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天慧
《中華人民共和國家庭教育促進法》(以下簡稱《家庭教育促進法》)于2022年正式實施。《家庭教育促進法》明確指出,中小學校應當根據家長的需求,組織開展家庭教育指導服務和實踐活動,促進家庭與學校共同教育。目前,有些學校在每個年級都配備了心理教師,關注學生成長的同時,也為有需求的家長提供服務。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位初二年級小A家長的電話求助。電話那端的媽媽既著急又擔心,因為“孩子和任課老師杠上了”。我聽了也是心頭一緊,師生矛盾一向是比較棘手的問題,如不及時處理很可能引發師生沖突。初步了解情況后,我和家長約好時間在網上見面交流。
放下電話,我馬上聯系班主任老師詢問學生的狀況。老師反饋小A在校表現并無異樣,而且他們的關系一直很好,也沒聽小A提起過相關事情。聽到這里,我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看來學生的問題還沒有造成太大影響。
過了幾天,家長如約而至。屏幕中的媽媽顯得有些憔悴,一見面就開始介紹孩子的情況。我一邊傾聽一邊提問,并適時表達共情,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在居家學習期間,孩子總玩手機導致不能按時完成作業,尤其是英語作業。開學后,一次忘帶作業,讓孩子與老師之間產生了誤會。小A挨了批評,感到委屈不滿,認為老師針對自己,向家長抱怨,還想以不交作業的方式來對抗。媽媽急忙去找老師溝通,解開誤會,也和孩子做了解釋。最后,媽媽還與孩子約定,在規定的時間內認真完成作業,看老師是否還會批評他。結果,小A做到了,老師也沒有批評他??墒?,小A心中的結并沒有因此解開,仍然認為老師針對自己。而且,他不僅和老師對抗,在家中也跟家長對著干。

從青少年心理發展特點來看,初二年級學生正處于身心飛速發展的“青春期”。這一時期,思維能力不斷提升,但也容易形成較為偏激的認知。獨立意識正在增強,卻往往對成年人的要求產生逆反心理。而且,這個年齡的孩子在學習、生活中表現出敏感多疑、固執己見、“責己寬責人嚴”,也是比較常見的。初二階段,學生普遍自尊心比較強,本就不愿當眾挨批評,更別說是因誤解被批評了。雖然家長盡力幫助調整,但是孩子頭腦中“老師針對我”的錯誤認知仍然沒有改變,從而導致一系列對抗行為的出現。
等媽媽的情緒得到一定程度的宣泄后,我幫她梳理出孩子的主要問題及原因。小A需要進行認知調整,改變對老師的態度,我建議讓學生主動向心理老師求助。媽媽卻搖搖頭說,現在孩子性格執拗,不太可能向陌生人求助。我只能提示家長,既然孩子不愿主動求助,可以嘗試請他信任的人來幫忙。
無法對學生開展工作,問題似乎陷入僵局。目前的工作目標是為焦急的家長提供支持,將重點放在家長身上可能更有效果。那么,在緩解情緒、分析原因之后,還需要給家提供建議。于是,我給這位媽媽提供了3點建議:第一,基于青春期特點,充分尊重理解孩子。在平時的溝通中,先對孩子正確的想法和做法表達支持和理解,然后再談自己的看法,引導孩子客觀看待問題。第二,學習溝通技巧,與孩子平等對話。第三,發掘身邊更多資源,學習借鑒其他家長的教育方法。鑒于小A和班主任的關系親近,也可以向班主任尋求幫助。
媽媽一方面認同我的建議,卻又提出一個困惑不已的問題。孩子是自己養大的,親子關系一直比較和諧。孩子慢慢長大了,媽媽也知道改變教育方式,努力營造寬松的家庭氛圍??墒牵⒆訛槭裁催€表現得如此逆反呢?

想解開這個謎題,就要還原一下家庭中的真實情景。我邀請家長嘗試行為治療中常用的角色扮演方法。
角色扮演是指在咨詢過程中,咨詢師為了協助來訪者覺察與疏解情緒、體驗相關人物的感覺與想法、學習新行為與預演即將面對的情境,由來訪者扮演相關人物,進入他們的經驗中,來達到以上目的。
媽媽選擇了一個很常見的例子:小A數學考了60多分,一開始不愿說,再三追問下才說出成績。媽媽并沒有批評孩子,只是說小學時都考90多分,要找找原因。當我扮演媽媽,對她說完“小學時都考90多分,要找找原因”時,這位媽媽頓時豁然開朗。她說:“我感受到了,雖然沒有批評他,但言談話語中是帶有指責的。孩子正處于叛逆時期,不愿意在媽媽的高姿態下進行溝通?!?/p>
我由此向家長介紹了“非暴力溝通”這一方法。非暴力溝通是一種神奇而平和的溝通方式,可以分為4個步驟:第一是仔細觀察,“當我看、聽、想到我看到的/聽到的……”;第二是表達感受,“我感到……”;第三是明確需要,“因為我需要/看重……”;第四是提出請求,“你是否愿意……”。
在剛才的情境中,媽媽可以這樣表述:“當我看到你的數學成績時,我感到很擔心,也很著急,因為我看重你的前途和未來發展,想要知道發生了什么,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找找原因?”
我做完示范后,媽媽表示理解,領會到與孩子平等對話的方式。在對話過程中,她也體會到了理解和支持,表示以后也要這樣與孩子溝通。
溝通結束后,我們一起進行了總結。家長表示,這次交流對自己有很大觸動。自己平時不太會說話,學到的溝通技巧非常有用。她也認識到,作為家長很多方面還有待提高,并感慨需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一周過后,我給家長打電話進行回訪。媽媽講述了那天交流后發生的事情。周末,媽媽嘗試使用學到的方法,和小A進行了一次單獨交流。他們事先說好不發火,心平氣和地聊了聊天。第二天,媽媽驚喜地發現了孩子的變化。早上開車把小A送到校門口,媽媽對他說再見,小A回頭關門時也說了再見(之前都是直接下車,不回頭不說話)。當天數學測驗100分,英語測驗90分,老師反饋讓家長好好表揚孩子。媽媽最近心情也特別好,和孩子的關系確實有所改善?,F在,小A重新和媽媽親近起來,還不時地撒個嬌,就像回到了小時候。媽媽說,之前孩子和爸爸談崩了,正想讓爸爸也試試自己學到的溝通方法。

聽到這些反饋,我真替小A媽媽高興。趁熱打鐵,我趕快帶領她回顧成功經驗。媽媽意識到,從前總是站在父母的角度以高姿態面對孩子,現在努力實現與孩子平等交流,很快就看到了孩子的變化。這充分證明了“改變先從自己開始”的重要性。進而提醒媽媽,若再遇到親子矛盾,可借鑒本次經驗,主動做出調整。同時,引導媽媽從另一個角度看到孩子對家長的包容,鼓勵媽媽繼續努力,讓親子溝通形成良性循環。
在回訪后,我對此次溝通交流進行了反思。
首先,感嘆家長的敏銳感受力和成長能力。媽媽不僅自己主動學習,還盡力去影響爸爸,那份對孩子的愛不言而喻,令人感動。不論對于孩子還是家庭,擁有愿意改變的家長都是一件幸運的事。
其次,深感心理學知識和咨詢技術在家庭教育指導中的重要性。根據客體關系理論的解釋,學生在學校中與老師對抗,很可能是由于老師的教育方法與家長相似,他便使用對待家長的方式來對待老師。這一理論指導我嘗試先從親子關系入手來解決問題,結果證明成效顯著。親子關系融洽了,師生互動的模式也會相應調整。學生不在親子矛盾、師生對抗中消耗精力,自然更容易投入學習,取得好成績。
最后,不得不說,學校在家庭教育指導活動中發揮著重要作用。除了班主任、心理教師等能夠一對一展開指導,學校還可以通過建立家長學校等方式,針對不同學生的特點,組織家庭教育指導活動,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眾所周知,家庭是孩子最溫暖、最安全的港灣。我們將竭盡全力在《家庭教育促進法》的指導下,有效開展教育指導服務,讓家庭更好地助力青少年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