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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消失

2022-10-14 08:27:24
躬耕 2022年9期

◇ 王 剛

穆桂珍洗漱完畢,對著鏡子抹護膚霜。她又瘦又高,像扭曲堅硬的樹根。老左穿衣起床,打算溜出臥室,去衛生間洗漱。穆桂珍咳嗽一聲,頭也不回地說,喂,買兩棵白菜,割一斤肉。老左說,我要去學校,參加教師節慶祝活動。穆桂珍撇撇嘴,活動活動,頂吃還是頂喝?老左說,行了,我買還不行嗎?穆桂珍用手掌反復摩挲干瘦的臉頰,就像用熨斗碾過褶皺縱橫的布料。老左等了一會兒,說,我去洗把臉。穆桂珍說,記得給小雪打錢。老左愣了愣,問,多少?穆桂珍的手掌熨過面頰,沉聲說,兩千,再轉兩千。

小雪是他們的寶貝女兒,正在外地讀大一。穆桂珍是某私立醫院的產科醫生,已干了近二十年。用穆桂珍的話說,她接生的孩子,比地里的西瓜還多。近幾年,醫院效益不好,工資不夠理想。腰包一天比一天干癟,穆桂珍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壞,隨時隨地板著一張臉,動不動甩臉色。小雪初到大學,說好每月生活費兩千。沒過多久,小雪撕毀協議,抱怨著用錢的地方太多,每月不得低于三千。小雪特此聲明,這三千只是基本費用,如果遇上其他事情,比如買化妝品之類的,還得另外打錢。這樣一來,家里的財政開支緊張了許多。穆桂珍埋怨說,工資還沒捂熱,就得給女兒打過去。

十幾分鐘后,老左騎車出了小區。他把車靠在行道樹下,走進荷城羊肉粉館,叫了碗熱騰騰的羊肉粉。他好這一口,幾口辣辣的熱湯下肚,比神仙還逍遙快活。一碗粉吃完,他終于作出決定,先去學校搞活動,再去菜市場買菜。

老左騎上車,沿金山路跑了五六分鐘,然后拐上誠信路。太陽掛在高樓上,又紅又大。他握住車把,嗅著空氣中幽幽的桂花香,跑進鋪滿陽光的大街。手機驟然響起,一聲比一聲急。他按了按,懶得理睬。手機唱一陣,停頓片刻,又唱起來。

他猶豫了一下,靠邊停車,把手機掏出來。

您好,請問是左先生嗎?對方是個女的,操一口標準的普通話。

是的,你是誰?

打擾您了,我們是XX 銀行的工作人員,找您了解一點情況。

好吧,你說。

劉小敏女士在我行貸了一筆15 萬元的貸款,您還有印象吧?

老左一震,問,貸款?劉小敏?她怎么了?

對方告訴老左,貸款已經到期,可劉小敏一直沒有還款。銀行工作人員聯系多次,但她的號碼被告之不存在。如果她不能在規定的期限償還貸款,銀行將提起訴訟。對方特地提醒老左,到了那個時候,老左須履行擔保人職責,負責償還貸款及利息。

老左仿佛挨了一棍子,滿腦子嗡嗡亂響。劉小敏?貸款?擔保?訴訟?這到底是哪門子事?他把自行車推到路上,扔在一根電線桿下,找到劉小敏的號碼,撥了過去。手機里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

老左愣住了。這明明是劉小敏的號碼,怎么會無法接通呢?再撥,老樣子。對方好像鐵了心跟他過不去,冷冷地重復著一句話。老左蒙了,這是怎么回事?

點開劉小敏的微信,點擊視頻通話,無人接聽。老左連試幾次,鈴聲徒勞地呻吟著,一直沒有回音。他關閉視頻,輸入一條信息……

小敏,盡快回電,找你有急事。

他想了想,又點開QQ,撥打語音通話和視頻通話,卻提示告知對方無法接聽,請稍后再撥。他運指如飛,在對話框輸入同樣一句話:

劉小敏,找你有急事,盡快回電話。

最后一次見到劉小敏,是一年前的教師節。

老左記得很清楚。那天陽光燦爛,空氣中彌漫著桂花的香味。他騎著半新不舊的自行車,哼著小調,去教育局參加表彰大會。他鎖上車,踩著熱烈的旋律,跟隨人流涌進大廳。頒獎會上,老左戴上大紅花,掛著綬帶,站在燈光閃耀的臺子中央,接過優秀教師獎狀,還有一個沉甸甸的大信封。回到臺下,他摩挲著獎狀獎金,久久不能平靜。手機動了一下,拿出來一看,是劉小敏。劉小敏說,祝左老師榮獲大獎,教師節快樂。老左回了條短信,問她怎么知道這事。劉小敏答非所問,說她就在教育局大門外,等著見左老師呢。老左問她有什么事,她回個笑臉說,沒什么,只是想見見老師。

劉小敏是老左十幾年前帶的學生。她家條件不好,父親早年去世,母親以撿垃圾收廢品為生。這孩子有股狠勁,平時很少與同學交流,成天埋頭苦學。按她的實力,就算上不了985,211 肯定沒問題。誰料,高考那天,劉小敏高燒三十九度九。她掛上點滴,咬牙走進了考場。可嘆,她還是沒有斗過高燒,成績大幅度縮水,只得勉強上了個二本。值得一提的是,這孩子重感情,時不時給老左發個短信打個電話。這一點讓老左感嘆,教了那么多學生,能有幾個記得老師呢?不得不承認,劉小敏算是百里挑一。

老左推著自行車走出教育局大門,看見高挑的劉小敏穿著白裙,站在行道樹下。見到老左,她笑著迎上來,把祝賀的話又說了一遍。老左說,得得,打住,別人聽了會笑話的。劉小敏說,實話實說,怕什么?老左笑笑說,走吧,請你吃銅鍋鵝。

老左馱上劉小敏,晃悠悠跑過誠信路。這條街道,老左每天至少跑兩次,閉上眼也能從街頭跑到街尾。他微昂頭顱,握住車把,彎著身子蹬車,像一尾靈活的大魚。工商銀行、新華書店、郵政局、電影院……從眼前一一閃過。劉小敏抓住車架,側身坐在老左的身后,盯著他碩大的后腦勺。她驚訝地發現,他的后腦勺上有了幾根白發,閃爍著刺眼的光芒。她忍不住伸出手,揪住一根白發,稍一用力,連根拔起。

老左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小敏,你干嘛?

劉小敏紅著臉,舉起那根白發說,左老師,你看。

老了啊,老了就是這樣。老左笑笑。

劉小敏低下頭說,你不老,你是太操心了。

我一個教師,上上課,看看書,有什么操心的?

左老師,你操的心還少嗎?其他且不說,單說你這自行車,究竟馱過多少學生?我每一次生病,都是你騎著自行車,把我送到醫院,并墊付費用……

老左忽然加快蹬車的速度,拐進了新河巷。劉小敏閉上嘴,微微仰起頭,盯著老左的后腦勺。刺眼的陽光下,她又看見了那些閃光的白發。

老左把車鎖在行道樹下,帶著劉小敏走進“佟掌柜”。這是家百年老店,老板姓佟,手藝家傳,專做銅鍋鵝。銅鍋鵝用料講究,絕不用隔夜食材。燉鵝用砂鍋,什么時候用猛火,什么時候用文火,均有嚴格的把握。佐料看似平常,實為獨門配方,秘不外傳。不得不承認,佟家的銅鍋鵝確實安逸,色香味俱全,入口即能抓住食客舌頭。凡吃過銅鍋鵝的顧客,離店后總會念念不忘。老左對學生說,這就是所謂的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高三下半期,學習壓力大,同學們全瘋了,個個眼睛充血發亂如草。一個周末,老左請學生們吃銅鍋鵝,美其名曰減壓美食。劉小敏記得很清楚,他們圍坐火鍋邊,大碗喝湯,大口吃肉。老左妙語如珠,講了幾個笑話,惹得大家哈哈大笑。那時的老左濃眉黑發,脊背挺直,舉手投足洋溢著書卷氣。看著笑容燦爛的左老師,劉小敏下定決心,將來也要做一位老師。如今,很多年過去了,她早已放棄了那個幼稚可笑的念頭。

兩人邊吃邊聊,聊到了劉小敏的同班同學。十幾年過去了,有的當了公務員,有的當了老師,有的當了醫生,有的成了領導,也有的成了司機,成了小攤小販……有的結婚生子,有結婚又離婚,有的還是剩女或光棍……有的買房買車,有的吃上頓愁下頓;有的年薪百萬,有的欠上高利貸;有的騙吃騙喝,有的貪污腐敗……幾年前,劉小敏和班長商量,讓班長呼吁呼吁,搞個同學聚會。結果呢,響應者寥寥,只好不了了之。

湯喝完了,肉吃光了。桌上一片狼藉,擺放著雜亂的碗筷餐巾紙,還有殘破細碎的鵝骨頭。老左喝了口茶,打破沉默說,小敏,說說你吧。

劉小敏咬了咬嘴唇,吞吞吐吐地說,老師,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說吧。老左坐回椅子,望著劉小敏。

劉小敏沉默了一會兒,斷斷續續地說起她的事。她仿佛一下子變了個人,講述結結巴巴,表述含混不清。老左費了半天勁,終于搞清了她的意思。

大學畢業,劉小敏干過十幾份工作,最短的兩個月,最長的不到一年。她做的那些工作,不過是別人挑剩的歪瓜裂棗。讓她心冷的是,盡管她舍棄尊嚴,一次次委屈自己,用人單位卻不把她當回事。怎么說呢?就像抹布,用一下丟了。前不久,她遇上幾個志同道合的伙伴,打算自力更生,一起投資辦公司。她把這些年積攢的家底全掏出來,也只有五萬元。無奈之下,她到處跑銀行,打算貸款15 萬。經過多方努力,某家銀行答應放款,但要求有人擔保。她找過幾個同學,可他們毫無例外地說了一些無可辯駁的理由,把她晾在了沙灘上。

劉小敏掏出一張單子,抖抖地遞給老左。那是一張資料清單,列舉了該準備的資料,如工資證明、銀行流水、身份證等。劉小敏說,銀行那邊已經談好了,只要把擔保人的資料補上,就可以把15萬辦下來。這件事關系她后半輩子幸福,她希望老師幫她一把。

老左放下單子,笑笑說,沒問題,我幫你。

劉小敏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老左攔住她,連聲說,干什么,干什么?

謝謝你,左老師,真的謝謝你。劉小敏哭著說。

老左扯了一張紙巾,塞到她的手里。

校長抱著麥克風高談闊論,老左卻什么也聽不進去。他坐在座位上,低頭盯著桌下的手機。校長發言完畢,老師們使勁鼓掌,他卻一動不動。掌聲接近尾聲,他忽然驚醒,趕緊噼噼啪啪鼓掌。老師們詫異地看著他,有人低聲說,老左,你是不是睡著了?校長瞪大死魚眼,陰惻惻地看著他。老左停下巴掌,愕然地看看四周,尷尬地笑了笑。

會后,老師們趕往操場,進行下一項活動:籃球比賽。老左避開眾人,走進教學樓,踩著臺階往上爬。昔日熱鬧的教學樓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他爬上頂樓,走進一間教室,靠窗而坐。從窗子望去,同事們在操場上跳來跳去,貌似一只只青蛙。

老左拿出手機,按照字母排列,從頭查看通訊錄。他的想法很簡單,查找劉小敏的高中同學,看能不能找到線索。他從桌斗里找到一張紙,半截鉛筆,把查到的號碼記下來。從幾百個號碼中,他最終篩選出15 個。他從第一個號碼開始,一一撥打電話。一圈打下來,六個停機,四個無人接聽。有一個接了,沒等他說完,罵了聲神經病,直接掛斷電話。有四個接通了,并承認了他這個老師。不過,他們說與劉小敏沒有來往,不知道她身在何處。有一個是班長,他對劉小敏這種做法表示強烈譴責,并把老左拉入班級QQ群。老左進群后,查看群成員,問候昔日的同學們。班長說,劉小敏性格孤僻,與大家格格不入,一直沒有加入班群。過了好半天,有幾個學生稀稀拉拉做出回應,均表示劉小敏獨來獨往,誰也不知道她的行蹤。有個學生開玩笑,說劉小敏是一只老鼠,肯定躲進了幽深的洞穴。

老左再次翻到劉小敏的號碼,查看通話記錄。最后一次通話,時為2017 年9 月10 日。老左記得很清楚,他和劉小敏走出佟掌柜后,騎車去學校打了工資證明,然后趕往誠信路某銀行。劉小敏在銀行辦理貸款手續,老左回家拿證件。當他走進家門,卻意外地看見穆桂珍坐在沙發上。穆桂珍跳起來,伸手說,拿來。老左一愣,把信封從兜里抽出,交到她的手里。趁她低頭查看信封,老左迅速溜進臥室,打開抽屜,翻找證件。穆桂珍跟進來,抓住他說,干什么,你要干什么?經不住穆桂珍的再三追問,老左只好說了擔保的事。穆桂珍不干,叫他關掉手機,甭理那個小騷貨。老左叫她別亂說,劉小敏是他的學生,能幫就幫一把。穆桂珍攔在門邊,不許他出門。推搡之中,手機陡然鈴聲大作。老左急了,使勁推開穆桂珍,奪門而出。他抱頭跑下樓梯,身后扔來一串咒罵,噼噼啪啪砸到頭上。

出門后,老左給劉小敏回電話,說他馬上就到。他騎上車,匆匆趕往銀行。遠遠地,看見劉小敏站在銀行門前,眼巴巴望著大街。他跑上去,把證件遞給她,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接過證書,掏出一張紙巾,遞給老左說,左老師,怎么回事?你臉上有血。

老左的臉一下子紅了,結結巴巴地說,不,不小心碰的。

那天下午,他們辦理了貸款,走到誠信路十字路口,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從那以后,劉小敏再也沒有給他打過電話,他也沒見過劉小敏。

老左點開短信,劉小敏的信息定格在2017 年9 月10 日。她有個習慣,每次給他發信息,總會手機短信、微信、QQ 一起發。老左曾問她,為什么要三種方式發信息?劉小敏說,重要的事情說三次嘛。點開微信,還是沒有劉小敏的信息。往上翻了翻,最后一條短信定格在2017 年9 月10 日。打開QQ,也是如此。

老左原以為,劉小敏一直藏在電話號碼后面,藏在微信或QQ 頭像后面,只要招呼一聲,她就會跳出來。未曾想到,她卻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只留下一個暗淡的頭像。

老左進入劉小敏的QQ 空間,翻看她的說說。有一條提到辦公司的事情,她似乎很興奮,說這是她生命的轉折點,她將浴火重生鳳凰涅槃。

打開日志,最上面的一篇顯示時間為2017 年9 月10 日。日志上方是劉小敏的照片,穿著白裙子,笑意盈盈。照片旁邊,是幾行金色文字,像螞蟻一般閃動……

有人說,我今年有貴人提攜。我原本不相信,我這種情況,怎么可能遇上貴人?直到今天,我終于明白,我真的有貴人。從讀高中起,他就是我的貴人,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在我人生最緊要的關頭,是他再次伸出了援手,幫我從銀行拿到了貸款。我終于明白,我的貴人是左老師。當我坐在他的身后,騎著自行車跑過誠信路,看著他后腦的白發,想起了多年前左老師馱我去醫院的情景。當我背上皮包,與他在十字路口告別,走進燈火輝煌的大街,我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干出一番成績,成為他的驕傲。當我再次回來,我一定要帶上一瓶好酒,請他吃銅鍋鵝。

盡管我不喝酒,但我一定要好好敬他一杯。

走進家門,老左大吃一驚。穆桂珍坐在沙發上,板著一張黑臉,一副要吃人的架勢。見到他,冷哼一聲,問買的菜在哪里。老左一愣,賠笑臉說,瞧我這記性,我馬上去買。穆桂珍說,站住,看看現在幾點了?老左訕訕地笑著說,那,那,咋辦?

手機不合時宜地叫起來。是年級主任打來的,說他們在館子里餐敘,所有人全到了,叫老左趕緊過去。老左敷衍了幾句,說自己腦殼疼,掛了電話。

沒良心的,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就不管老娘的死活了?穆桂珍罵道。

老左趕緊賠小心,說自己遇上點事,這才忘了。穆桂珍的眼睛灼灼閃光,盯住他問,什么事?你能有什么事?老左一哆嗦,趕緊說,沒什么,校長讓我寫材料。穆桂珍說,就你能?那么多教師,為什么專挑你?軟柿子好捏?老左努力笑了笑,討好說,你還沒吃飯吧?我給你下碗面。穆桂珍嘆息一聲,唉,我真命苦啊,連頓飯也吃不上。

老左趁她情緒緩和,趕緊走進廚房。水還沒燒開,穆桂珍舉著手機,兇巴巴闖進來。老左說,等一等,馬上就好。穆桂珍氣沖沖地說,好你個頭?老左愕然,又怎么了?穆桂珍說,咋不給小雪打錢?老左拍了一下腦袋,罵道,哎呀,瞧我,這豬腦殼。

穆桂珍奪過老左的手機,轉身走出廚房。她用錢有個原則,能用老左的,就一定用老左的;只有把老左掏空了,才輪到她的。老左的工資卡綁在支付寶上,她知道密碼,只需點開,轉賬即可。一般情況,她會留下幾百元,作為老左的續命錢。

隔著薄薄的玻璃門,老左能聽見穆桂珍的聲音,時而清晰,而是模糊。她正在與小雪煲電話粥,不時發出快活的笑聲。她們說到了護膚品,說到了唇膏,說到了減肥,說到了裙子。此時,穆桂珍肯定已經把錢轉到小雪的卡上了。想起錢,老左又陷入愁苦之中。如果找不到劉小敏,他該怎么辦?銀行工作人員告訴他,如果到了那一步,他的工資不再是他的工資,將被強制劃到銀行的賬上。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嗎?肚腹中那團東西又動起來,不停地膨脹翻滾,似乎要撞開身體,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面弄好了。老左拉開門,端著面走進客廳。穆桂珍坐在茶幾邊,眼睛盯著他的手機,不停地劃來劃去。他把面放在茶幾上,說,吃面。

穆桂珍沒說話,瞟了他一眼。

老左有點害怕,趕緊說,吃面,涼了就不好吃了。

穆桂珍抓起碗,啪的一下摔在地板上,湯汁到處飛濺。

你瘋了?你想干什么?老左跳起來,指著穆桂珍吼道。

姓左的,你干的好事,你給我說清楚。穆桂珍指著手機說。

老左看了一眼,不由怔住了。她點開了QQ群,把他與學生聊天的記錄翻了出來。

你說啊,姓左的,這事怎么辦?

老左嘆了口氣,拿起手機,揣進兜里。

穆桂珍擦干眼淚,冷冷地說,離婚吧,我受夠了。

什么?你說什么?老左哆嗦了一下。

穆桂珍不吭聲,徑直走進臥室,砰的一聲,門關上了。

老左追上去,扭了扭門把手,發現已經反鎖。

銀行起訴之前,老左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劉小敏。

每一天,他機不離手,查看微信、QQ、班群、通訊錄。劉小敏的QQ 或微信死一般寂靜,頭像呈灰白色,讓人想起掛在墻上的遺照。對話框永遠定格在了2017 年的9 月10 日,再也沒有更新。班群同樣讓人失望,學生們誰也不吭聲,保持潛水狀態。看著那一張張冰冷的黑白頭像,老左恍惚覺得自己走進了荒涼的墳場。

無奈之下,老左想到了報警。派出所的民警一邊做筆錄,一邊批評老左,說什么幾十歲的人了,竟然被一個丫頭片子騙了,真是丟人啊。老左感到窩火,但卻無話可說。民警說得對,這件事確實丟人,真他媽丟人。劉小敏這只白眼狼,不止讓他丟了面子,還丟了里子。這算什么事?真是把老臉丟光了。

作了筆錄,民警讓他回去,有消息再通知他。老左等了一天又一天,也沒接到民警的電話。本想再去問問,但一想起民警的笑臉,就徹底打消了念頭。

老左找到管理學籍的老師,請他調出劉小敏的檔案,查到了她家的住址——木果鎮花發村。他假稱有病,向學校請了兩天假,乘車趕往木果。站在煙霧籠罩的小鎮上,他茫然無緒。胡亂轉了半天,終于攔到一輛摩托,費用100 元。車主是個小伙子,頭發大紅大綠,看上去不像正經人。老左滿懷悲壯跳上摩托,迎著蕭蕭秋風疾馳而去。

老左風塵仆仆地趕到花發村,村民們卻七嘴八舌地告訴他,劉家幾年前搬走了。他們把老左帶到一幢破破爛爛的瓦房前,說這就是劉小敏的家。瓦房站在荒草之中,柱子歪歪倒倒,房頂苔蘚泛青,墻壁洞洞眼眼。有風吹過,瓦房搖搖欲墜,瓦片嗚嗚作響。

村民們說,瓦房已經被鄉政府列為危房,即將拆除。工作人員多次嘗試聯系劉家人,卻一直沒有消息。老左不死心,打聽劉家去了什么地方。村民們紛紛搖頭,都說不知道。他們告訴老左,劉家搬走后,再也沒有回來過,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回到家后,老左仔細翻閱歷屆學生留下的檔案資料,在一本泛黃的家訪記錄上找到了一個地名——場壩槐花巷41 號。家訪時間2010 年10 月6 日,對象正是劉小敏,緣由是成績大幅度下降。老左苦苦思索,依稀記起了一些片段。

那天是周日,已是黃昏,小雨淅瀝。老左騎車轉了許久,終于找到了那條灰暗的巷子。巷子叫槐花巷,卻沒看見一棵槐樹。劉小敏和母親住在二十幾平的屋子里,光線昏暗,到處塞滿雜物。他坐在小凳子上,與劉母談了半小時,或許二十分鐘。劉母干瘦黧黑,下巴趴著一顆拇指大的黑痣。她話不多,問一句說一句。她告訴老左,老伴幾年前死了,家里就她和劉小敏。劉母沒什么正式職業,成天騎著三輪,風里來雨里去,撿破爛收廢品。她的手鳥爪子一樣抓住老左,嘮嘮叨叨地說,她苦點沒關系,只希望小敏好好讀書,考取大學。

下班后,老左騎上單車,按照手機導航的指引,轉了近兩個小時,終于在暮色降臨時找到了槐花巷。不過,那些低矮的磚房不見了,眼前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不遠處有一片建筑工地,站著幾根高瘦的插進云里的塔吊,機器臂在灰暗的天空下轉來轉去。

老左扶著車,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一切,只覺一片茫然。

不久,銀行提起訴訟。沒有什么意外,老左敗訴。判決書下發后,法院將強制執行老左的工資,每月只留1500 元生活費,一直到還完貸款為止。

判決書下來的第二天,老左與穆桂珍去民政局辦了離婚證。按照離婚協議,房子歸穆桂珍,老左凈身出戶。老左的債務與穆桂珍無關,由其自行償還。

小雪跟穆桂珍。老左每月給小雪打一千元生活費。

辦理離婚手續之時,他們分居已達半年之久。

一晃眼,老左搬到墮落街已經一年多了。

墮落街本名向陽路,位于城南,地處城鄉接合部。電線橫七豎八,把天空切割成不規則的條狀。這里有許多私建的房子,高高矮矮,參差不齊,亂七八糟。房主們把房子隔成一個個蜂窩格子,出租給打工者、小販、學生、小作坊等,價格比市區便宜許多。老左的出租屋不到二十平,位于一樓,窩在旮旯里,正對著一條爛泥街。

每天早上,老左天不亮起床,匆匆洗漱,匆匆出門,騎車穿過大半個城市,匆匆趕往學校。老師們發現,老左忽然變了。他不再提前到校,不再認真備課,不再批改作業,不再找學生談心,不再輔導功課……碰上學生生病,也不像原來那樣,騎車把學生送到醫院。下班時間一到,立馬騎車走人,返回他的墮落街。老師們說,這老頭,真是墮落了。

老左一下子老了。他穿著灰色舊衣,脊背佝僂,頭發花白,天天騎車跑來跑去。有老師勸他,跑路太辛苦了,換個近點的房子。老左不說話,丟下問話的人,轉身走了。對他來說,跑路算什么,最難的是手頭沒錢。有句話說得好,三分錢難倒英雄漢。錢不是萬能的,沒錢是萬萬不能的。他絞盡腦汁,試圖想辦法搞點外快,可他能干什么呢?正如穆桂珍所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了上課,還能做什么?上下班途中,他經常看見提著蛇皮袋的拾荒者,不由冒出一個荒唐的想法,干脆也去撿破爛,好歹賺幾個生活費。

有好心的同事暗示他,可以私下搞搞家教,熟門熟路,上手快,來錢快。可老左特擰,認為有償家教是違反法規的,堅決不干。有朋友勸他,可以去銀行辦信用卡,或者貸點款,應急應急。老左問了,銀行說他的工資被法院執行,辦不了信用卡,也貸不了款。有人給他支招,讓他找親戚朋友熟人借點,以后慢慢償還。老左臉皮薄,根本開不了口。怎么說呢?好像擔心別人把他舌頭割了。手頭實在太緊,怎么辦呢?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老左灌了半瓶酒,抽完一包煙,打了幾十個主意,終于找到同學老丁,希望他拉一把。老丁唉聲嘆氣,說自己做生意虧了,連底褲都賠光了。他讓老左別談錢,談錢傷心傷感情,不如整兩杯小酒,快活勝過神仙。老左老臉發熱,結結巴巴支吾兩句,夾著尾巴跑了。

怎么辦呢?自從法院執行判決通知以來,工資卡上每月只有1500 元的進項。法官說,這是留給他的生活費。按理說,1500 不算少了,夠花銷了。他對吃不講究,能填飽肚子就行。對穿不在乎,不露肉就行。偶爾抽點煙喝杯酒,戒掉就行。不過,生活遠遠不止吃喝拉撒。比如,他每月得給小雪打款一千,這是絕不能省的。要交水費、電費、房租費、煤氣費、電話費,難免還有些人情往來……哪一處不需要錢?就算把1500掰開,估計也不夠花。他終于明白,穆桂珍為何對錢那么看重了。分開一年多后,他忽然有點想她了。有幾次,他騎車跑過誠信路,跑過金山路,遠遠地站在樹下,眺望小區大門。有一次,他看見穆桂珍提著蔬菜袋子,佝僂脊背走進小區。他看著她的背影走遠,最后消失不見。

立冬之后,寒氣漸漸逼人。一個干冷的日子,老左下了班,騎車返回墮落街。經過一條巷子時,看見一個干瘦的老婦,提著編織袋,捏著鉗子,在垃圾堆邊翻來翻去。老婦人的下巴上,趴著一顆拇指大的黑痣。他停下車,看著她把塑料瓶、易拉罐、紙板……一一扔進袋子。她手腳麻利,動作迅速,不一會兒工夫,撿了滿滿一袋。她拖著蛇皮袋,走到腳踏三輪邊,把蛇皮袋扔上車。這時,老左發現車斗上蜷縮著一個黑衣女人,頭上纏著頭巾,臉上瘢痕累累。女人抬起頭,舉起一把毛票,瞪眼看著他,含糊不清地說著什么。

老婦爬上車,彎腰踩動腳踏。三輪吱嘎吱嘎動起來,晃悠悠跑了。

老左的心動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跳下車,緩緩走到垃圾池邊。他愣了愣,四下看了看,慢慢蹲下身子,撿起一根樹枝,翻動亂糟糟的垃圾。不一會兒,他找到一條蛇皮袋,抖掉灰塵,看去像新的一樣。他學著老婦的樣子,把塑料瓶易拉罐丟進袋子。

有人遠遠走來,他趕緊跑回車邊,把蛇皮袋丟上車架,騎上車一溜煙跑了。接下來,他避開熱鬧的街道,專撿偏僻的地方走。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順手把塑料瓶易拉罐紙板扔進袋子。當他走進墮落街時,袋子變得鼓囊囊的,如貪吃的巨蛇。

他環顧四周,趁著朦朧夜色,躲躲閃閃地走過冷清的巷子。

下雪了,紛紛揚揚,鋪天蓋地。

老左打卡下班,騎車緩緩跑出校門,拐進白茫茫的街道。這真是一場罕見的大雪,不過幾十分鐘,街道已鋪了厚厚一層。沒有風,雪花唰唰飄落。自行車不聽使喚,搖來晃去,歪歪扭扭。老左跳下車,裹上圍巾,壓緊棉帽,推著車踏著雪,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

街上車輛稀少,仿佛被雪淹沒了。行人零落,個個低著頭,縮著脖子,彎著腰,誰也不看誰,只顧盯著路走。這樣的天氣,老左大可不必擔心遇上熟人。他呼吸暢快,腳步有力,仿佛得了神通,一下子年輕了十歲。他眼睛發亮,放開手腳,將塑料瓶易拉罐紙板撿起,統統扔進編織袋。這真是一個暢快的日子,不用擔心遇上熟人,只管放開手腳干活。怎么說呢,就像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如今終于可以松綁了。

老左走進墮落街時,車架上橫著三只鼓鼓的袋子。他心情愉快,忍不住哼起了歡快的歌。他像一只螞蟻,推動如山的袋子,走過燈火冷清的街道。

墮落街的盡頭,有一家廢品收購站,躲在高墻后面。老左轉過磚墻,穿過黑色鐵門,只見空地上擺滿了廢品。后墻站著一頂毛氈房,門前掛著幾盞昏暗的電燈。老左縮著身子,穿過廢品間的小路,朝毛氈房走去。這時,老左看見了那個干瘦的老婦,正仰臉站在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身后是一輛三輪,三輪里聳起幾條鼓囊囊的袋子,袋子上坐一個黑衣女人。

收廢品的是個五十多歲的駝背漢子,嘴巴抿得緊緊的。老婦把蛇皮袋提下來,熟練地放在臺秤上。漢子看了臺秤上顯示的斤數,拉開腰間的帆布袋,數了幾張紙幣遞給老婦。

老婦往手心吐了點口水,反復摩挲紙幣,至少數了三遍。

黑衣女人轉過頭,揚起扭曲猙獰的臉,瞪著兩粒黑眼睛,刀子般扎到老左的臉上。燈光撒下來,映照出她骯臟的額頭,浮腫的臉龐,丑陋的疤痕,吊著一線口水的嘴巴。她歪著頭,舉起一把皺巴巴的毛票,朝老左使勁晃動,小聲說,老師,錢。

老左有點慌,按照駝背的吩咐,趕緊把蛇皮袋從車架上提下來。

錢,老師,錢。女人探出身子,一只手固執地伸向老左。

老婦揚起手,打了她一巴掌,呵斥道,坐下,別鬧。

女人慌忙躲閃,結結巴巴地說,老師,錢,錢。

老婦賠笑說,大哥,這丫頭的腦子被車撞壞了,你別介意啊。

果然,這是個傻女人。她的舌頭好像有問題,說話不太利索。老左搖了搖頭,把蛇皮袋提到臺秤上,駝背漢子彎腰查看上面的數字,面無表情地說,五十斤。

唉,唉,造孽啊。老婦一邊說,一邊爬上三輪。

漢子數了幾張紙幣,遞給老左,說,給,錢。

三輪車上的女人揮動手臂,扯著嗓子喊,錢,錢,錢。

老左的心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他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女人有點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她說話的聲音、背影、臉型,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他抬起臉,看著三輪晃悠晃悠跑過廢品間的小路,吱嘎吱嘎穿過鐵門,消失在拐角處。

唉,可憐啊。駝背漢子搖搖頭,嘆息說。

大哥,誰可憐?老左環顧左右無人,隨口應道。

那姑娘,被人騙了二十萬。

二十萬?二十萬?老左把蛇皮袋折起來,拴在車架上。

錢被騙了,她急火攻心,又被車撞了,成了廢人,肇事司機跑了。

老左陡然抬起頭,望著漢子。

聽說,她還是個大學生呢,唉!

老左猛然跳起,沖過小路,竄出鐵門,撲到馬路上。路上燈火寥落,空空蕩蕩,哪里還有那對騎三輪的母女。冷風嗚嗚吹來,老左拉緊外衣,像一棵顫抖的樹。

良久,他打開劉小敏的QQ,看著雪光映照下的頭像。

那一刻,他覺得她從未消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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