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在清水灣畔仰望 三章

何 霖（廣東）

2017年3月，應香港文學促進協會會長、中國作協會員蔡麗雙博士的邀請，廣東散文詩學會一行六人在陳惠瓊會長的帶領下，參加了在香港旺角舉辦的粵港文學交流春茗活動。同時，廣東作家也受廖迪生副教授的邀請，訪問了香港科技大學人文學部。

——題 記

香港文聯，文學是一種方向

順著春風吹來的氣息，沿著生命的節奏，文學成為我們相聚獅子山下的方向。

早上9時，我們從南沙港坐著珠江船務公司的新航班前往香港，船身在伶仃洋上咯吱咯吱地悶響，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航行，客船準時到達中港城。

熟悉又陌生的人流萬象，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景觀。它的大街小巷、景點名勝、風土人情、昨日和今天，以及紫荊廣場、星光大道、太平山頂、維多利亞港，當然還有諸多文朋和舊友，都預留在我的記憶里。

文字，溫暖著流逝的經年。驅車至香港文聯辦公處，蔡麗雙博士笑臉相迎，她把對文學的摯愛，構筑在這片彌漫心香的天地里。雖說地方不大，但藏書豐富，《文學報》《香港作家作品研究》……蔡博士創作有《亮麗彩虹》《溫泉心絮》等60多部詩文、書法作品集，她的書法柔美、靈秀、瀟脫，充滿張力。從書架那些古樸淳厚的文字里，能感受到香港文學的氛圍。

一群人的聚會，在下一個地點旺角進行，那是塵世之外的另一種心語。

經過西洋菜南街，穿過油麻地，在彌敦道停下腳步，看行人步履匆匆。我一次次的走近和走遠，都一樣在日子的近處或遠處沉積。

穿西服短裙的溫婉女子，著西裝領帶的儒雅先生，張詩劍、蔡麗雙、單周堯、古松等，都是一群香港著名的作家和學者，他們直奔靈魂的文學而來。

我被安排跟蔡博士同桌且就在她身邊，這場活動她是主角，忙里忙外。當她知道我有些咳嗽，以女性特有的細膩和熱情，從包里拿出一盒藥并倒了一杯溫水，讓我趕緊吃。我心存感激，自己像一個熟了的烤洋芋，除燙手外，心卻是熱乎乎的。

人進人出，歡歌笑語。品茶、吟詩、歌聲、舞蹈，深深淺淺，一路響起。劉麗華的朗誦抑揚頓挫，節奏明快；鐘建平的粵語朗誦韻味特別，充滿意趣……

從一個個動作和方塊的漢字里，我讀到了香港文壇的特質與氣韻。

科技大學，像夢一樣的遇見

是一片蒼翠的迷蒙，還是山頂靜止的云朵？

一場最美的遇見，就在當下，就在水汽氤氳的春風里。

香港科技大學，一座屹立在清水灣畔的高等學府，一邊是海水，一邊是山巔。依電梯上下，靠科技馳名。

別人大學講的是寬度，香港科大說的是高度；別人大學是平躺直視，香港科大是登高望遠。在云霧繚繞的天空下，更接近太陽。

香港科大的標志——日晷雕塑，它屹立在半圓形大樓正門的中央廣場，如一只昂首的火鳥，站在青山環抱的校園，展開火紅的雙翅，飛向藍天！

在廣場上溜達，此時，有兩輛校車在啟動，一群學生在拍照，左手拿著飲料的帥哥嬉笑張揚，右手拿著雨傘的靚妹嗆聲嗔語。

心弦被這里的風輕輕觸動，與這樣的氛圍形成對比的是，吹過我吹過的風，有鄉村的味道。跟廖迪生教授談及田野考察，他切入的話題是多年前的研究成果：香港地區史《大澳》一書。內容是大澳的時代變遷、社會組織和傳統風俗，那里有香港人的記憶。我們還談及珠江三角洲的水鄉文化，人文情懷。

經過賽馬會大堂，穿越商學院，在幾棟教學樓圍著的一個小廣場藤椅上休憩，被幾棵黃燦燦的風鈴花樹和正在看書的大學生所吸引。在一堆石屎森林的圍困中，她們是多么的顯眼和獨到，成為這所大學的序曲和風景。

我的一顆心呀，也隨之輕輕搖曳。塵世中那么多經過的事物，仿佛都沒有經歷過，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或者需要重新開始。

我在水泥鋪就的山路和電梯之間漂浮，藍天白云，觸手可及。在賽馬會高等研究院，陽光沒有什么阻擋，只有風成了潑皮。

眺望遠方的大海，我要制造我的詩歌，制造我的浪漫，制造我對愛情的臆想……

那些閃爍光芒的浪花中，我是否也有一顆蕩漾的心？不細小、不卑微、不浮躁。

那些片片帆船撥動海水的聲音，有多少是海風吹皺的色彩，有多少是帆船上情人說出的悄悄話，有多少是洗盡鉛華的莘莘學子睡夢中的囈語？

我和香港科大，總存在一些糾纏。當我看見那么多現實的聲音在天地間舌燥，我總是想，我這個年齡、這種性情的男人，到底應該怎樣訪問遠方？

灣畔一夜，春天的一個驛站

做夢都沒想到，我會住進位于清水灣畔最山頂的李本俊會議大樓，它是大學教授、訪問學者的下榻之所。

其實這是一棟灰褐色的六層酒店，房前屋后沒有圍墻和樹木，浩蕩長空，視眼開闊。憑欄望去，云霧繚繞，山巒起伏，在這里環顧，我已經沒什么可仰望的了。

看看紅男綠女，踩踩麻石地面，摸摸實用家具，嗅嗅風鈴花香，我醉了！

門聲響起時，我正在喝咖啡。服務員用粵語說，床頭柜上有說明書，如果需要，可按章索取。我隨手翻閱，一行行頂格的英文字母在眼前滑動，我暈眩!

一千五百元港幣，我做了一天最奢侈的自己。我報復式地將房間里所有的燈打開，踏著灰色的地板踱步，想想我的過去和現在，我和現實生活是否存在誤解?令我心結不解的是，在寬大的席夢思床上睡了一夜，竟然無夢!

我將身體浸入一樓餐廳，學著用刀叉來解剖盤子里的牛排，我不喜歡帶有血絲的六七成熟。挑一些沙拉嗎？感覺還是沒有水煮牛肉來得掏心暖胃。

靜心凝神，坐在一張木凳上，眼觀左右，他們大多是一些外國人的面孔，有的竊竊私語，有的細品慢嘗，一副享受生活的模樣。

歲月的潔凈晾在日子之上。透過玻璃由近及遠往下俯視，晃動的樹葉，錯落的房子，藍色的大海，我和時間對視，等待對方呼喚自己的乳名。

突然，一陣雨水灑下來，打在窗玻璃上，濺起點點水花，將我的視線籠罩，使我看不清遠方，糾纏在曾經迷茫的日子。

風雨肆虐，路口的多塊指示牌搖搖晃晃執意指向四周，站立的飛鳥無枝可依，一切匆忙與緩和的事情，都閑得不像人生。

雨過天晴，陽光細細碎碎鋪灑，站在那棵大榕樹下，我頓時生出許多散漫的思考：一路上的車流，一路上的城市，一路上的燈火，一路上的人群。面對塵世間行走的足跡，時光已在靜美中流水一樣散開。

迎面春風，洗去腦中的恍惚。我沿著一條細長彎曲的林蔭小路下山，路邊的茅草像一群醉漢搖頭晃腦相送；與肩齊平的圍欄上，牽牛花正舉起紫色的喇叭。

我們正成為彼此的過客。身后，跟來一串腳印，蓄滿了露水和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