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醞釀風暴
——銘記個舊錫礦工人運動

●趙天 編 ○宋德祿 繪

1.20世紀初，全球反帝國主義、反封建主義運動如火如荼進行，歷史的車輪在全世界善良正義人民的呼聲中滾滾向前。從辛亥革命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當云南的資產階級得到很大發展的同時，云南的無產階級也迅速壯大起來。

2.20世紀20年代，據中共云南地方組織的粗略統計，云南約有工人20萬。云南工業無產階級人數雖然不多，但分布比較集中，絕大多數在滇越鐵路、個碧石鐵路，昆明等城市的企業以及滇南、滇東北的礦山，其中分布在個舊、東川、鶴慶、可保、鹽興等地的錫、銅、鐵、煤、鹽等礦工有15萬人。這就有利于他們的組織和團結，易于形成強大的戰斗力。他們是當時云南社會中最有遠大前途的嶄新階級力量。

3.云南個舊，是世界上最早生產錫金屬的地區之一，具有二千多年的礦業開發歷史。早在西漢時期，個舊錫礦就已被初步開發，到明、清時期開采漸盛。19世紀末20世紀初，在國際資本主義浪潮的沖擊下，個舊錫礦達到了鼎盛時期。然而，由于受到礦山資本家的剝削壓迫，和云南其他地區乃至全世界所有工業無產階級一樣，個舊錫礦工人所遭受的殘酷待遇難以想象。

4.以個舊馬拉格錫礦為例，礦工被稱為“砂丁”。他們每天被強制要求工作10至12個小時，全年的休息日僅有春節、冬至等傳統節日共5天，且不得以任何理由請事假或病假。由于沒有基本的勞動保護和醫療條件，每年都有數百至數千工人死于礦井塌方或矽肺病。不少人在礦山干了一年后，不僅拿不到一分錢工資，還倒欠礦主錢。一些礦工因無法忍受種種非人待遇而逃亡，卻被礦山資本家抓回，慘遭酷刑甚至被槍斃。

5.個舊錫礦也是云南工人最集中的地方，人數達10萬人以上。因此，發動組織錫礦工人起來反抗和斗爭，是中共云南地方組織最重要而迫切的任務。雖然礦山資本家擁有武裝，對工人施以奴隸式的嚴密管制，然而再黑暗的深淵，也終究會迎來光芒。1927年12月，中共云南省特委擴大會議召開，省臨委提出要到個舊錫礦秘密發展黨和工會的組織，領導工人運動。

6.在省臨委和迤南區委的領導下，幾位中共黨員毅然前往個舊準備發動工人運動，其中一位關鍵人物就是李鑫。李鑫，云南龍陵人，1897年出生。他先后就讀于東南大學和北京農大，于1925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26年，由中共廣東區委指派，李鑫回云南工作，同年11月領導成立中共云南特別支部，是中共云南地方組織的創始人之一。得知個舊錫礦工人面臨的煉獄般境遇后，李鑫和同志們暗下決心，要克服一切困難深入礦山拯救工人們。

7.30歲出頭的李鑫一表人才、書生意氣，不僅無法融入窮苦的礦工群體中，更容易引起國民黨反動派的注意。為了從意志、體質、形象上都能適應礦山環境，他返回迤南革命根據地蒙自縣倘甸村及蒙自城外的小東山村，像一位閉關修煉的俠客，每天在亂石嶙峋、荊棘滿布的山路上練習光著腳底板走路、跑步；他赤腳挑水上山，挑柴下山送給村民們；他赤身在火辣的太陽下暴曬，皮膚被曬脫皮后，李鑫用河沙、炭灰擦身，使皮膚變得粗糙發黑。

8.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位長年務農、又深入礦山勞作多年的工人，李鑫留起了濃密的胡須，歷練成一幅飽經風霜的老農形象。同時他還刻苦學習當地工農的方言和用語習慣，找了一些簡陋的工農裝束穿戴上。很快，李鑫完全從一副北京農大書生形象，變成了一位從苦役重壓下掙扎過來的礦工，就連每天和他一起工作的同志，都難以認出他來。

9.在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后，李鑫率領幾位同志打入個舊南部的黃矛山礦和灣子礦，以開煙鋪和充當“砂丁”（礦工）為掩護開展工作。他們同工人們一起下礦勞作，每天吃的是霉爛粗糙的“三子飯”，也就是摻滿沙子、石子、稗子的米飯；穿的是破爛不堪的麻布衣；干的是嚴重超體力的牛馬活。短短數日，李鑫已然從內在氣質到外在樣貌都成了一位實打實的錫礦工人，不用再擔心被人懷疑。

10.6月，經過與省臨委宣傳委員劉玉瑞一起對黃矛山附近礦區進行調查研究，李鑫給省臨委寫了一篇題為《個舊情況分析和工作意見》的報告，指出：私礦生產規模小，各礦主都有自己的武裝，對工人管理嚴密，不利于共產黨在工人中進行活動，局面難以打開。建議把黨的工作區域從私礦轉移到采用機器生產較多、工人比較集中的錫務公司。

11.11月，李鑫、戴德明等人進入馬拉格礦當索道工。他們與錫礦工人同吃同住，和工人們談心、交朋友，幫他們寫信，關心他們的疾苦；他還遵照工人們信奉的民間傳統，用喝雞血酒等形式和礦工“拜把子”，成立“弟兄會”，在艱難困苦的工作環境下，與工人建立了密切的感情，贏得了他們的尊敬和信任。李鑫當時為了便于開展革命工作，化名為“施鴻祥”，礦工們都親切地稱呼他為“施大爹”。

12.為了提高工人們的斗爭覺悟，李鑫把工人們的苦難史記錄下來，利用礦山中流行的曲調，填上揭露資本家剝削壓迫、抨擊社會黑暗、訴說勞動人民苦難等內容的歌詞，在工人中廣為傳唱。他寫的《走廠調》《月嘆窮》《十二杯酒》等20多首歌謠，反映了廣大礦工及人民大眾的真實生活，深受礦工的喜愛，使革命的道理、共產黨的主張在礦區及周圍農村得到廣泛傳播。

13.在啟發礦山工人的階級覺悟和斗爭意識的基礎上，李鑫和同志們在工人中建立了秘密赤色工會，在最先覺悟的工人中發展共產黨員，建立了共產黨在云南的第一個礦山支部。至此，在馬拉格形成了以礦山支部為核心，赤色工會為秘密外圍，“弟兄會”為公開組織的工人革命隊伍，徹底打開了黨在個舊礦山工作的局面！

14.然而，繁重的礦工勞作、非人的生活條件、繁忙險惡的工人運動，嚴重損害了李鑫的健康。短短幾個月，他全身長了很多膿疥，雙眼紅腫，去蒙自開會時，同志們都勸他換個地方調治一下，組織上也提出類似意見。但李鑫堅決表示，打入礦山就已經很艱難，換別人來干這工作，又要從頭開始。他謝絕了同志們的好意，繼續堅持在礦山領導工人運動。

15.經過長時間秘密充分的準備，時機終于成熟。1929年4月，針對廣大礦工反映的訴求和面臨的困境，李鑫、戴德明等在個舊錫務公司馬拉格礦，領導工人們發起了要求加薪、改善工作條件的罷工運動。接受了新思想洗禮的錫礦工人們，再也不是長期被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所奴役的苦力，他們搖身一變成為有理想、有自我、有尊嚴的新興革命力量！

16.罷工首先在索道工人中開始，戴德明領導組織了加薪委員會，斗爭取得了勝利。接著，煉廠工人舉行罷工。中共迤南特委制定了錫務公司加薪斗爭工作大綱，從最緊迫的切身利益出發，向錫礦當局提出復工條件：工人工資太低，要求增加工資，并按月發給；必須保證每天有老媽媽湯（把黃豆磨碎煮成的湯汁）；礦山氣候太冷，必須給每個工人發一件羊皮褂。

17.在礦山委員會領導下，馬拉格礦工人全體罷工，涌向礦長辦公室，向礦長提出要求。在李鑫的周密組織和工人毫不妥協的斗爭下，礦方被迫答應了工人的要求，持續5天的罷工斗爭終于取得了勝利！緊接著，李鑫在工人中醞釀爭取8小時工作制、改善勞動條件的罷工斗爭，并考慮發動武裝起義，掀起更大的革命風暴！

18.然而，工人運動的興起引起了錫務公司當局的注意。他們立即派手下爪牙突擊搜查了工人們的工房，發現了幾本共產黨的秘密刊物。錫務公司總經理陶繼魯暗地里指示密探混在工人中，偵破共產黨在礦山的活動，認出發動工人罷工運動的李鑫等人就是當局通緝追捕的共產黨員，隨即將李鑫、戴德明及楊逢春逮捕。敵人在搜查楊逢春住宅時，發現他與巨伯年、吳正祥的往來信件，遂又將巨伯年和吳正祥逮捕。

19.在陰暗恐怖的審訊室里，李鑫、戴德明等人淡定從容，冷笑著面對眼前兇神惡煞的敵人。錫務公司總經理陶繼魯企圖獲取有關共產黨的機密，他以高官厚祿為誘餌，想要拉攏腐蝕李鑫他們，然而他們不為所動。眼看此計不成，陶繼魯兇相畢露，他派手下用最惡劣的手段嚴刑拷打李鑫等人，但幾位勇士大義凜然，毫無懼色！

20.李鑫等人寧死不吐出一個字的英雄氣概，徹底激怒了錫務公司當局。1929年5月16日，敵人將李鑫、戴德明等人押解到蒙自石墻子，將他們殘忍殺害。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李鑫和戰友們平靜而從容地迎著地獄之門走去，他們的鮮血染紅了南國的土地，在經歷了嚴冬的寒霜之后，開出了壯美鮮紅的郁烈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