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杉
說到底,那只是她年少時期一場自以為無人知曉的心動罷了。
作者有話說:Crush,除了翻譯為擠壓,還指熾熱而短暫的迷戀。可能是因為外表,因為一個對視,或者某種微妙的感覺,就會使人對完全不了解的TA怦然心動。這些片刻的歡喜,像是荒原上鮮艷的花,點綴了我們的生活。而想要發展為真正的喜歡,則需要理解和長久的陪伴。
如果有機會和年少時的crush重逢,希望我們都已經變成了更好的自己。
1
“您好,我是向陽動物救助中心的,請問是領養人林之煦嗎?”紀寧寧舉著手機,目光落在面前深藍色的鐵門上,“我已經到您家門口了。”
紀寧寧是向陽動物救助中心的義工,日常負責照顧救助回來的流浪貓。這次領養人剛好住得離她家不遠,她就自告奮勇地接下了送貓的工作。
第一次見領養人,紀寧寧不由得有些緊張。她看向手中的貓包,一只小橘貓蜷縮在里面,正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望著她。
放心,姐姐一定給你找個好人家。紀寧寧心想。
等待幾分鐘后,面前的鐵門終于打開一條縫。
開門的是個年輕男子,戴著黑色口罩,半長的劉海遮住眉眼,看上去頗為可疑。
“貓給我吧。”男子從門縫伸出一只手。
紀寧寧警覺地后退一步,把貓包抱在懷里。
“我需要審核領養人資質,方便讓我看看您家的環境嗎?”
“之前我把照片發給過你同事,她已經審核通過了。”對方突然不耐煩起來,急躁地把手伸向貓包。
“那也需要再次現場核實……欸!你松手,”紀寧寧嚇得話都說不利索,試圖把包拉回來,“你怎么能搶呢!”
拉扯之間,門被推開大半,紀寧寧也得以瞥見客廳全貌。明明是中午,房間卻異常昏暗,透過沒拉緊的窗簾,她隱約看到地上鋪著不少東西。
仔細一看,竟然都是貓,少說有五六只,形態各異,都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
可疑的男子,昏暗的房間,紋絲不動的貓……紀寧寧突然回想起最近看到的各種虐貓吃貓的新聞,瞬間汗毛倒立,瑟瑟發抖地喊道:“你再不放手,我就喊救命了!”
“喵。”
男生打開燈,房間瞬間變得明亮。被吵醒的貓貓們伸著懶腰,陸續向門口湊過來。
“你先進門,別讓貓溜出去。”
紀寧寧就這樣稀里糊涂地被拽進了門。
雖然貓咪是活的這個事實讓她暫時松了口氣,但她依舊警惕地站在門邊,準備隨時奪門而出。
“你看看,把這群小祖宗都吵醒了,又得鬧上半天。”男生不滿地抱怨道,摘下口罩,露出了一張俊秀蒼白的臉。
紀寧寧打量著男生,竟然覺得有幾分眼熟。等到他撩起劉海露出眼睛,她才反應過來。
“你!你是方之煦!”
對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錯愕,隨即又陰沉下來。
“你認錯人了。”
“怎么可能!我之前還在想為什么名字那么像,還以為是碰巧同名,沒想到真的是你!你改了姓?”見到熟人,紀寧寧緊張的神經總算放松下來,對著男生說個不停,沒注意到對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把貓給我,你就可以走了。”男生不理會她,開始試圖趕人。
紀寧寧這才想起正事,她可還肩負著把小貓送到靠譜領養人手中的重任。
隨著剛才兩個人的吵鬧聲,其他房間里的貓也被吸引到客廳,沖著他們“喵喵”叫著。紀寧寧粗略一數,竟然就有快十只貓。沙發上,地板上,餐桌上,甚至電視上都趴著貓。
“你家里一共養了多少貓?”
“沒多少,也就十幾只吧。”男生神情有些不自然。
“十幾只?這也太夸張了!”紀寧寧十分震驚。除了場地有限的救助站,她從沒見過有人會在普通住宅里養這么多貓。
怪不得從剛進門開始,她就聞到一股濃重的異味。這么多貓,吃喝拉撒都在狹小的空間內,就算再怎么打掃也難免會有味道。
“你之前也沒告訴我們你養這么多貓啊。這不符合救助中心的領養條件,我不能把貓給你。”?紀寧寧態度堅決。
雖然有養貓經驗是加分項,但以林之煦目前的狀況,很明顯不適合再領養新的貓。
男生看勸說無效,冷漠地開門送客。
“這么多貓,都是你自己養的嗎?有寄養的嗎?考不考慮把其中一些送養?這樣也能提高它們的生活質量……”紀寧寧抱著貓包被推出門,還不忘給林之煦提建議。
男生聽了這些話,倒是比貓更快奓毛,臉色陰沉地在紀寧寧面前摔上了門。
2
送養失敗,紀寧寧垂頭喪氣地帶著貓回到救助站。
“多虧你去現場核實,不然我們咪咪就要被騙去受折磨了。”負責找領養的同事一邊摸著小橘貓的下巴一邊說。
如果換作其他人,紀寧寧可能會指責對方不誠實想騙貓。但以林之煦的人品,應該不會故意讓貓受苦。所以比起責備,她更多的是擔心。
紀寧寧輔修過心理學課程,記得之前看過的案例中提到一個概念——動物囤積癥,指不顧自身承受能力,大量收養動物的行為。
林之煦家中已有十幾只貓,卻還在不斷聯絡領養機構試圖收養貓咪,他的行為是不是已經有了這種傾向?
我該怎么做才能幫到他呢?紀寧寧陷入思考。他為什么會養這么多貓,又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以前的他,明明……
紀寧寧剛出電梯,就看到林之煦家門前站著一位打扮優雅的中年女性,兩人一里一外地站在門口,距離很遠都能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氛。
“我告訴你,盡快把這些貓送走,”女人語氣有些激動,“你看看誰家里養這么多貓!”
“不可能,”林之煦語氣冷漠,“再說這根本不是你家,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什么叫不是我家?”
“你又來做什么?”林之煦注意到站在一旁有些尷尬的紀寧寧,扭頭問她。
“對女生不要那么兇,”見到紀寧寧,女人語氣柔和許多,沖著她打招呼,“你是小煦的朋友嗎?”
“我不認識她。你也趕緊走,以后少管我的事。”林之煦冷冷地說道,隨即在兩人面前關上房門。
“這孩子,我真是管不了了,”女人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對紀寧寧說,“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幫我好好勸勸他。”
紀寧寧敲敲門,里面毫無動靜。她不死心,敲了一次又一次。
大概是知道她不會輕易放棄,門終于被打開,依舊是窄窄的一條縫。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之煦皺著眉問。
“這個是我們救助站收到的贊助貓糧,我給你帶了幾袋,可以讓你家的貓也嘗嘗。”她趕忙指著身旁的大袋子。
聽到她的來意,林之煦的臉色總算緩和幾分,把門開得大了些,和女生一起把貓糧拎進屋子。
屋里還和上次一樣,貓咪悠閑地散布在各個角落,空氣中味道濃郁,還有些貓毛飄浮在半空。紀寧寧彎下身子,摸了摸湊到她身旁的小白貓的腦門。
“貓糧我收了,你還有其他事嗎?”
“你實在太無情了,我這么遠過來,你都不讓我進去喝杯水?”
大概是有些于心不忍,林之煦給女生找了拖鞋進屋,自己去冰箱里拿飲料。
“剛才的阿姨,是你媽媽?”紀寧寧坐在沙發上接過紅茶,開始試圖尋找話題。
林之煦只是冷淡地點點頭,很明顯不愿多談。
她只好轉移話題:“你真的不記得我了?我們以前是一個高中的,還一起……”
“我記得你。”一直沉默的林之煦,突然打斷了她。
紀寧寧還沒來得及高興,男生接下來的話,直接讓她大腦空白。
“你那時候,是不是對我有好感?”
“如果你因為以前的事,才非要管我,沒有必要。”
“你在意的那個方之煦,早就不存在了。”
“很抱歉讓你看到我現在這副樣子,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林之煦垂下頭,濃密的睫毛給他的眼底染上陰影,“再說我們根本不熟,我連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紀寧寧握著飲料瓶,愣在沙發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林之煦說得沒錯,兩人確實不熟。
說到底,那只是她年少時期一場自以為無人知曉的心動罷了。
3
紀寧寧第一次遇見林之煦——那時他還叫作方之煦——是在高一的下學期。
她剛剛轉學,從家到新學校要坐八站公交車,新高中又有早讀,需要早起,所以困得她每次坐車時都如同夢游。那天她坐在公交車最后一排,迷迷糊糊地望著窗外的風景。
三站以后,一個和她穿著同款校服的男同學上了車。男生身材挺拔,即使隔著大半個車廂的距離,依舊能看到他清俊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作為資深顏控,原本睡眼惺忪的紀寧寧,瞬間精神了幾分。她低頭盡量自然地整理好劉海,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朝著男生的方向望去。
男生大概在找座位,目光掃過,和紀寧寧的視線撞在一起。
公交車正好經過一處欄桿,被分割的日光粼粼如同波浪,鋪陳在兩人之間,讓紀寧寧體會到了一毫秒的溺水感。
她觸電般移開視線,臉頰發燙,緊緊地抱住懷里的書包。
余光之中,她覺得男生好像笑了起來。
在車上一個偶然的對視,在少女的心里埋下一粒種子。紀寧寧開始有意無意地在學校里打探,想要知道關于男生的更多信息。
在同所學校里,想知道一個人的名字,其實并不難。更何況男生也算得上是小小的風云人物。高二(三)班的方之煦,自小學習繪畫,有很高的藝術天賦,經常代表學校參加各類比賽,學校的宣傳欄里還貼著他的作品。
紀寧寧開始在課余時間流連在三樓西側的美術教室,偶爾能看到男生在里面練習素描。陽光透過窗戶,把室內染成一片暖黃。男生端坐其中,畫筆在紙張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一切恍然如同少女漫畫中的場景。
在畫室門口,紀寧寧還碰到過幾個懷著同樣心思的女生。大家心照不宣地彼此笑笑,裝作只是碰巧路過。每當此時,紀寧寧就會不由得有些懊惱:方之煦是被許多人憧憬的閃閃發亮的人,而她卻如此普通平凡。
但我們在車上還能遇見,紀寧寧心想,好像因此就能比其他女生和方之煦多上幾分關聯似的。
4
放學后的公交車總是格外擁擠,紀寧寧到站臺時正好有車要離站,她跟著隊尾勉勉強強擠上了車。
好不容易站穩,她扶著把手,發現不遠處是許久不見的方之煦。
隨著上下車的人流,他們倆的位置越來越近,最后竟然靠在一起。車廂顛簸,兩人的手臂還會不小心撞到。連衣服布料之間的細微摩擦,都讓紀寧寧忍不住心跳加速。
以前離得遠時,她還敢偷偷瞄上方之煦幾眼,現在就站在他身旁,卻只能表面平靜、目不斜視地望向窗外。即便如此,她還是感覺靠近男生那一側的面頰在微微發燙。
紀寧寧仰著頭盯著車上的信息牌,仔細地數著站——還能和他一起坐兩站地。漫長又短暫。
又到一站,兩人面前有了空座。正當她猶豫該誰坐下的時候,方之煦卻一個轉身,快步走向門口。
“欸?”紀寧寧沒來得及反應,下意識地也跟著轉身,伸手抓住男生的校服后擺,“等一下……”
她還沒來得及講完話,竟然就被身后的人推搡著,稀里糊涂地跟著方之煦一起下了車。
兩人立在站臺,方之煦疑惑地回頭,看向這個還緊攥著自己衣服的陌生女孩。
“找我有事?”
紀寧寧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和方之煦對視,對方又黑又亮的瞳仁中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她趕忙松開手,臉頰肉眼可見地變紅,窘迫地解釋道:“呃……不是,我是說,你下錯站了!”
公交車利落地關上門,在他們身后絕塵而去。
完了。紀寧寧心里打鼓。他一定把我當成變態跟蹤狂了。難道他提前下車也是為了躲著我?
一陣秋風適時吹過,帶著幾片落葉飄在兩人之間。
“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紀寧寧心虛地解釋道,說完就連忙轉身想要奪路而逃,自暴自棄地想著不如明天再次轉學。
還沒跑上幾步,她就被男生拎住書包上的提手定在原地。
紀寧寧緊張得不敢回頭,卻聽見男生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要去美術用品店。你要是不著急回家,能陪我一起去嗎?”
紀寧寧跟著方之煦來到了附近一家專賣美術用品的三層小樓,一進門就被花花綠綠的文具迷住了眼睛。
“你想買這個?”方之煦挑選好需要的畫材,湊近正在選購的紀寧寧。
“這種本子只是看著漂亮,其實不太適合畫畫。需要我給你推薦一個嗎?”?見對方在翻看一個封面上印著小王子的精裝硬殼速寫本,方之煦提議道。
“我又不畫畫,買速寫本沒什么用。”紀寧寧趕忙搖頭。
她原本覺得這個本子的封面很適合方之煦,想偷偷買下來找機會送給他。但對方既然已經這么說,她只好把本子放歸原位。
“先送你去車站。我家離這不遠,走回去就可以。”兩人離開商店,向著車站的方向走去。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能找到車站。”紀寧寧趕忙說道,話一出口就開始后悔。
“你都陪我去買東西了,我送你去車站是應該的,”?方之煦看著身邊有些不知所措的紀寧寧,露出略帶狡黠的笑容,“再說你也因為我才下錯站的。”
聽男生提起剛才的事,紀寧寧尷尬地漲紅了臉,不再反駁,乖乖地跟著對方往車站走。
兩個人都沒有再講話,只是安靜地走在街道上。太陽漸漸落山,夕陽余暉把影子拉得長長的。
“來車了,”就在離車站還有十幾米的時候,公交車突然從兩人身旁呼嘯而過,“快,跑起來,應該能趕上!”
話音剛落,方之煦就拉起紀寧寧的手腕,向著車站跑去。紀寧寧被帶著一同向前,在落日的映照下,和迎面而來的晚風撞了滿懷。
果然如男生說的,在門關上前,紀寧寧氣喘吁吁地沖上了車。
方之煦隔著車門玻璃,笑著向她揮手告別。
紀寧寧也趕緊沖他揮手。她的心臟怦怦地跳個不停,不知道是因為一路狂奔,還是因為剛剛男生的笑容。
“明天見。”她在心里小聲說道。
5
這件即使多年后回想,依舊令紀寧寧尷尬到頭皮發麻的社死事件,讓完全陌生的兩個人開始產生交集。
之后在車上遇見,方之煦都會主動湊到她身邊,和她打招呼。有空座時,他還會毫不客氣地拉住女生的書包帶,讓她趕緊坐下。
她原本以為方之煦是那種很有距離感的溫柔學長,認識之后才發現對方相當幼稚。
“我下車了,你自己注意報站,別隨便跟著別人下錯了。”每次自己到站,方之煦都不忘多此一舉地叮囑她,經常氣得紀寧寧想要狠狠捶他。
雖然表面上嫌棄,但紀寧寧還是掩飾不住心中的雀躍。以前只能遠遠張望的人,現在竟然就在身邊,還一臉壞笑地和自己聊天。
但兩人之間微弱的關聯并沒有維持太久。
臨近高考,方之煦開始長時間在校外畫室學習,還要經常去各地參加藝考,來學校的時間愈發不定。
一開始兩人一個星期還能碰到幾次,到后來,一個月都沒什么機會遇到。隨著時間的推移,方之煦慢慢地淡出了紀寧寧的生活。
即便如此,每次到男生上車的那站,她總是忍不住看向車門,希望能見到對方的身影。
高中時期,紀寧寧最后一次知道男生的消息,是通過學校的光榮榜。對方考上了本市知名的美術學院,端正的照片貼在墻上。
紀寧寧看著照片,說不上難過,但卻有些遺憾。
如果說她再優秀一點,再勇敢一點,兩人是不是有可能成為朋友。
最遺憾的是,她一直沒有機會,告訴對方她的名字。
紀寧寧原以為,遺憾會是這段暗戀的注腳,沒想到幾年過去,她竟然還有機會和對方重逢。
雖然記憶中的少年,已經從自信開朗的方之煦,變成了陰沉消極的林之煦。
“你確實和以前不同,”紀寧寧抬起眼睛,不再下意識地躲閃,而是第一次長久地和林之煦對視,“但是我也不一樣了。”
“我已經長大了,不再那么膽小,那么害羞,直到最后也只能作為路人和你擦肩而過。”
紀寧寧說著,突然覺得幾年前的自己,正搭乘著時空的公交車緩緩而來。過往的懊惱和遺憾,那些沒有機會說出口的話,她希望都在此刻說給男生聽。
“我也沒有非要管你,畢竟我沒有資格。但如果你想找一個人聊聊,或者需要什么幫助,我希望我能是那個人。
“正式介紹一下,我叫紀寧寧,很高興認識你。”
6
“你能來醫院一趟嗎?”
一個多月后,紀寧寧第一次接到了林之煦的電話。她滿心歡喜地接起,沒想到卻是這樣的開場白。
她急匆匆地趕到醫院,好在病床上的男生除了憔悴許多,已經沒什么大礙。林之煦最初只是覺得身體不適來醫院檢查,沒想到病情嚴重到當場被醫生扣下住院。
“還是聯絡一下你父母吧。”紀寧寧接過他遞來的鑰匙,不安地提議道。
“只是肺炎,再打幾天針就好了,懶得告訴他們。”林之煦一臉無所謂,“我請了護工,有人照顧我。”
他執意不想找父母,又不愿意讓同學朋友知道他家里有那么多貓,思來想去,最后聯系了很有養貓經驗的紀寧寧。
紀寧寧熟門熟路地走進林之煦家,幾天沒人打掃,房間被貓咪們折騰得一團亂,連餐桌上的紙巾盒都被掀翻在地,紙屑飛散在各個角落。
“貓糧在櫥柜下面,你打開就能看到,”林之煦在醫院遠程視頻指揮,“還有營養膏,你也加一點。”
紀寧寧有條不紊地補充貓糧,換好貓砂,又勤快地收拾起屋內被貓咪弄亂的雜物。
“辛苦了,”看到女生動作不停,一直態度冷漠的林之煦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冰箱里有飲料,你喝點休息一下。”
“還不累,平時在救助站工作量比這還要大呢,”紀寧寧擦了擦額角的薄汗,“倒是你,別一直盯著手機了,醫生不是讓你多休息嗎。”
打掃告一段落,紀寧寧坐在沙發上休息,懷里抱著白色布偶貓,身旁趴著小黑貓,腳邊還有只貍花貓在蹭她的腳腕,確實體會到了“古代帝王坐擁三千佳麗的快樂”。
為了給貓更多的活動空間,林之煦家里大部分房間沒有鎖門,他也說過所有房間紀寧寧都可以隨意出入。當剛才打掃時,她卻發現有一間房間上了鎖。
“靠著臥室的那間房為什么打不開呀?”她給林之煦發消息。
“那個房間是禁忌之屋,”林之煦神秘兮兮地回復道,“你沒看過藍胡子的故事嗎,城堡中有一扇絕對不能打開的門……”
紀寧寧在心想默默翻了個白眼,懶得再回復他。她原本只是隨口一問,但林之煦這么一說,倒是讓她真的產生了幾分興趣。
童話故事中,女孩用鑰匙打開不被允許開啟的房門,發現了藍胡子的秘密。難道林之煦的房間里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走近房門,小心翼翼地靠近,把耳朵貼在房門上,屏息凝神。
“咚咚咚。”
7
一個星期后,林之煦痊愈出院,紀寧寧接他一起回家。
打開房門,貓咪們見到許久不見的主人,都熱情地沖過去,親昵地圍著他打轉。
“哈,果然親主人回來,就都不理我了。”紀寧寧佯裝生氣,“任務完成,那我先走啦。”
“等一下,”像是多年前那樣,林之煦再次拉住了想要離開的紀寧寧,“你愿意再多陪我一會嗎?”
紀寧寧知道,她終于等到了真正認識林之煦的機會。
“你能想象嗎?我一直活在謊言中。”
林之煦原本以為,自己家庭幸福美滿。但其實早在他高二時,父母就已經離婚。為了不影響他,直到高考結束他們才告訴他。
但正是這種“為他好”的隱瞞,對他造成了最大的打擊。
他心中事業成功,經常奔波出差的父親,其實在其他城市有了另一個家。等他知道時,他的弟弟已經快要出生了。
一年后,他母親也在城市的另一邊組建了新家庭,男方有一個在上初中的女兒。
曾經熱鬧完整的家,變成只有他一個人住的空房子。
“他們都有自己的新家庭,而我卻不屬于其中任何一個。”
“所以我只能重新創建我的家,”林之煦語氣低沉,“起碼我養的這些貓是需要我的。”
“這是我的第一只貓。”林之煦抱起腳邊的一只加菲貓。
這只貓原本是他爸爸新妻子的寵物,因為臨產不方便照料,原本想把貓寄養到寵物醫院。大概是因為同病相憐,林之煦主動提出,不如由他來養。
“既然我們都沒人要,不如搭個伴吧。”林之煦對著那只奶白色的加菲貓說道。
后來的一個雨天,他在回家路上遇見一只小母貓,看到對方濕漉漉的樣子,就心軟地把它帶回家。去醫院檢查后才發現它已經懷孕,不久之后生下四只小貓。
家里一下子有了六只貓,林之煦沒覺得麻煩,反而覺得正是因為這些貓,他才有了存在的意義。
每當觸摸這些柔軟而溫暖的小生物時,他就能短暫地忘記自己的孤獨和難過。
再后來,他開始主動在網上搜索領養貓咪。明知道這么多貓對他和房子來說已經超負荷,但見到有人送貓,還是忍不住接回家。
他就像購物狂,即使屋子里已經堆滿未拆封的快遞箱,也依舊控制不住買東西的手。
這些貓咪在我家很幸福。我也很幸福。林之煦這么安慰自己。
他媽媽很少回來,他也從不邀請朋友來家里,所以一直沒人發現異常,他也能一直活在自欺欺人的假象中。
直到紀寧寧的出現,把他狠狠地拉回了現實。
“其實,有件事我沒和你說。”紀寧寧猶豫一會,還是開口說道,“前幾天,你媽媽來過。”
那天突然傳來敲門聲,把紀寧寧嚇了一跳。開門后卻發現對方是和林之煦在門口吵架的那個中年女人。
大概是對紀寧寧還有些印象,她親切地打招呼:“我叫林然,是小煦的媽媽,你是他的那個朋友吧?”
紀寧寧這才想到,原來林之煦是改成了媽媽的姓。
“她來干什么?不會是想趁我不在家把貓都扔了吧?”?林之煦警覺地皺起眉頭。
“當然不是,阿姨只是來看看你。”
“你告訴她我住院了?”
紀寧寧搖搖頭。林之煦特意說過不想讓父母知道,加上病情已無大礙,紀寧寧就只說林之煦學校課多,她來幫忙照顧貓咪。
“那天阿姨和我一起收拾到很晚才離開。你臥室的貓毛,她也都仔細清理了一遍。她不是不同意你養貓,是覺得你從小呼吸道就不好,怕這么多貓毛會讓你難受。
“她還說,想讓你搬過去和他們一起住。但覺得現在這個情況,你也不會同意。
“你媽媽其實還是很關心你的,你可以試著再給他們一些機會。”
林之煦聽了她的話,低頭沉默不語,細軟的劉海垂下,像是只剛被救助回來的小流浪貓。
“對了,我們救助站下個月在商場有公益活動,你來幫忙啊!”離開之前,紀寧寧對送她到門口的男生說道。
“不許拒絕,畢竟你可是欠了我一個大大的人情。”好不容易才讓他稍微打開心扉,她可不想讓林之煦再縮回殼里。
林之煦滿臉無奈地點點頭。一只三花貓想要趁機溜出門,被他眼明手快地抓住,抱在懷里。
“和姐姐再見吧,”他握住小貓的爪子和紀寧寧揮手,“記得有空來看我們。”
尾聲
“能幫我找幾個合適的領養人嗎?”三個月后的一天,林之煦突然問道。
“又救助了新的小貓?”紀寧寧不明就里。
之前林之煦利用自身優勢,給救助站畫了許多宣傳漫畫,讓向陽動物救助中心在社交媒體上小火了一把。現在救助站里的大部分貓貓已被領養,找領養人的工作也暫緩進行。
“我想把家里的幾只貓送出去,讓它們生活得更寬敞自在一些。”
這幾個月來,在紀寧寧的帶動下,林之煦也成為救助站的義工。他們和其他同事一起在小區里“誘捕”流浪貓,一起帶貓看病,給被救助的小貓尋找新家。
從一開始的純粹為了還紀寧寧人情,到越來越積極地參與,林之煦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當他不再把自己困在與世隔絕的島嶼上,對于身邊的貓咪也有了全新的考慮。比起把它們圈在小小的房子里,被其他愛貓人士收養可能是更好的選擇。
又過了幾個月,除了幾只年齡較大的貓,林之煦家的其他貓陸陸續續被送到更合適的領養人家,過上了新生活。
“之前還搞得神神秘秘的,”紀寧寧一邊打量著房間一邊說道,“不過如此嘛。”
那間林之煦口中的“禁忌之屋”,其實是他在家的畫室,怕貓進去搗亂才常年上鎖。
貓咪少了十幾只,室內看上去也沒那么擁擠了。趁著暑假,林之煦把之前堆積在畫室的書本畫冊搬出去曬曬太陽。
“這些我可以看嗎?”來幫忙的紀寧寧指著一堆速寫本問道。
“隨便看吧,”林之煦說,“都是我以前的練筆,有不少黑歷史。”
“怎么可能,你高中時就已經畫得很好了。”紀寧寧翻開一本,里面是景物速寫,雖然筆觸和現在相比稍顯稚嫩,但也已相當專業。
“等你有一天成為著名畫家,這些就是你的絕版作品,可就值錢啦。”她抱著本子打起小算盤。
收拾的過程中,紀寧寧翻到一本畫冊,明黃色的封面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她把那個本子挑揀出來,發現竟然是當年兩個人一起去美術用品店時,她翻看過的那本小王子封面的速寫本。
本子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帶著歲月留下的泛黃的痕跡。她記得當時林之煦說這類本子并不實用,那為什么又會出現在他家里?
她趕忙翻開本子,第一頁是一個女孩的畫像。畫面中的女生坐在公交車上,穿著校服,扎著簡單的馬尾辮,懷里抱著印滿兔子圖案的書包,正倚靠著車窗睡覺。
雖然只是寥寥數筆,紀寧寧還是一眼認出,畫面中的女生,正是高中時的自己。
她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起來,就像那天在夕陽的映襯下,林之煦拉著她一起奔跑。
“喝水嗎?”林之煦拿著兩瓶紅茶走進來。
“你……”紀寧寧攥緊本子,明知故問,“這上面畫的是誰呀?”
林之煦湊近女生的身邊,皺著眉頭仔細打量著畫面,隨即又舒展了眉眼。
他帶著些許懷念的語氣說道:“她啊……
“有點迷糊,時常害羞,但又很善良熱心,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孩。”
編輯/叉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