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愛反擊“鮮花種子獵手”播種中國生態(tài)花園

○文/ 張應松

他們是一對傳奇夫妻，瘋狂癡迷中國西南的橫斷山域，是戶外旅游探險狂人與資深攝影人。這對旅游營銷精英從一張英國人拍攝的古老碉樓照片上，發(fā)現(xiàn)“植物獵手”覬覦采挖走大量四川珍稀植物進而扮靚世界形成巨大產業(yè)的不堪歷史。在愛妻夢想擁有一座世外桃源般私人花園時，產業(yè)報國的熱血漢子傾財豪擲5千萬，打造出中國目前最大最美的私享家花園，“種子是中國農業(yè)的芯片”。一切只為對后人負責，一切只為兌現(xiàn)愛的承諾，把四川乃至中國最美麗花草的根留住。而花園的女主人如同返璞歸真、盡享田園牧歌、優(yōu)雅地活到92歲的美國著名繪本作家、插畫家塔莎·杜朵，成為“中國版的塔莎奶奶”。

千里書信促良緣

夫妻戶外

1984年，汶川縣17歲的周小林考上阿壩師專政史系。大二時，他在成都一家旅行社勤工儉學做實習導游，負責帶觀光九寨溝的團。這趟九寨之旅，讓他認識了大他幾歲的北京游客，學習護理專業(yè)大學生殷潔。旅途結束后，倆人人保持著頻密的書信交往，感情迅速升溫。不久，周小林大學畢業(yè)到成都一家旅行社當導游，看到四川三州（阿壩、涼山、甘孜）青山秀水間孕育的巨大旅游商機，果斷帶上幾萬元積蓄去廣州開了家旅游公司。率先在廣州開通了九寨黃龍旅游專線，并成功包裝開發(fā)了米亞羅和丹巴兩地旅游產品相繼推出，成功創(chuàng)立了一個著名的驢友旅游網友多網，至今仍被視為業(yè)內典范，成為業(yè)界內名噪一時的旅游策劃營銷專家，同時她和愛人走到了一起。喜歡戶外探險旅游的周小林稍有空閑便帶著殷潔，背著沉重行囊足跡踏遍祖國西南橫斷山域的每個角落，單是九寨溝倆人在不同時節(jié)就去過100多次。對故鄉(xiāng)山水愛到極致便有所發(fā)現(xiàn)感悟，使他們對中國西南橫斷山域自然文化研究取得一定造詣，還出版了專著《在丹巴發(fā)呆的日子》《美人谷、丹巴》，新書發(fā)行后在社會激起廣泛影響。

2002年，周小林夫婦癡迷于研究甘孜州丹巴碉樓，在尋找一些原始碉樓的老照片時，意外發(fā)現(xiàn)早期拍攝碉樓質量最好、成像質量最佳的是一個叫威爾遜的英國人。再深入調查后發(fā)現(xiàn)威爾遜并不是專業(yè)攝影師，而是個世界最著名的一個植物獵人。瞬間，一絲不詳預感涌上心頭，難道這個老外很久以前就來到四川偷獵中國名花異草？強烈的好奇心驅使周小林夫妻起底威爾遜，他到底采集和引種了多少中國美麗、四川美麗的植物到歐美？

植物獵手喚醒責任

走訪大量檔案機構調查后，一層“植物獵手”的神秘面紗被拉開。1899年，年僅23歲的威爾遜接受英國維奇花木公司派遣，開始中國西部之行。沒想到，第一次出行就滿載而歸，順利采集到珙桐、山玉蘭、小木通、大白花杜鵑、尖葉山茶、虎耳草等珍稀植物，成為“打開中國西部花園的人”。之后的1903—1910年間，威爾遜又6次來到汶川縣的岷江峽谷探險，發(fā)現(xiàn)了他前所未見的“百合之王”——地上莖高達1.8米，白色花朵長15厘米，散發(fā)出沁人心脾香氣的岷江百合，當地人叫“喇叭花”。汶川每年6、7月份時，岷江上游河谷兩岸山野中都開滿了美麗的“喇叭花”。威爾遜將岷江百合改稱為“帝王百合”帶回歐美。19世紀后期，由于百合病毒的蔓延，歐洲大多數的百合品種都瀕臨滅絕，威爾遜發(fā)現(xiàn)并引種的岷江百合立即用于雜交育種，從而培育出許多適應性強的新品種，使百合這一名貴的鱗莖花卉在歐美園林中得以重放異彩，把中國美麗的野生百合帶給了世界。

追蹤杰出的植物獵手威爾遜，不經意間竟然推開通往美麗植物王國的大門，周小林夫妻心頭被久久強烈震撼后涌漾莫名的悲戚。植物獵人將無數讓人欣喜萬分的珍稀動植物帶回歐美，引起巨大轟動：這些新物種的發(fā)現(xiàn)和引種無疑促進了世界生物學的發(fā)展，同時在他們引種的植物中，由于大部分都是美麗的觀賞植物（最常見的如珙桐、百合、杜鵑、報春、玫瑰月季、菊花等），正是老外把中國名花傳播到了世界各地，直接促進了世界各國園林藝術大發(fā)展，大大改善了整個歐美地區(qū)人居環(huán)境。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全球銷量最大的鮮切花中的玫瑰、百合、菊花等品種都源于中國，而那些裝點著諸如英國愛丁堡植物園、丘園、法國凡爾賽宮、奧地利美景宮等世界著名園林的杜鵑、玫瑰、山茶、木蘭、百合花以及數不勝數的花卉植物也多引種自中國……這些原產于中國的美麗花卉遠渡重洋，絢爛綻放在異國他鄉(xiāng)，讓來自中國的美麗在支撐起世界的美麗。更可悲的是，當年威爾遜引種的中國百合拯救了歐洲乃至世界的百合，現(xiàn)在全球高達50 億美元的百合產業(yè)，中國不僅幾乎沒有進項，每年還要花近50 億元人民幣去國外購買百合、郁金香種球。而且人家給出的種球只能開一年花，一年后你還得再去買。

中國的物種美化了異域發(fā)展成巨大產業(yè)，卻鮮有國人關注。亡羊補牢是否猶未為晚？它們在中國生存的還好嗎？在強烈的使命責任感敦促下，2002年，周小林夫婦成立了一支友多山野考察隊，有意識地對中國西南區(qū)域的歷史文化、自然風光、生物資源進行考察，同時也遠渡重洋到國外去看歐美的花園。每年5、6月，周小林夫婦都像候鳥一樣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在祖國各地追逐高山野生花卉迷人的身影。無論是在山野峽谷還是在雪山冰緣，無論跋山涉水還是野外露營，無論是遭遇泥石流還是大地震，再多的艱辛都無法阻擋周小林夫妻的腳步，去感受花兒的美麗，觀察記錄它們的生長習性...... 一腳踏入花卉領域，周小林夫妻都是門外漢，剛開始連科屬種都分不清，只有一邊學一邊認，多看多記就是不是訣竅的訣竅。在周小林孩提時的記憶里，岷江兩岸峽谷密集生長的燦爛喇叭花，是無法抹去的生命烙印。中國是世界百合的故鄉(xiāng)、百合花的自然分布中心,全世界百合屬植物約有94種, 起源于我國的有45種。然而遺憾的是，在目前中國已經建立的2588個自然保護區(qū)中，沒有一個是以保護野生百合為主體的自然保護區(qū)。在眾多的城市公園、植物園里，沒有一處集中展示中國原生百合花美麗的百合花園，在浩如煙海的出版圖書中也沒有一本詳細介紹中國原生百合花的專著。得到這樣的調查結果，周小林屢屢對朋友哀嘆：“我們愧對百合，愧對‘世界園林之母、世界花卉王國’的稱號！”從此，能讓更多國人親眼看看那些美麗迷人原生于中國的百合花，把中國最美麗物種的根留住，留給未來的一份文化遺產，成了周小林的夙愿，在他的心底悄然生根發(fā)芽。

在周小林夫妻自費考察野生花卉資源期間，國內花卉生態(tài)文化旅游小河露出尖尖角，一些地方競相舉辦郁金香節(jié)、櫻花節(jié)、薰衣草節(jié)，用的都是國外品種。周小林一看到這些信息立馬無比憤青：“這是在長外國人志氣，看老外的稀奇，可又有幾人知道中國有大量美得炫目的野生植物？隨著科考的深入，周小林的眼界逐漸開闊：中國是一個有著五千年悠久歷史文明和燦爛文化的國家，中國對世界的影響是巨大的。這些源自于中國、在世界各地大放異彩的迷人花卉，改變和影響了世界現(xiàn)代文明的進程。著名的花卉專家陳俊愉院士曾經在一次演講中慷慨激昂：“中國是世界園林之母，不是我們自己給自己戴的桂冠，而是得到了世界的認同，但現(xiàn)在中國這個世界園林的‘媽媽’老了，‘子孫’倒是在世界大放異彩。”這個巨大反差會讓任何一個中國人都會感到遺憾。“我們生活在擁有如此眾多美麗資源的國度里，卻很少真正懂得去欣賞和利用這些資源。當國內許多城市滿大街都是洋花洋草時，為什么不能用這片土地上漂亮的花卉植物來美化我們自己的國土呢？”事業(yè)有成的周小林油然萌生創(chuàng)意，與其憤青，不如行動！

醉美花園播愛留根

2013年，周小林夫婦經多方論證考察，認定野生物種資源豐富的成都，空氣、土壤、氣溫也非常適宜花卉培育，決定在成都市金堂縣轉龍鎮(zhèn)的一處山谷中，流轉一片租期30年1200 余畝的山洼地，建造一個一年四季開滿鮮花的中國最大私家花園，物種主要以中國原生植物來呈現(xiàn)。項目啟動后，夫妻倆聘請當地被流轉土地100多名農民為員工，只要身體允許都可以進來做花農，每年有幾萬元收入，僅每年支付附近鄉(xiāng)親們的勞務收入每年高達400萬。周小林夫妻兩也參與開荒播種、育苗施肥、除草防蟲、修路造屋等。建造物種齊全的花園看似簡單，實則相當不易。最大的困難是對分布在祖國各地的原生百合、蜀葵等資源引種、馴化上，這是一項大工程，需要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精力和財力，僅蜀葵與百合兩個花園的育種就分別用時3年和5年。以蜀葵為例，要集全國之大成，如此大的栽培面積加上如此的多種類和大批量的蜀葵種子，就能把夫妻倆個頭都折騰大了。蜀葵種子幾百斤有自己采集的，也有從外界購買的。其中有一種蜀葵種子論粒賣，一粒就要2 塊，一公斤種子有9萬多粒。好在天道酬勤有眾多貴人相助，經過10 年的建設，到2021年12月，鮮花山谷里的3個主題分類花園（中國蜀葵園、中國原生百合花園、中國芙蓉花園）全部建設完工，3000多萬的投資花光了周小林夫婦全部積蓄。一隅幽靜偏僻的山谷，因與一對責任公民結了緣，便有了神韻蕩漾開傳奇 ……

今夏4月的鮮花山谷，姹紫嫣紅芳菲競艷。跟隨主人夫婦漫步花海，彩蝶飛舞香氣馥郁沁人心脾，婀娜多姿的美麗花兒身姿搖曳成片怒放，綠的、紅的、黃的、藍的、紫的應接不暇。清風撫面，300多種花草組合成五彩波浪在風中層層疊疊地上下起伏著，將這里點綴成一個清新自然的絢爛童話世界，極致大美果然攝人心魄。秘境山谷有藍天白云綠地、清風星空香草、鳥鳴蛙鼓流螢，是個供沉靜、深思和舒緩身心的天人合一佳境，輕倚棧道，瞬間蕩滌盡塵世間紛擾，胸襟大開飄飄然羽化登仙……

周小林已經研究出版了國內第一部蜀葵專著，成為名副其實的蜀葵專家，植物學玩家。

最燦爛的蜀葵園種植面積達350畝數量上百萬株，位于一面向陽山坡上，這兒收集了全世界幾乎所有的蜀葵品種的種子，品種多達720 余種，是世界上面積最大的蜀葵集中種植區(qū)域。在蜀葵種植中，周小林將高桿和中桿巧妙搭配、分色和混色有機結合，以及多年生與一年生品種交相輝映取得了極佳的視覺觀賞效果。蜀葵，顧名思義它的原產地在四川，蜀葵十五世紀中葉就被引入歐洲，由于它的適應性強大，從俄羅斯到赤道地區(qū)到南美洲，在世界各地綻放。但作為四川的家鄉(xiāng)花，四川人卻鮮有知道它對世界的影響。而今，周小林也成為第一個在全國研究專屬于四川植物蜀葵的學者，并將蜀葵提上了競爭四川省省花的高度，得到了四川省省社科院及眾多植物專家的高度關注并作專題調研。2020 年，鮮花山谷會同成都市植物園（成都市公園城市植物科學研究院）等科研單位，共同編制了《中國蜀葵種質資源調查收集與保存利用項目規(guī)劃（2020—2022年）》，展開了中國蜀葵種質資源調查收集與保護利用工作，旨在用三年時間，努力建成世界首個蜀葵種質資源庫、確立統(tǒng)一的蜀葵品種分類體系、成立蜀葵種質資源保護中心。目前，鮮花山谷先后收集保存各類蜀葵種質資源1000 余份、700 余個品種，保存數量居世界首位。夫妻兩經過長年累月研究，完成了業(yè)內第一本詳細介紹中國蜀葵的《中國蜀葵品種圖志》編撰工作。令人矚目的是，成都已經確定鮮花山谷的蜀葵將首次以專類園的形式呈現(xiàn)在2024 年世界園藝博覽會的舞臺，屆時蜀葵園將集中展示紅色、黃色、白色、紫色、橙色等300多個蜀葵品種，珍稀的4個黑色蜀葵品種也將首次集中亮相。

占地40 畝的百合園就在蜀葵園坡下，已栽培了30 多種、15萬株中國的原生百合，每個品種的種植數量各有不同。其中岷江百合、瀘定百合種植數量最多，總計有5萬余株，土地中間已留下方便游客賞花拍照的便道。花香蝶自來。成都市植物園拋出橄欖枝和鮮花山谷緊密合作，利用采收的岷江百合種子以及瀘定百合的珠芽（小鱗莖），在繁殖上取得突破性進展，目前已經成功繁育了50 余萬岷江百合、30 余萬瀘定百合的種球，讓成都市植物園和鮮花山谷成為岷江百合、瀘定百合原生生境外，中國范圍內最大的種群觀賞、繁育基地，也使其大量在花市、園林綠地中應用成為可能。岷江百合、瀘定百合終于可以從懸崖峭壁走下來，代表四川野生百合與普通大眾對話，展現(xiàn)其迷人、清雅的姿態(tài)。此外，鮮花山谷內芙蓉花栽培面積達400 余畝，種植了20 余萬株芙蓉花，芙蓉花品種近30 余個，已成為中國規(guī)模最大、品種最多的芙蓉花繁育、觀賞中心。

而今登上園中高地鳥瞰鮮花山谷，漣漪微瀾的池邊向陽緩坡處，一座紅頂小木屋格外顯眼。谷中百鳥千蟲爭鳴天籟雞，裊裊炊煙中，三兩個農夫耕種牧羊，怡然自得，一幅世外桃源生態(tài)天堂的景象。至此，周小林花了10 年時間，已經把原產于中國的600多種花卉都搜羅進自家花園里，一年四季鮮花盛開芬芳彌漫。現(xiàn)在，他可以驕傲地對前來賞花的游客說：親，在鮮花山谷你可以欣賞到許許多多中國美麗的花卉植物！至此，被業(yè)界譽為“中國旅游界最懂植物的，中國植物界最懂旅游的”的周小林終于兌現(xiàn)承諾，送給妻子一個完美的夢想花園……

而今，逐步認識到以花卉資源為載體的“中國的美麗”在文化旅游開發(fā)上全新價值的周小林，努力嘗試拓展花卉旅游衍生品的市場空間。目前鮮花山谷開始售賣蜀葵種子、鮮花食品系列，如蜀葵鮮花酒每斤賣280元，每天都有數千名游客駕車慕名而來。但周小林一直限制客流，每天接待量不超2000人，否則環(huán)境負荷太大植被必受到影響。周小林坦言，建設鮮花谷初衷不以旅游贏利為目的，9年來門票收入僅僅只夠花園保本運行，實現(xiàn)以園養(yǎng)園的設想。很低調的周小林夫妻一直沒有刻意宣傳這個景點，憑借自己在圈內人脈資源實力，想把這個國內最大的保護性物種花園炒作起來完全是碟小菜。而且園內只有一處能容納60多人就餐小餐廳，那是周小林用來接待各界朋友或舉辦沙龍的，不對外營業(yè)，游客吃住一般都去附近農戶家，也減少了山谷污染源。

暮春的傍晚，金色的夕陽灑落鮮花山谷。落日余暉中，周小林牽著殷潔的手，一如40 年前第一次邂逅九寨，漫步在花海之中心隨花動曼妙起舞，“小潔，當你老了，你還是我心中那個永遠扎著兩個羊角辮的純真女孩……”未來的歲月里，每一個黎明黃昏，他們一定會始終保持這樣的風景，就這樣隨心而走，把每一天的都過成了芬芳四溢的詩……

殷潔的私家花園已成為世界面積最大、品種最多的蜀葵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