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藍帆
仙鶴情結之于我,由來已久,特別是近來,一而再再而三地入夢。
生在齊齊哈爾。回首幼年,只記得齊齊哈爾是純白的,人像積木,在雪地里挪動。我呢,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戴著厚厚的圍巾帽子,只是眼睛沒被武裝。
站在白茫茫的世界里,雪花如席,雪厚如被;地上、房屋、樹枝,到處都有潔白的胖胖的小肥豬。我等待去火車站附近給我買糖果的媽媽。走之前,媽媽告訴我這個地方是仙鶴的故鄉……
漫天大雪飄飄搖搖,紛紛揚揚,大片大片雪花橫豎交叉遮擋了視線。我瞇著眼睛盼望仙鶴出現。恍惚間,白雪化作了漫天飛翔的仙鶴,簇擁著我,一股暖流升騰;仙鶴在唱歌,歌聲以黑白兩色在空中跳蕩。
白的世界,白的大地,這漫無邊際的白,像一張等待描畫的宣紙,不用潑墨,一任仙鶴涂鴉!
我長脖子、長腿、長臂,外加兩條長辮子——從小學到初中,“仙鶴”是我的外號。有時我聽到身后有氣喘吁吁聲,猛回頭,便看見有幾個男孩子悄悄追我,喊一聲“仙鶴”,撒腿就跑,作鳥獸散。
曾經的我,人小志氣豪,從不害怕別人欺負;長大了,我懂得,那是傲骨,是清高,是自信,我心有仙鶴飛翔!
高中畢業前后,當面叫“仙鶴”的少了,可背后議論還有:這個“仙鶴”還真了得,想考哪兒,就考哪兒……
想想,也是!我想考入東北烈士紀念館那個人人羨慕的講解員,就是在萬里挑一的東方莫斯科——哈爾濱城全城淘洗中如愿以償,成了第一批講解員之一。
我笑醒了,仙鶴告訴我:你不是想考入電臺嗎?這次還能考中……
仙鶴,在過去的幾十年里都是我夢的主題,如同愛情是文學創作永恒的主題。
仙鶴,也成了我出行必見的美禽。除了兒時在動物園見過仙鶴、家里的門窗是仙鶴延年福壽圖,也帶著女兒到北京、沈陽、北戴河、吉林等地的動物園看過仙鶴,還先后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新疆、盤錦等地與鶴相聚。它們有的是丹頂鶴,有的是白鶴;有的遷徙,有的定居。無論哪一類,見到我,總會亮翅高歌,歡快起舞,仿佛在認親。每次,只要我喊一聲仙鶴,它一定會對我輕盈蹦跳,快樂起舞。
喜愛仙鶴者古已有之,遠古時期便是禮器上的圖飾之一:殷商時代的墓葬中,就有鶴的形象出現。春秋戰國時期的青銅器鐘,也曾有鶴體造型出現。
東晉詩人、辭賦家陶淵明著《搜神后記》共計十卷,卷一中有這樣記載:
丁令威,本遼東人,學道于靈虛山。后化鶴歸遼,集城門華表柱。時有少年,舉弓欲射之。鶴乃飛,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冢壘壘……
這個典故,說的是漢代遼東有位地方長官名叫丁令威,他愛民如子,喜好養鶴。時逢遼東大旱,為救百姓疾苦,乃命開倉濟民,因獲死罪。臨刑時被仙鶴救起,遂駕鶴升天。千年后,丁令威化作仙鶴飛歸家鄉遼陽,落于城東華表柱上,目睹昔日故里,慨然而歌。
齊齊哈爾又何嘗不是有鶴成仙的風水寶地呢!民間故事《扎龍湖與丹頂鶴》《丹頂鶴與黑龍》《仙鶴斗三麼》都以鶴為主角,講述了這片土地上的物華天寶,厚重人文……所有這些,都印證了人們對這一美禽的喜愛和頂禮膜拜。
仙鶴得名,是因為人們深感鶴的神靈仙氣吉祥美好,而仙鶴就是丹頂鶴。
西漢文學家劉向在《九嘆·遠游》中有詩云:“駕鸞鳳以上游兮,從玄鶴與鷦明。”
盛唐著名詩人李白在《古風》五十九首中的第七首,就是寫仙鶴的:
五鶴西北來,飛飛凌太清。
仙人綠云上,自道安期名。
兩兩白玉童,雙吹紫鸞笙。
去影忽不見,回風送天聲。
我欲一問之,飄然若流星。
愿餐金光草,壽與天齊傾。
詩歌鮮明表現出詩人仰慕神仙的情懷,表達了愿食仙草,長生不老的渴望。
杜甫、歐陽修、蘇東坡等大詩家,都曾以詩吟鶴。在他們的詩作中引用過丁令威之典,遼陽、千山及江浙一帶許多地方均留有丁令威之“仙跡”。
仙鶴又何止是長壽的美好、神奇、靈異的象征。在中國歷史文化長河中,曾有一種認同,認仙鶴為一等文禽;明朝和清朝,都賦予丹頂鶴忠貞清正、品德高尚的文化內涵,在文官的補服上,一品文官繡丹頂鶴,寓意為僅次于皇家專用的龍鳳,因而人們也稱鶴為“一品鳥”。
仙鶴也是發達的象征,預示幸福、吉祥、長壽和忠貞。21世紀初,曾有500萬網民以投票的方式呼吁將其定為國鳥,眾心所向可見一斑。
齊齊哈爾風大,雪多,仙鶴棲息。
當呼號聲聲的北風拉扯你的前襟,雪花便是仙鶴的幻化。飛旋間,恍若仙鶴打開了天窗;頭頂的一抹紅,像畫上的印章,更像詩眼,別具韻致。
一切都是天意。仙鶴有靈,護佑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