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麗娟 劉新安 王向女
(1.銅仁學院檔案館,貴州銅仁,554300;2.天津市檔案學會,天津,300201;3.上海大學文化遺產與信息管理學院,上海,200444)
雖然“全宗理論”至今仍是檔案學至高無上的主流理論,但經過中國檔案界幾代人的努力,在檔案實踐中形成了比“全宗”層次更高的檔案物質形態——“全宗群”。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全宗群的提出,到如今在實踐中真正地形成了完整的全宗群,其中經歷了全宗群的發現、全宗群的認識和在檔案實踐中形成完整全宗群三個過程。由于“全宗群”是“全宗群理論”的檔案物質形態基礎,所以本文著眼于全宗群的形成,旨在用全宗群的形成來論證全宗群理論產生的必然性。
全宗群并不是當代檔案界的發現。實際上,在中國接受西方全宗理論的初始,中國經典檔案學就已經發現了“全宗構成了全宗群”[1]這一事實,并由此確認了全宗群這種檔案物質形態的客觀存在。但中國經典檔案學并沒有將其所發現的全宗群,視為是比全宗層次更高和獨立存在的檔案物質形態。回顧這一歷史,會有人認為老一輩檔案學者錯過了一次用全宗群來沖破西方全宗理論的契機,其實不然,實際上,在老一輩檔案學者發現全宗群這一事實的背后,還存在著另一個不能忽略的事實,即那時的檔案整理只能依據“來源原則”來整理檔案,只能形成現在所稱的“主體全宗”。因此,當時只要一個立檔單位下還有立檔單位,那么這一立檔單位的全部檔案就是一個全宗群,而其下的立檔單位的檔案就是全宗。這一背景下,全宗群與全宗之間只有立檔單位的高低和檔案體量大小的差別,還沒有形成相互之間的根本差別。趙銘忠在那時就客觀地指出:建立“聯合全宗”“全宗匯集”,“這種辦法只能作為按全宗整理檔案的一種補充和輔助的辦法,只適用于少量情況特殊的檔案,決不可隨意亂用。”[2]當全宗群還只能依據“來源原則”形成,當全宗群與全宗之間還無根本區別,且用“來源原則”仍可以解釋全宗群的時候,這時的全宗群只能是原始全宗群,即單一的“來源全宗”。
總之,中國經典檔案學雖然發現了全宗群,但由于受那時檔案整理實踐的約束,全宗群未能顯露出它與全宗的根本區別,因此那時也就未能將全宗群視為一種獨立的和比全宗層次更高的檔案物質形態。此外,由于原始全宗群的出現還不能危及全宗理論,全宗理論也就沒有反對全宗群,反而是將全宗群無害地歸順在了全宗的范疇下,讓全宗群長期無足輕重地屈就在了全宗理論之中。在全宗群形成的整個過程中,中國經典檔案學用“全宗構成全宗群”這一事實,確認了在全宗之外還有“全宗群”的這一客觀事實,由此推開了全宗群形成的大門,造就了全宗群形成的起點,而這就是老一輩檔案學家功績。
20世紀80年代末,中國檔案界基于檔案實踐發現了與來源全宗不同的“客體全宗”(事由全宗)的存在,并由此提出了“主、客體全宗理論”。[3]但主、客體全宗理論命運多舛,它一出現就遭到了全宗理論的批判,后被擱置和冷落了三十多年。然而在全宗群悄無聲息的形成過程中,主、客體全宗理論卻展現出了它的理性魅力,并強有力地推動了全宗群認識的發展。主要表現在:第一,主、客體全宗理論哲理性地將以“來源原則”所形成的全宗命名為“主體全宗”,將以“事由原則”所形成的全宗命名為“客體全宗”。這樣主、客體全宗理論在仍然承認“來源全宗”的同時,也承認了另一種由“事由原則”形成的“客體全宗”的客觀存在。同時,它徹底地否認了全宗只有“主體全宗”的傳統認識,而且明確地將“主體全宗”與“客體全宗”視為并列存在的兩種全宗物質形態,由此創新性地揭示出了全宗物質形態的多樣性。第二,依據主、客體全宗理論的“全宗多樣性”認識,再來重新詮釋“全宗構成了全宗群”這一經典事實,那么得到的就是:多樣性的全宗構成了全宗群。因此,同樣面對經典檔案學所發現的“全宗構成了全宗群”這一經典事實,而這時的全宗群就不再是僅僅由來源全宗構成,而是由多樣性全宗所構成。由此,主、客體全宗理論用“全宗的多樣性”,使全宗群的構成趨于完整,從而徹底地擺脫了其初始狀態。第三,主體全宗和客體全宗,加之后來又補充的“年代全宗”,共同構成了全宗群完整的物質形態與物質結構(如圖1所示)。

圖1 全宗群的構成
圖1充分揭示了全宗群與全宗之間的邏輯關系。具體如下:
(1)全宗群與全宗之間具有屬種關系,全宗群與全宗是兩種相互獨立的各屬于不同層次的檔案物質形態。
(2)全宗群是由多樣性全宗構成的,且只有在多樣性全宗之間能形成并列關系時,才能構成完整的全宗群。即完整的全宗群是由并列關系的主體全宗、客體全宗和年代全宗所構成,因此全宗群就有了比原始全宗更為復雜的結構。
(3)全宗雖然在層次上比全宗群低,但全宗是構成全宗群的物質基礎,因此如果沒有了多樣性全宗的存在,也就沒有了全宗群的形成。同時還應意識到:全宗群不是多樣性全宗的簡單匯集,而是多樣性全宗的復雜整合。
一旦確認了全宗群與全宗之間的“屬種”關系,全宗群就成為了比全宗層次更高且獨立的檔案物質形態。由于全宗群包含著多樣性的全宗,所以全宗群是比原始全宗群內容更完整、結構更復雜和形式更完美的檔案物質形態。至此,在認識上全宗群就完全脫離了其初始狀態。
雖然在這一階段中,中國檔案界對全宗群的認識獲得了突破,但由于當時的檔案實體整理技術并不能形成完整全宗群,一定程度上制約了完整全宗群的形成,使完整的全宗群認識成為一種尚無法聯系檔案實踐的空談。然而對全宗群的這一認識過程,對全宗群形成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這一走在檔案實踐前面的全宗群認識,就已在理論上注定了檔案物質形態不能滯留在全宗,而必須創新性地向全宗群進化。
從技術上說,只要有充足的文件材料,檔案實體整理也可以實現檔案歷史聯系的多維整理。但由于現實中不可能特意地為檔案的形成提供充足數量的具有原始記錄性和憑證性的文件材料,且檔案實踐一般也不允許保存重份的文件,在這些條件的約束下,檔案實體整理就只能形成檔案歷史聯系的一維整理,它要么形成主體全宗,要么形成客體全宗,但它不可能同時完成檔案歷史聯系多維整理,也不可能形成具有并列關系的主體全宗、客體全宗和年代全宗,更不能形成由并列全宗而構成的全宗群。面對當時檔案整理的狀況,中國檔案前輩睿智地提出了“卡片整理”,這是一種以卡片替代文件材料,來實現檔案歷史聯系多維整理的方法。由于卡片整理無須觸動檔案實體,所以它已不再是檔案的實體整理,而成為了檔案歷史聯系的信息整理。由于一份文件材料可以制作多張替代卡,所以它能克服在對檔案歷史聯系進行多維整理時,所遇到的文件材料數量不足的問題。用卡片替代文件材料,能夠創建起一個實現檔案歷史聯系多維整理和形成多樣的全宗群的檔案整理系統。但由于檔案實踐無法承受卡片制作所耗費的大量人力和物力,所以就難以將卡片整理的技術轉化為實際的檔案歷史聯系的多維整理,因此,長期以來檔案整理就只能滯留在檔案實體整理。
隨著中國檔案界對全宗群認識的加深,且意識到利用檔案實體整理技術無法實際形成全宗群的時候,中國檔案界就開始尋求用新的檔案整理技術來形成全宗群。20世紀80年代,隨著計算機技術的普及,檔案信息處理技術得到了空前發展,由此中國檔案界開始研究應用計算機信息處理技術來實現檔案歷史聯系多維整理的技術,而最先提出的是,利用《中國檔案分類法》來實現檔案的整理。雖然后來證明用“檔案分類法”來完成整理是錯誤的,但這一失敗真實地表明:中國檔案界已意識到了能利用計算機來實現檔案歷史聯系的多維整理,以及將檔案歷史聯系整理與檔案實體整理相脫離,使檔案歷史聯系整理成為獨立的信息整理系統。2017年10月,天津幾所大學的幾位檔案學、計算機學碩博生用了兩年時間,完成了“魂系‘歷史主義’的檔案元數據核心集構建研究”這一課題。該研究項目應用計算機及其信息處理技術,構建了一個能對檔案歷史聯系進行多維整理的檔案整理技術體系,在檔案實踐中創新性地形成了由主體全宗、客體全宗和年代全宗并列構成的全宗群。由此打破了傳統檔案實體整理對全宗群形成的阻礙,使全宗群的形成從空想變為了現實。其在總結了用“檔案分類法”來完成檔案歷史聯系整理的失敗原因之后,采用已形成的檔案元數據技術,將“檔案歷史聯系”作為數據,將構成檔案歷史聯系的“主體”“客體”和“年代”因素作為“檔案的歷史聯系”數據的數據,即元數據,用“檔號”來替代“卡片”,在檔案歷史聯系整理程序的引導下,使每份檔案都能同時參與到不同的檔案歷史聯系元數據的排序,從而實現檔案歷史聯系的多維整理,并生成以并列形式存在的主體全宗、客體全宗和年代全宗。至此,中國檔案界用自己創造的檔案歷史聯系多維整理的信息處理技術,在檔案實踐中得到了用檔案實體整理所不能得到的完整全宗群。
全宗群的形成實證了在形成全宗群這一檔案物質形態時,檔案整理只能堅持“歷史原則”。傳統的檔案實體整理堅持“來源原則”,其結果是只形成了來源全宗和原始的全宗群。其實在發現全宗具有多樣性的同時,便發現了不同的全宗物質形態要依據不同的檔案整理原則來形成,也即,“主體全宗”依據來源原則形成,而“客體全宗”和“年代全宗”則分別依據“事由原則”和“年代原則”生成。所以,只要全宗群是由并列關系的多樣性全宗而整合,那么全宗群的整理原則就必然是形成多樣性全宗的多樣整理原則的整合,而“來源原則”“事由原則”和“年代原則”整合的結果就只能是“歷史原則”。“歷史原則”的結構如圖2所示。

圖2 全宗群形成的歷史原則結構
圖2不僅表明了全宗群的形成原則是來源原則、事由原則和年代原則的整合,而且利用它能更充分地揭示出全宗群形成原則與全宗形成原則之間的邏輯關系。
(1)全宗群形成的歷史原則與全宗形成的原則具有上下層次關系,它們是兩種各自獨立的檔案整理原則,且歷史原則是高于來源原則的檔案整理原則。全宗群形成的歷史原則是形成全宗的來源原則、事由原則和年代原則的共同屬類,而這就從邏輯上決定:形成全宗的來源原則、事由原則和年代原則,其中的任何一個單一的原則都不能構成和替代形成全宗群的歷史原則。表明了形成全宗群的歷史原則已是形成全宗的來源原則所無以比肩的檔案整理原則。
(2)形成全宗的原則雖然在層次上比形成全宗群的歷史原則低,但由于歷史原則是由并列和多樣性的全宗形成原則所構成的,因此歷史原則就不能沒有來源原則,雖然全宗群的形成使歷史原則替代來源原則成為了檔案整理的最高原則,但來源原則將在歷史原則中永存,仍然是檔案整理必須遵循的原則。
中國檔案界對于全宗群經歷了“原始全宗群”和“現代全宗群”兩個認識階段,為加深對原始全宗群與現代全宗群的認識,本文將它們的區別進行了歸納,見表1。

表1 原始全宗群與現代全宗群的比較
全宗群理論是關于檔案歷史聯系的多維理論。從檔案理論的發展來看,在檔案實踐中有了“案卷”,就有了“案卷理論”;而有了“全宗”就又有了“全宗理論”。照此事實推論:在檔案實踐中形成了全宗群之后,就應再形成一種全宗群理論。這一推論確實能使我們認識到全宗群理論的產生,但它并沒有告訴我們為什么全宗群理論就必然產生,而這則是本文所要研究的重點。
第一,必須確認的是“全宗群是多樣性全宗的整合”,在確認了這個事實之后,那么全宗群就是多樣性全宗的整體,而多樣性全宗就是屬于全宗群的部分。根據結構理論中的“部分不能解釋整體”的這一原理,可以理性地證明:用闡述全宗群組成部分——全宗的全宗理論,是不可能解釋作為整體的全宗群理論,所以在全宗群形成之后,就必然要再產生全宗群理論。
第二,全宗形成的實踐基礎是檔案實體整理,而全宗群形成的實踐基礎是檔案實體整理和檔案歷史聯系信息整理相互分開的二元檔案整理實踐。而在二元檔案整理實踐中,檔案實體整理只是其中一個部分,所以以檔案實體整理為實踐基礎的全宗理論,就同樣無法解釋以二元檔案整理實踐為實踐基礎的全宗群的檔案整理實踐。
第三,這種整體與部分的關系,不僅表現在全宗群與全宗的物質關系和檔案整理實踐上,還表現在全宗形成的歷史原則上。全宗群整理的歷史原則,包含著來源原則,即來源原則只是歷史原則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所以用以來源原則為核心和最高原則的全宗理論,就無法解釋全宗群形成的歷史原則。
第四,全宗群理論的一大特征是,全宗群理論不僅包含全宗理論,甚至還包含更傳統的案卷理論,所以用全宗理論不能解釋全宗群理論,而可以用全宗群理論來解釋全宗理論。
由此,我們可以理性地認識到:全宗群的產生就注定了在檔案學中還要再形成“全宗群理論”。
本文回顧了全宗群形成的過程,論述了中國檔案界為全宗群形成所做的種種努力,揭示了全宗群形成所導致的在檔案認識、檔案整理技術和檔案整理原則上的變化,論及了全宗群理論產生的必然性,其目的就是想讓大家能充分地認識到全宗群理論是必然要形成的理論。既然在檔案實踐中已經形成了全宗群,創建了全宗群形成的實踐體系,那么中國檔案理論界就應有信心和魄力,在已有的全宗群實踐基礎上,繼續完成全宗群理論的構建。構建全宗群理論絕不僅僅是為檔案學理論的發展尋找出路,它更大和更深刻的意義還在于理論聯系實際,用全宗群理論來適應當代的全宗群實踐。其結果不但是建立起能超越全宗理論的檔案理論,而且能使中國在變道超車中,真正地形成自己的檔案理論體系,成為當代檔案理論的領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