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叉
01
下了班慢悠悠地散步回家,耳機里一直放著這些年聽來聽去都不膩的苦情粵語歌,走著走著我就想,去唱歌吧。
于是我到附近的商場動漫城買了幣,一個人在唱歌房里唱著撕心裂肺的情歌。
好苦,但是從前就是嗜苦,越痛越好,在KTV(歌廳)唱了上半句,總有人啞著嗓子吼下半句,在不該有愁苦滋味的年紀,偷偷把飲料藏起帶到包廂里,然后大家有戀一起失。
后來我不聽苦情歌了,不痛快,再看歌詞的感受也變了,說不上是懂了,還是嫉妒,嫉妒自己在還沒真學會人生道理時,要愛要恨要糾纏。最常寫到的幾個詞就是瘋,自由,笨,魯莽。
那時候說自己想成為一個從容的人,感情都收好,做個體面的大人。然而當我終于能夠收斂情緒,在這波瀾不驚的生活里驟然回頭,發現能拿來作為素材的情緒也都寫盡,再無能利用的了。某天翻開那時期的日記,因為悔恨,所以那些情緒也無可避免,羞愧的,痛苦的,極力美化的……字里行間,真是羞憤欲死。
還是很愛在歌里找不再有的轟烈,粵語歌總是狠絕,再卑微也要唱:“難道要我說我愛到想死。”
就是痛不到我身上了,那都離我太遠太遠了。
02
再往前,也說夢想。和那時的玩伴聚在桌前,夏日漫長的午休時間,她轉頭和我說,想不到以后自己會做什么,工人?老師?想到也許會找不到自己前進的方向,迷茫又不甘心。
我說我不知道,但要是我,就要和文字打一輩子交道。
后來回頭看,我總會想起我上大學那年,要好的哥哥突然長嘆一口氣說:“我好羨慕你。”
他那年即將大學畢業,讀的是與他父母工作相關的專業。
哥哥說:“你從小就不一樣,你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無從反駁,只能問他:“那你現在想好要做什么了嗎?”
他說:“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要什么。”
大四那年哥哥選擇了出國留學,和本科已經是全然不同的專業。看著他在新西蘭的高空中跳傘,分享熬了半夜等到的極光。我在心里悄悄說,恭喜你啊。
你現在似乎已經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而能夠鼓起勇氣選擇自己想要的路,已經很難得。
03
還說過要自由。
那時說得最多的就是“不自由,毋寧死”。誰都別想綁住我,除非我心甘情愿被綁住。
確實想不到會過上像現在這樣的安穩生活,總覺得十二歲是盡頭,或者十四歲,難道還有十八歲?那時比起期盼,更懼怕未來,想到時間過得飛快,在新年夜的熱鬧里落下眼淚。
好像人在瘋狂過后會自然而然地趨向那個安穩的階段,如同現在的我的每日。但真實的自己還是逆反得要命,像激發遲來的叛逆因子,想飆機車,想組樂隊,耳機里播著吵聾耳朵的歌,跳上火車跑到沒人認識的地方去。
折中。我把剩下的幣都丟進摩托游戲里,和旁邊的小男孩以及他的媽媽同臺競技,為了加大油門拼命轉動車把,莫名激起無理勝負欲的結果是手腕揮之不去的酸痛。
可我痛快,人生不就要個痛快。
04
冬天可能就是享受孤獨和盡情喪氣的季節吧,在動漫城玩到冒汗,再鉆出商場的時候,竟覺得這陣冷風也來得不錯。
縮在厚實的外套里,我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只覺過去的一小時,我就同突然落到島嶼,在苦情歌里無盡地漫游。
手機上剛剛和Z發過消息:唱完了,把幣玩完回家。
還在苦苦開會的Z回我:又這么晚吃,胃稍微好點就這樣。
有人有情飲水飽,我上頭的時候顧不上那么多還不行嗎。
不過……承認對方說得有道理,不再和所有人對著干也是成為大人后的改變之一。
雖然人生信條依舊是不歸順,不投降,但還是學會了對自己的快樂負責。做小孩沒什么不好,可是成為大人好像也沒那么差勁。
于是我又打字:好的,阿Sir,馬上回家吃肉。
漫游結束,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