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詠嘆調 組詩

石 瑩（四川）

每個傍晚都是最后的傍晚

再一次提起文森特，我躬身于

一片藍色鳶尾中找尋蟲洞

有時候是蝴蝶的斷翅，充當滑板

我們來到港口——天色陰暗。大片海水被你

裝進了白色T恤

港口汽笛聲催促我們離開

航線并沒有事先確定，我的大腦里

時常懸掛著暴風眼

而你充當一座燈塔

機帆船的發動機拽動船槳，船尾在水面畫線條

我的眼睛也是一座海洋

你的船會在里面越走越遠，或者是回來

都被定格成一幅畫面——

葡萄酒味兒在空中流逝，被咸濕的灰色充斥

刮刀比畫筆更能呈現風浪

有時候它妝扮成內心的風平浪靜

時間不可思議地流變著：海鷗啄食我們的晚餐

它們降落在船舷上，帶走一小團面包

天快黑了。小海鷗正在等它們

而我們正在等待星期五的到來

——你收回視線，從一幅油畫中取出我

海的詠嘆調

樂曲是永遠的背景——

我們會對著海浪說“晚安”，風的漂流瓶把

它帶走

我們將自已交付給流水

海浪拍打沙灘，走遠的記憶被淘洗

再變得越來越清晰:

我們在細雨中漫步

時間充滿敵意，將兩粒相遇的沙礫沖散，天

各一方

我們總要忙于生活，或者是行將就木地活著

我們馴養內心的小脾氣

夜風捎帶走皮膚上的溫度——我們坐在夢的

兩邊

反復翻閱日記本的扉頁

天是怎么黑的

書架上的書籍

構思一首詩的開篇和結尾

我不知道這些狡黠的詞語

將出現在哪里——

屋檐下的燕子，停頓在一本書的扉頁

雛鳥張開饑餓的頭顱

吞食捎帶回的食物

它們的身后是漸漸黯淡的天幕

新的征程才剛剛開始

春天虛掩著一扇新鮮的門

我在書桌前坐下來

皂角樹和遠處的房屋

暈染出深淺不同的黑影，按下暫停鍵

敲擊地面的電錘也停了下來

蜷縮成另一團黑影

汽車偶爾亮著燈經過，沒有叫醒

漸漸安睡的世界

樹木的骨骼在偷偷地拔節

我聽見了輕微的咔嚓聲

變革正在悄悄發生

它的聲音

用開篇寫出各種可能的結尾

塞維利亞的下午

西班牙廣場的一杯黑咖啡。鴿子

天主教堂的鐘聲是藍色的——

陽光從尖屋頂上落下來，灰白的墻壁鍍上金色。

被照耀著的，還有背負十字架的男人

瘦削。蒼白的夕陽拉長了影子

我們的眼睛刮著風：

塞維利亞的天空，空曠的斗牛場

我們從綻放風車茉莉中取出心事

它彈唱憂郁，在水面上綻開

積雨云帶來海洋

在我們的紅酒杯里斟滿咸濕

我們祈禱帶走好運

而背負十字架的乞討者，接過不幸、憂傷，替我

們懺悔

在一場對賭中，流浪漢輸掉心臟

我們輸掉眼睛——

路過的馬車帶領我們離開

駝鈴聲遺落在古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