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公平視角下我國研究生推免制度分析

馮 東 郭 霞 李慧心

研究生推薦免試制度(以下簡稱“推免制度”)是指具有推薦資格的高校推薦其優秀應屆本科畢業生無需參加研究生全國統一考試，而直接進入復試的一種招生制度。我國現行的研究生推免制度已有30多年的歷史，該制度的實施過程中始終將教育公平作為具體且長期貫徹落實的要求，力求滿足我國高等教育和社會發展的需要。但是由于主觀、客觀方面的原因，該制度仍然存在一些問題。本文以教育公平理論為視角，從推免制度的起點、過程、結果來分析其存在的主要問題。

一、教育公平及其分析視角

春秋時期，我國教育家孔子即提出了“有教無類”的教育公平觀。西方教育家柏拉圖(PLATO)在教育著作《理想國》中也提出了教育公平的概念。實際上，教育公平是指在外界環境及社會資源一定的條件下，每個個體享有平等的受教育的權利和機會，且在教育過程中個體潛能能夠充分發揮，個性得到自由發展的教育理念。根據美國學者詹姆斯·科爾曼的相關理論可知，教育公平包括三個階段：教育起點公平、教育過程公平、教育結果公平。教育起點公平是指不論出身、性別、年齡、種族等社會屬性和自然屬性，受教育者都有權利參加其能力范圍內的教育活動；教育過程公平是指受教育者在接受教育的過程中都能受到公平的待遇；教育結果公平是指受教育者在教育過程中能夠使自己的能力得到充足的發展，并且在步入社會后也能得到平等的發展機會。在我國，完整的研究生推免流程主要對應教育公平理論的三個階段，教育起點階段教育部門劃定具有推免資格的學校名額及推免比例；教育過程階段學校在相關教育部門的監督下制定本校的推免條件，并選拔出符合推免的學生；教育結果階段由學生填寫推免意向以及意向學校確定是否最終錄取。

二、研究生推免制度存在的公平性問題

研究生推免制度作為一種人才選拔制度，涉及對學生的篩選、分流，以及對高等教育資源的分配。那么在推免的過程中，相關的利益體之間自然會出現公平與不公的爭論，進而凸顯出不公平的問題。

(一)教育起點的不公平問題

在考生差異上，推免生擠占統考生名額。2013年教育部明確規定推免生數不得占招生計劃50%以上，各專業必須為統考生留出一定名額。但在實際招生中，各大院校為吸收優質生源，并未履行這一規定。數據顯示，2019年北京大學信息科學技術學院推免生比例接近80%，物理學院推免生也有近70%。這意味著未獲得推免資格的學生幾乎喪失進入名校學習深造的機會?？梢姡咝Ｕ猩鷨挝坏倪@一做法是不公平的，剝奪了統考生通過努力進入名校的機會，違背了教育公平的原則，并未保證教育起點的公平。

在區域差異上，東部地區具有推免資格的院校占比更高。截至2019年6月，我國具有推免資格的高校共有366所，但這些高校主要集中在東部發達地區，如北京、上海等地。數據顯示，北京擁有43所具有推免資格的高校招生單位，占到全國總額的13%以上，而西部地區所擁有的具有推免資格的高校的數量極少，如青海只有3所，西藏只有2所。東西部的發展差異是造成此問題的重要原因，這種差異短時間內無法消除，但從公平角度出發，西部高校理應獲得更多的推免資格，以保障學生擁有平等的推免入學機會。

(二)教育過程的不公平問題

一是政府監督體系不完善，推免過程的公平性就難以保證。由于未建立起科學、規范的制度監督體系，主管部門對于研究生推免工作的具體細節監督較少，不利于保障推免過程公平公正的實施。主要表現為以下幾方面：第一，教育部門對于研究生推免工作的實施過程指導不足，高校具有較大的推免自主權，不利于保障學生的切身利益。第二，教育部門尚未出臺正式的推免體系和標準，致使不同高校間的推免標準差異較大，并且選拔標準的科學性有待提高。第三，監管機構和制度體系不健全，導致推免的過程中出現成績造假、學術造假等腐敗問題。

二是政策調整引發教育不公平，加大學校之間的層級差異。推免政策實施過程中，各高校為了增強自身實力，紛紛鼓勵、動員本校優秀學生填報本校志愿，甚至威脅不愿意填報本校的學生取消他們的推薦資格。此做法遭到了學生的抗議，為解決這一問題，2014年教育部明確規定要“取消留校限制”。該文件出臺的初衷是為了維護學生自由報考的權利，但政策實施后卻帶來了消極影響。其一，推免生迫于各種壓力追逐名校，非重點高校的優秀生源紛紛“出走”，報考名校。其二，非重點高校更難爭取到來自其它高校的推免生。對于西部高校來說處境也愈發困難，優秀生源大部分選擇出走東部。顯然，政策的調整使得非重點高校和西部高校的優秀推免生流失，導致生源質量下降，無形中加大了高校間的層級差異。

(三)教育結果的不公平問題

部分高校以“出身”論英雄，出身影響推免錄取結果，“出身論”是導致推免政策存在公平問題的重要原因。《中國青年報》曾刊登過一篇題為《“出身”擋住保研路》的報道，指出某學生雖在本科期間擁有多項榮譽和優異的成績，但最終還是因出身“雙非”高校而被心儀的大學拒絕。實際上，“雙非”學校的推免生也都是學生中的佼佼者，一些高校直接以所謂“出身”將其拒之門外，剝奪他們與重點高校學生公平競爭的機會，這顯然違背了教育公平的原則。

在研究生的獎助措施上，推免生占絕對優勢。各個高校為了爭取到優秀生源，爭相為推免生提供更具誘惑力的條件，如獎助學金?！氨本煼洞髮W在2016年接收校內外推薦免試碩士生辦法中提出，碩士新生獎學金共設一等獎、二等獎2個等級，碩士新生一等獎只用于獎勵保送推免生?！币怨降囊暯莵砜?，錄取后高校將新生一等獎學金只用于獎勵推免生的做法，對統考生是不公平的，統考生和推免生應公平地享受教育資源的資助，統考生的利益不應被作為高校之間爭奪優秀生源的犧牲品。

三、完善我國研究生推免制度的建議

為了更好地促進我國研究生推免制度的完善及高等教育的發展，需要著眼于各利益相關體的共同改變，政府、高校、學生均需做出調整，統籌兼顧，切實解決存在的問題，以促進教育公平。

(一)政府層面，制度上保障推免政策的公平性

一是減少推薦限制，適度擴大具有推薦資格的高校范圍?！皩Ω鲗W校推免資格進行限制，實質上就是對學生被推薦機會的剝奪?！痹S多高校雖未獲得推薦資格，但其具有較高的教學質量和較強的學科專業優勢，在社會特別是教育界有著較高的認可度。在這些高校里不乏有綜合能力較強的優秀生源，這些高校理應被納入具有推免資格的學校范圍內。

二是實施政策傾斜，建立對部分高校的差異化保護政策及補償措施。這部分院校指的是在資源分配及碩士生推免上處于弱勢地位但擁有優勢學科的普通高校、西部地區重點高校等。最典型的是蘭州大學，作為教育部直屬的重點大學，卻只能借用“院士等優秀導師人才培養”等項目強行留住本校推免生。有學者指出雖此做法欠妥，但考慮到蘭大自身發展的困境，這一決策是可以理解的。因此，政府應在政策上盡量向這些高校傾斜，實行差異化的保護政策，以保證其可持續發展。另外，針對西部重點高校人才大量流失的問題，建議政府出臺補償政策。西部地區的重點高校需要政府制定政策性的補償計劃，以吸引優秀生源流，促進自身及區域經濟社會的發展。

三是履行監管職責，建立統一的高校信息公開機制和完善的監督體系。一方面，要建立統一的高校信息公開機制。國家教育部在2014年已經明確要求，研究生招生單位要將推免的各個工作流程做到信息公開透明，但是許多高校并未公開推免名額的分配原則，因此，高校推免信息公開機制必須盡快建立。另一方面，要建立完善的監督體系。相關部門應深入了解推免制度的實施情況，加大對于具體細節的關注，有效監督制度的運行，防止過程中出現“暗箱操作”、成績學術造假、推免腐敗等問題，切實保障推免制度的教育公平，保障學生的切身利益。

(二)高校層面，履行主體職責促進教育公平

一是構建科學的選拔標準，不拘一格選拔優秀人才。高校作為推免政策的執行主體，應在政策落實中根據自身的具體情況進行細化，制定具有學校特色、個性化的推免生招生標準，給所有推免生公平入學的機會，在更大的范圍內選拔優質生源。首先，在選拔過程中加強對于綜合能力、科研能力、實踐能力的考查，打破唯成績的選拔標準。以平等的態度對待不同學校的推免生，秉持公正的原則標準選拔優秀人才，打破高校間的等級觀念。再者，注重對于創新型人才的選拔，發揮推免制度的特色選拔優勢，不拘一格地選拔出創新性人才，彌補統一考試的不足。

二是打造高校自身特色，提高整體實力，吸引優秀生源。從整體上來看，在我國的高校中，東部重點高校、雙一流高校因其較高的知名度、優越的地理位置等因素，在推免二是過程中明顯處于優勢地位，而處于劣勢地位的普通高校及西部高校想要在招生工作中爭取優秀生源，依靠知名度是行不通的，最關鍵的是要提升自身的實力，形成自身的獨特優勢。這類學?？梢試L試利用自身的優勢特色學科以及優勢資源，塑造自身獨特的辦學特色，在不斷提高綜合實力的同時，增加核心競爭力，從而以自身特色及突出實力吸引優質生源。

(三)學生層面，提升綜合素養，維護推免公平

對于招生單位來說，推免制度輸送優質的推免生生源，保障招生單位的研究生培養水平，進而促進高校的長遠發展。另外，對于學生來說，自己是推免制度的直接獲益者，獲得推免資格是對學習能力及水平最有力的肯定，也有利于其獲得更好的發展。因此，為了維護推免制度的公平性，不僅需要政策、高校的調整，同樣也需要學生自身做出努力。

推免生的質量決定著招生單位研究生培養質量，一方面，學生應端正學習態度，嚴格要求自己，刻苦鉆研，努力提高自身的綜合實力。另一方面，學校要深化考核制度的改革，激發學生的學習動力，促進其全面發展。具備推免資格的應屆畢業生不僅需要獲得高校招生單位的肯定，而且需要根據其在研究生入學前的綜合表現，包括政治思想、學習狀況、畢業論文完成及質量狀況等方面來綜合決定是否給其研究生資格。此外，除了提高學生自身的實力，保障研究生的生源質量之外，學生還要自覺樹立誠信意識，嚴格遵守規則，以自身行動切實維護推免制度的公平公正。

四、結語

研究生推免作為我國研究生招生工作的重要制度，仍然在不斷地完善和發展中。雖在實行過程中產生了一些有關公平性的問題，但是只要堅持初衷不動搖，以保障教育公平為出發點，從國家、高校、學生三個層面做出相應的努力與調整，我國研究生招生制度就會向著公平公正更近一步，就會更好地發揮其作為選拔人才機制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在研究生推免制度的公平性問題得以解決的同時，還應考慮效率與公平這一對主要矛盾的存在，絕對的公平并不會帶來較高的效率，公平的滿足必然會影響效率的提升，如何更好地協調公平與效率的關系是需要進一步關注的問題，應不斷探索以尋求二者之間的平衡。

①“雙非”高校一般是指非世界一流大學建設高校、非世界一流學科建設高校，即非“雙一流”建設高校。在“雙一流”相關政策推出以前，“雙非”一般指“非985、211”高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