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可欣 戚依南 周辰皓
(1.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際商學院,北京 100029;2.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北京 100084)
自2002年美國立法機構為應對知名企業的重大財務丑聞而頒布《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以來,上市公司的會計信息披露愈發受到資本市場投資者的關注。會計信息反映公司的整體運營狀況,其真實性、完整性和可靠性不僅直接關系到投資者的公司價值評估和資金投向決策,而且間接影響到證券市場的資源優化配置和市場經濟的良好運行。其中,盈余信息是能夠同時反映企業當前財務運營狀況和預期發展趨勢的綜合數據,通常最受股東、債權人及潛在投資者等財務報告信息使用者的重視。
會計公認原則規定財務報告應客觀、真實地體現主體的盈余信息,然而在現實的企業管理行為中,出于優化利益相關者對公司潛在價值的判斷等目的,盈余管理行為屢見不鮮。盈余管理通常被理解為有目的地干預對外財務報告過程以獲取某些私人利益的“披露管理”,有改變企業盈利分布、多目的性、釋放經濟信號等特點[1]。在復雜多變的資本市場中,致使企業采取盈余管理活動的原因交錯冗雜,當前研究聚焦于公司內部治理和審計視角,內部控制[2-3]、薪酬激勵[4-5]、會計信息可比性[6]等因素都被視作影響企業盈余管理的重要因素,然而有關企業外部關系因素對盈余管理行為影響的研究尚存不足。
隨著企業與上下游合作伙伴關系的日趨緊密,出于對交易成本和專用投資的考量,企業傾向于與少數供應商建立長期固定的合作,從而形成高水平的供應商集中度。由此,供應商集中度對企業產生的經濟后果逐步受到廣泛關注,研究主題集中在供應商集中度與企業研發創新[7-8]、企業風險[9-10]以及融資決策[11-12]等關系。當前亦有部分學者關注到供應商集中度與企業盈余管理行為之間的潛在關系。方紅星等(2016)基于非正式制度視角,發現企業供應商/客戶關系型交易對企業盈余管理有促進作用[13]。賀勇和樊佳赫(2020)則通過案例分析證實了供應商高集中度與企業盈余平滑行為的正相關關系[14]。顧曉安等(2021)認為高供應鏈集中度會降低盈余信息的真實性和全面性,從而損害企業的盈余透明度。此外,證監會要求上市公司披露主要供應商和客戶信息,也充分說明上下游關系對于企業的戰略、財務決策有顯著影響[15]。因此,探討供應商集中度對企業盈余管理行為的影響具有顯著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在融資約束條件不斷升級的背景下,企業更有意愿利用商業關系網絡降低交易成本、獲取商業信用融資[16]。馬黎珺等(2016)認為供應商集中度的提高,往往伴隨著商業信用融資規模的降低和商業信用融資期限的縮減[17];而李振東和馬超(2019)卻證明供應商集中度高的企業能夠憑借商業信用優勢顯著緩解企業的外部融資約束[12]。此外,賀勇和樊佳赫(2020)的案例研究結果表明出于獲取更多商業信貸的目的,企業會更傾向于進行盈余平滑[14];而楊書波和李瀟(2021)則在探索企業不同融資模式對于盈余管理行為的異質性影響的過程中,發現商業信用具有債權治理作用,能夠顯著抑制民營企業的盈余管理問題[18]。顯然,學者們關于供應商集中度、商業信用與盈余管理三者關系的觀點存在分歧。
文章以2012—2020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使用面板OLS回歸模型實證檢驗供應商集中度與企業盈余管理行為的直接關系,以及商業信用融資在該關系中的中介作用。主要貢獻在于:首先,理論分析并實證驗證了供應商集中度對企業盈余管理行為的正向影響,從而豐富了供應商集中度的影響效應與盈余管理行為的影響因素的相關研究。其次,從議價能力視角證實了商業信用融資在供應商集中度對企業盈余管理的促進作用發揮中介效應,進一步拓展了供應商集中度與企業盈余管理的影響機制研究。最后,在實踐層面為企業改善會計信息質量、完善公司內部治理提供了行之有效的政策建議,同時為監管者推動市場有序發展拓展了新思路。
后文安排如下:第二部分對國內外相關文獻進行述評,結合經典理論提出本文的研究假設;第三部分介紹本文的研究設計,包括數據與樣本選擇、變量定義以及模型構建;第四部分展開實證分析;最后一部分是本文的研究結論、理論啟示與未來展望。
企業采取盈余管理行為的動機主要體現在IPO發行、滿足資本市場需求和私人利益訴求三個方面,都與公司內部治理息息相關[19],因此有關盈余管理的研究多從公司治理層面展開。Chan等(2008)針對企業根據《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第404條所暴露出的內部控制問題,探索其與盈余管理的關系,發現報告了重大內部控制弱點的企業比其他企業有更多的可操控應計利潤,表明內部控制與盈余管理呈現顯著的負相關關系[20]。然而,在高管權力集中的情況下,改善內部控制對于會計信息質量則并無顯著提升[2]。此外,內部控制和注冊會計師審計對企業盈余管理行為的抑制作用存在替代關系,并且與市場化程度和企業特性有關[3]。而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對上市公司的盈余管理行為,尤其對具有高盈余管理傾向的公司,具有顯著的治理作用[21]。李延喜等(2007)認為薪酬激勵是中國上市公司進行盈余管理的基本誘因之一,高管薪酬水平與調高的可操縱性應計利潤正相關,而與調低的可操作性應計利潤并未表現出顯著關系[22]。考慮到心理因素的重要性,楊志強和王華(2014)研究發現在股東與高管動機的雙重影響下,內部薪酬差距越大的企業,盈余管理程度就越高[5]。進一步地,受到激勵的員工能夠通過努力程度的提高實現盈余管理水平的降低[23]。
隨著信息披露規范的逐步完善和監管環境的日益趨緊,學者們在盈余管理的相關研究中引入外部治理因素。胥朝陽和劉睿智(2014)表明會計信息可比性的提高會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企業的應計盈余管理行為,但亦會誘使管理層轉向真實盈余管理,使得真實盈余管理顯著增加[6]。會計信息可比性的衡量與分析師追隨度、預測精度和預測離散度息息相關[24],因此李春濤等(2016)對分析師跟蹤與企業盈余管理的關系展開研究,發現分析師對盈余管理的監督效應并不是單一性的,跟蹤分析師的數量與應計盈余管理負相關而與真實盈余管理正相關[25]。此外,柳光強和王迪(2021)研究發現有效的政府監督能夠抑制公司的盈余管理程度。其中,財政部對會計信息進行隨機抽查的緩解效應最為顯著[26]。
除去外部監管因素,企業與外部合作伙伴建立的關系也在盈余管理問題上發揮重要作用。其中,供應商對于企業的經營和發展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其分布和集中程度影響著企業在供應鏈始端的穩定性,是目前學術界關注的熱點。傳統觀念認為,供應商集中度的上升,會導致公司與供應商之間的關系產生變化,降低企業相對于供應商的議價能力,使得供應商在交易過程中攫取更多私有收益[27-28]。然而,Patatoukas(2012)研究發現,成熟穩定的客戶關系能夠通過降低成本,提高企業周轉和回報的方式,來增加企業的盈利能力[29]。此外,為搭建更穩定高效的供應鏈,企業與客戶、供應商之間會通過增加投資和專有資產的方式以作為長期交易往來的承諾[30],該承諾有擠占性和不可逆性,會導致企業資產的效率降低,風險增加。為降低高供應商集中度的風險效應,企業會增加現金持有量[31]。薛爽等(2018)基于信息不對稱理論展開研究,發現高供應商集中度的企業有較強的、向外釋放積極信號的會計操縱動機,會導致企業更傾向于進行審計意見購買,并且議價能力較低的企業購買行為更加顯著[32]。任莉莉和張瑞君(2019)基于承諾性動機研究發現,供應商集中度與研發投入呈顯著的負相關關系[33]。同時,供應商集中度所帶來的戰略協同效應有助于企業緩解融資約束,促進企業金融投資,解決部分資金周轉問題[34-35]。
聚焦到供應鏈集中度對盈余管理的影響,方紅星等(2016)基于非正式制度視角,從供應鏈角度探究了企業供應商/客戶關系型交易對企業盈余管理的促進作用,并進一步表明采銷環節中的商業關系網絡會顯著影響審計的相關決策與費用[13]。賀勇和樊佳赫(2020)以宏昌電子為例運用案例分析法探討了供應商集中度、商業信貸需求與盈余平滑之間的關系,認為供應商高集中度及相互的利益關系會促使企業選擇盈余平滑行為來獲取更多的商業信貸[14]。顧曉安等(2021)則使用2010—2017年滬深A股制造業上市公司的數據進行實證檢驗,發現高供應鏈集中度會降低盈余信息的真實性和全面性,從而損害企業的盈余透明度[15]。由此可見,已有少部分學者關注到供應商集中度對企業盈余管理行為的影響,但未能對其中的傳導機制做出具體闡釋。據此,文章擬在國內外先行研究的基礎上剖析并驗證供應商集中度與盈余管理的關系。
根據波特五力模型,供應商議價能力是企業在行業競爭中所面臨的重要威脅之一,會顯著影響企業的決策,導致企業產生會計操縱動機。而根據信號理論,盈余管理可以通過粉飾企業績效來釋放積極信號,迎合供應鏈上下游對企業未來的樂觀預期,激勵上下游企業承擔更多的關系專用性投資。因此,企業和供應商的關系與企業的盈余管理密切相關。
具體而言,供應商集中度對盈余管理的影響可以從三個角度展開論述。從審計角度來看,由于“不清潔”的審計意見會給公司帶來高昂的聲譽損失和交易成本[36],因此供應商集中度越高,企業在制定審計師聘用決策時就愈加傾向于選擇本地小所來替代知名大所[37-38]。企業與本地小所間的“默契合作”往往伴隨著審計成本的縮減和外部信息披露質量的下降,從而為企業營造更多的潛在盈余管理機會,最終可能促使企業進行更多的盈余管理行為。從信息角度來看,供應商集中度越高,企業與供應商的關系越穩固,大供應商與企業間越傾向于進行私密的信息溝通,從而在削弱公司披露信息動機的同時減輕信息披露違規后果,導致財務信息的透明度和可比性顯著降低[39-40]。在這種情況下,企業管理者傾向于并且易于進行盈余管理以持續釋放積極的信號,使公司的財務表現滿足外界預期。從成本角度來看,供應商集中度越高,關系型交易越頻繁,供銷雙方越能在相互信任、資源互通的基礎上搭建密切的關系網絡[41]。因此,為了避免高昂的轉換成本及其他潛在的關系破裂成本,進一步穩固彼此依賴的合作關系,獲取更多的替代性資源,企業更傾向于通過盈余管理活動達到符合債權人預期的目標。根據上述分析,文章提出如下假設:
H1:供應商集中度與盈余管理顯著正相關,即企業的供應商集中度越高,其盈余管理行為越嚴重。
企業與供應商的合作關系除交易關系外,通常也存在信貸關系。這種商業信用行為發生在企業的商品和服務交易中,通過對貨款的延遲支付實現對上游企業資金的占用,具體表現為應付賬款、應付票據以及預收賬款等短期負債項目。對現代企業而言,獲取商業信用,拓寬融資渠道是實現穩定經營和持續發展的重要環節。供應商是商業信用融資活動中的供給方,相較于需求方企業占據主導地位,當企業嚴重依賴核心供應商時,供應商就不具備提供更多商業信用的意愿,也就是說,供應商的談判能力越強,企業獲得商業信用的難度就越高[17]。根據前文分析,供應商集中度越高,所對應的供應商議價能力就越強,企業在與供應商的博弈中就越會處于劣勢,從而獲得的商業信用融資規模越小,融資周期越短。
商業信用的出現是對傳統的銀行信貸和債券融資等融資方式的有力補充,在商業信用與盈余管理的關系研究方面,Wu 等(2014)指出在市場機制有效的情況下,市場參與者通過商業信用搭建的債權債務關系能夠幫助雙方降低信息不對稱,有效抑制盈余操縱[42]。供應商不僅是商業信用的債權人,也是產品服務的供給方,與債務人亦即需求方的關聯更為密切,在監督和治理債務人日常生產經營方面更具優勢,因此在弱化公司盈余操縱問題方面也表現地更為出色[18]。這意味著商業信用融資對企業盈余管理存在重要影響,融資規模越大,融資周期越長,就越有利于抑制盈余管理行為,減輕盈余操縱問題。也就是說,商業信用融資與企業盈余管理呈負相關關系。
根據上述分析,文章提出如下待檢驗假設:
H2:商業信用融資是供應商集中度正向影響盈余管理的中介變量,即供應商集中度通過降低商業信用融資促使企業實施盈余管理行為。
選取2012—2020年滬、深A股上市制造業企業數據作為研究樣本,所有財務數據均來自國泰安(CSMAR)數據庫。對樣本數據進行如下處理:①剔除存在數據缺失的樣本;②剔除行業中公司—年度維度樣本數量小于50的樣本;③剔除ST、*ST類特殊處理的上市公司樣本。此外,還對所有非離散型變量進行1%的縮尾處理,以剔除異常值對回歸分析的影響。經過上述處理,最終得到1890個樣本企業,11885個“企業—年度”觀測值。
1.被解釋變量:盈余管理
在主要回歸中采用兩種計算方式度量盈余管理。
(1)修正瓊斯模型。Dechow等(1995)[43]在基礎瓊斯模型中加入應收賬款的變動,具體模型為:
(1)
其中,TA表示企業的總應計盈余,即營業利潤與經營活動現金凈流量的差額,A為企業總資產,ΔREV為企業營業收入增量,ΔREC表示應收賬款的增加額,PPE為企業固定資產凈額,殘差ε的絕對值即為應計盈余管理DACC(修正)。
(2)無形資產瓊斯模型。陸建橋(1999)在修正瓊斯模型的基礎上考慮了無形資產和其他長期資產的作用[44]。具體模型為:
(2)
其中,IA為無形資產和其他長期資產,殘差ε的絕對值即為應計盈余管理DACC(無形資產)。
2.解釋變量:供應商集中度
在主要回歸結果中,采用公司前五大供應商采購額占年度總采購額之比(SC)來衡量企業的供應商集中度。該指標值越大,供應商集中的程度越高。
同時,在穩健性檢驗中,借鑒赫芬達爾指數(HHI)的計算方法得到供應商集中度赫芬達爾指數(SCHHI),即為前五大供應商采購額占總采購額比率的平方之和。
3.中介變量:商業信用融資
為探究供應商集中度是否通過影響商業信用融資,促使企業進行更多的盈余管理行為,本文借鑒參考王京濱等(2022)[45]的研究,使用應付賬款、應付票據和預收賬款三個項目之和與企業總資產的比值來計算商業信用融資的規模(CCS)。該數值越大,表明企業擁有越多的商業信用。
同時,在穩健性檢驗中,采用應付賬款周轉率測度企業的商業信用融資周期(CCC),該指標能較好地反映企業應付賬款的流動速度和企業對貨品交易款項的占用期限。應付賬款周轉率數值越高,表明企業的商業信用融資周期越短。
4.控制變量
借鑒已有研究,文章分別基于企業資源、經營績效和資本結構三個層面選取控制變量。首先,企業規模(SIZE)代表企業的初始資源積累程度,大規模企業的資源不可替代性很強,而中小型企業的靈活度更高[46],因此規模對盈余管理行為的決策必然存在差異。企業年齡往往會影響企業的融資約束。越是新創企業其初始投資越高、債務負擔越重、融資約束越大[47],因而年齡也是影響盈余管理行為的重要因素。其次,杠桿率(LEV)和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分別作為企業的核心償債能力指標和發展能力指標,對企業盈余管理的影響也不容小覷[37]。最后,由于內部股權結構和企業屬性也被證明能較為明顯地影響企業盈余管理行為[48],所以文章還將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CRIO)和產權性質(SOE)設置為控制變量。所有變量的具體說明和定義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名稱及定義
實證部分采用最小二乘法(OLS)進行多元回歸,運用 STATA 15.0統計軟件對數據進行計量分析,驗證變量間的相關關系及顯著性水平。為了緩解模型中殘差項可能存在的序列相關問題,本文對所有回歸系數的方差在企業層面上進行聚類處理,同時采用行業和時間雙固定效應以控制不隨行業改變和不隨時間改變的不可觀測變量對于回歸結果的影響。首先,為了驗證理論假設1是否通過顯著性檢驗,即供應商集中度與盈余管理之間是否存在正相關關系,構建基礎模型1如下:
模型1:
DACCi,t=β0+β1SCi,t+β2SIZEi,t+β3AGEi,t
+β4LEVi,t+β5GROWi,t+β6CRIOi,t
+β7SOEi,t+μi+μt+εi,t
(3)
其中,μi表示不可觀察且不隨時間變化的行業效應誤差,μt表示不可觀察且不隨個體變化的時間效應誤差,εi表示隨機擾動項。模型1主要驗證了供應商集中度對企業盈余管理的影響,當系數β1顯著為正時,假設1成立。
其次,為了進一步對供應商集中度對企業盈余管理的作用機制進行檢驗,采用中介效應模型,從融資路徑出發研究商業信用融資是否為供應商集中度對盈余管理產生正向影響的中介變量。中介效應檢驗共需三步,即在模型1的基礎上增加供應商集中度對中介變量的影響研究,以及加入中介變量后供應商集中度和商業信用融資對盈余管理的影響。具體模型如下:
模型2:
CCSi,t=β0+β1SCi,t+β2SIZEi,t+β3AGEi,t
+β4LEVi,t+β5GROWi,t+β6CRIOi,t
+β7SOEi,t+μi+μt+εi,t
(4)
模型3:
DACCi,t=β0+β1SCi,t+β2CCSi,t+β3SIZEi,t
+β4AGEi,t+β5LEVi,t+β6GROWi,t
+β7CRIOi,t+β8SOEi,t+μi+μt+εi,t
(5)
當模型2和模型3的系數水平都滿足條件時,假設2才能通過檢驗。具體而言,模型2中系數β1顯著為負,且模型3中系數β1顯著為正,而β2顯著為負時,商業信用融資被證實是供應商集中度影響企業盈余管理的中介變量。
表2展示了11885個公司—年度樣本經過縮尾處理后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修正瓊斯模型下的盈余管理的均值為0.278,標準誤為0.321,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0.001和1.837;無形資產瓊斯模型下的盈余管理的均值為0.295,標準誤為0.359,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0.001和2.038,證明不同公司的盈余管理行為存在著較大差異。供應商集中度的均值為0.314,標準差為0.202,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0.087和0.896;供應商集中度赫芬達爾指數的均值為0.034,標準差為0.066,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0.009和0.408,體現出不同行業不同類型企業的差異性供應商選擇策略。商業信用融資規模的均值為0.131,標準差為0.120,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0.001和0.508;商業信用融資周期的均值為6.695,標準差為7.762,由此可見,企業的商業信用融資獲取能力極為不同。此外,從其余控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來看,取值范圍也都較為合理,不存在影響統計結果的極端情況。

表2 描述性統計分析
1.供應商集中度對盈余管理直接影響的檢驗
表3報告了根據模型1對供應商集中度與盈余管理關系的面板OLS回歸結果。其中,修正瓊斯模型下與無形資產瓊斯模型下的供應商集中度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87、0.054,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與假設保持一致,證明公司的供應商集中度對盈余管理行文確實存在正向影響。

表3 供應商集中度與盈余管理的回歸結果
2.商業信用融資中介效應的檢驗
根據表4回歸結果可知,供應商集中度對商業信用融資規模的回歸系數為-0.042,在1%的水平下顯著,表明供應商集中度對商業信用融資產生負向影響。而在加入中介變量進行回歸后,對于兩種盈余管理計算方式,供應商集中度的系數分別為0.083和0.049,商業信用融資規模的系數分別為-0.086和-0.117,均在1%水平下顯著,表明商業信用融資在供應商集中度與企業盈余管理的關系中發揮中介作用。同時,采用Sobel-Goodman檢驗方式,驗證了商業信用融資中介效應的穩健性。結果顯示,兩種計算方式下,商業信用融資均通過Sobel檢驗和Goodman檢驗,并在1%的水平下保持顯著,證明假設2是合理的,即供應商集中度確實通過降低商業信用融資規模促進了企業的盈余管理行為。

表4 商業信用融資規模的中介效應回歸結果
1.工具變量法檢驗回歸的穩健性
供應商集中度與盈余管理的回歸分析,可能會受到一些無法觀測的變量的影響,從而導致模型產生由遺漏變量引起的內生性問題。文章采用工具變量/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IV)來緩變量遺漏和反向因果帶來的內生性問題。借鑒已有研究的常用方法,文章將滯后一期的供應商集中度作為工具變量對模型進行估計。具體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

表5 使用工具變量法的穩健性檢驗
表5結果顯示,在改變了研究方法后,供應商集中度與商業信用融資規模的系數方向和顯著性仍與表3和表4保持一致。同時,Sargan值為0還體現出該回歸通過了工具變量過度識別檢驗,確保了工具變量選取的合理性,證明本文的結論較為穩健可靠。
2.調整供應商集中度的測量方式檢驗回歸的穩健性
為驗證不同的供應商集中度計算方式是否對回歸結果產生顯著影響,參照任莉莉和張瑞君(2019)[33]的做法,將供應商集中度赫芬達爾指數作為替代變量,進行同樣的行業—時間雙固定效應面板OLS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

表6 改變解釋變量測度方式的穩健性檢驗
根據表6的回歸結果,將供應商集中度指標替換為供應商集中度赫芬達爾指數后,核心解釋變量與中介變量的系數方向與顯著性均與主回歸結果保持一致,表明供應商集中度的不同測度方式并不會對研究結果產生明顯影響,結論較為穩健可靠。
3.調整商業信用融資的測量方式檢驗回歸的穩健性
采用商業信用融資周期(應付賬款周轉率)來代替主檢驗中商業信用融資規模進行回歸分析,具體回歸結果如表7所示。

表7 改變中介變量測度方式的穩健性檢驗
表7的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顯示,在使用商業信用融資周期作為商業信用融資的替代變量后,中介變量的系數方向發生了變化,這是因為采用應付賬款周轉率衡量商業信用融資周期,該數值越大,商業信用融資周期反而越短,因此系數方向相反。除此之外,供應商集中度指標的系數依然顯著為正,商業信用融資指標的顯著性亦無明顯改變,與表3和表4所示的回歸結果保持一致,表明結論較為穩健可靠。
供應鏈關系作為企業發展的重要外部力量已受到學術界的普遍關注。供應商集中度對企業盈余管理水平會產生何種影響,商業信用融資在這種影響中起到怎樣的中介作用,這些問題與企業的財務管理成效關聯緊密。聚焦于供應商集中度對盈余管理的推動作用,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結合實證檢驗,探索供應商集中度提高企業盈余管理的實現路徑與調節因素,得到以下結論。
(1)供應商集中度與盈余管理存在顯著的正向相關關系,即供應商集中度越高,企業的盈余管理行為越嚴重,支持了本文的假設1。這與相關先行研究將供應商集中度作為損害盈余透明度、促使盈余管理行為發生的重要影響因素的結論相一致[13][15]。進一步佐證了供應商集中度與企業盈余管理間存在不可忽視的相關關系,豐富了供應鏈采購端對企業財務行為影響的研究,為供應商集中度的經濟意義和企業盈余管理的影響因素等領域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
(2)商業信用融資在供應商集中度與盈余管理的正相關關系中發揮中介效應,即供應商集中度通過影響企業的商業信用融資,作用于企業的盈余管理行為,支持了本文的假設2。具體而言,供應商集中度對商業信用融資的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降低商業信用融資規模,二是縮減商業信用融資周期,在此基礎上,顯著促進企業盈余管理行為,加劇企業盈余管理問題。從議價能力視角探索供應商集中度對盈余管理行為的影響機制,不僅呼應了先行研究得出的供應商集中度與商業信用融資存在負向關系[11]、商業信用融資與企業盈余管理存在負向關系[18]等結論,也為后續深入探索企業盈余管理的影響機制拓展了新的研究方向。
研究結論不僅為供應鏈關系與企業財務問題的相關理論研究拓展了新的探索路徑,也為上市公司和外部監管單位的相關管理實踐提供了決策參考。
對于企業而言,首先,應當適當分散供應商的選擇,克服對主要供應商的依賴來降低供應商集中度,在分散選擇供應商的基礎上增強自身議價能力,提高自身在交易關系中的優勢。其次,重視商業信用融資,考慮通過搭建廣闊的商業關系網絡拓展自身的融資渠道,改善自身在債權債務關系中的地位。最終減弱供應商集中度提高和商業信用融資縮減對盈余管理行為起到的驅動作用,從而達到改善企業盈余透明度和會計信息質量的目的。
對于監管層而言,一方面,考慮到與供應商集中度緊密相關的關系型交易普遍存在于企業的日常運營活動中,監管層有必要關注企業財務報告中對購銷環節的商業關系網絡的闡述,并通過制定相關政策限制企業的供應商集中度極值,從而將企業的供應商集中度限定在安全合理的范圍內。另一方面,監管部門應當進一步完善與企業盈余管理相關的政策法規,規制市場參與主體的盈余管理行為,營造透明的交易環境,推動市場健康有序發展。
首先,在探索盈余管理行為的外部驅動因素時,主要選取了企業與上游商業伙伴形成的供應商集中度,在后續研究中,應將下游客戶集中度納入考量,以期解決盈余管理領域更多的相關問題。其次,在主要研究內容方面,基于議價能力視角分析了供應商集中度的成本波動效應及其對企業盈余管理行為的影響。在后續研究中,應考慮深入剖析供應商集中度促進盈余管理的其他作用路徑,以及其他相關因素的調節效應。最后,在計量方法選取方面,主要采用固定效應模型,同時輔以工具變量法來解決模型的內生性問題。在后續研究中,應選用更多樣的解決方法來控制內生性問題,從而更加確保實證結果的穩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