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一座山說話（組詩）

◇ 張書國

門前的河面已變成一條細線

母親，你已離世三十年

可我仍是你，沒有長大的孩子

這么多年，我一點點向你走近

一點點挪動著幸福、悲涼、無奈

三十年啊，河東轉河西的距離

家門前，寬敞的河面

變成一條細線

岸邊洗衣的你、淘紅薯的你

腰痛的你，向對岸張望的你

夕光中挽著籃子，搖晃著回家

聽一座山說話

鳥走了

樹走了，房屋走了

只有你沒有走

在家鄉

山，越來越矮小、干枯、木訥

心中的話就是

石縫中流出的些許淚滴

這個星期天

我打開思念的柴門

坐在瘦弱的泉水旁

靜靜地聽一座山說話

記憶中的野花

需要記憶的手打開一扇

積滿塵垢的窗子

讓一些光

照亮深處的睡眠

沿著你的夢境

生命的瀑布獲得了回家的

隱秘路徑

它模仿一朵云

站在曾經的高處

用閃電

嘲笑我的眼睛、耳朵、牙齒

雨點般

摔碎在我光禿禿的前額上

記憶中的野花啊

黑暗的使者

空無中短暫起身

重又回到更深的黑暗

心形石

它躺在亂石叢中，拒絕饑餓與夢境

粗糙的石灰巖輪廓，像一顆

冰冷、寂靜、停止呼吸的心臟

裸露的陽光，濃縮的白云的影子

閃爍在空氣中，稀疏的蟲鳴

覆蓋著它們

不遠處，幾片被時間晾曬著的

水洼，像誰的床單

幾叢叫不出名字的混雜的野草——

她們不是玉的影子

手指上沒有

愛的池塘里沐浴的鉆石

我只是偶爾路過，偶爾看見了它

當我用蒼白的手指觸摸它

無意間觸到了，一座火山的搏動、熾熱、怒吼

觸到了一列山脈內部的遼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