度快，更可“寓教于樂”，高效地讓大眾認識方言。另外，選擇“家庭教育”的人也較多（占比76.8%），方言傳承手段主要依靠父母與子女的口口相傳。

圖7 保護傳承方言的方式

雖然普通話的推廣活動已經進行了多年，但并不是每個人都能熟練自如地使用普通話，如圖8所示，最多人選擇通過大眾傳媒學習普通話（占比80.2%），其次學校開設課程也是一個學習普通話的有效途徑（占比56.4%）。因此，在21世紀的互聯網時代，要將語言更優質更快速地發展，那么傳播方式必定不能局限于書本，多樣化的選擇才能更廣泛的群體接受與學習。

圖8 學習普通話的方式

三、建議及總結

（一）建議

政府可以對方言推廣采取政策支持，鼓勵各方進一步建立和完善語言資料庫并加強語言資源數字化建設，對瀕危的方言進行全面的普查工作，組織專家學者進行方言調查工作（沈小青，2020）。這將對推廣普通話和傳承方言的工作產生巨大的動力，出臺關于語言的相關政策，能最大程度地幫助公民意識到普通話和方言的重要性。

加大媒體宣傳。媒體應配合政府政策，在輿論上積極引導大眾關注語言問題，制作優秀的作品宣傳方言，使用年輕人喜歡的形式，讓更多的年輕人感受到方言的魅力，如動畫作品《大理寺日志》中，主角陳拾的配音用的是河南方言，不僅讓角色更符合設定，也讓觀眾耳目一新，同時讓來自不同地區的觀眾感受到河南方言的魅力。

學校增設課程或語言社團。筆者所在大學設有《普通話口語訓練》課程，幫助學生練好普通話發音；學校設有“語言文化中心”，學生們不僅能通過微信公眾號平臺學習更多關于方言的文化，還能獲得測試普通話的機會；學校還建立了“粵語協會”社團，結合潮流和傳統，發揚粵語文化。

（二）總結

從本次調查中可知，廣東省大學生愿意同時使用普通話和方言。隨著普通話的普及，方言的使用頻率下降，但目前看來，大學生很愿意去學習和保護方言。隨著大眾傳媒影響力的不斷擴大，我們需要利用大眾媒體擴大方言的影響力，鼓勵方言影視作品與文化的創作。保護傳承方言和推廣普通話并不沖突，只要采取合理有效的措施，我國的語言文化將會更加富有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