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性精神圖譜之六

徐曉民

若問大秦帝國的首富是誰？巴寡婦清當之無愧，她也是中國第一個女商人。郭沫若和日本漢學家瀧川資言都認為，巴寡婦清應該姓“懷”，應叫“懷清”;也有人說，她應該姓“清”;還有人認為她姓“巴”，名“清”，叫“巴清”，《史記索隱》中解釋“巴寡婦清”：“巴，寡婦之邑;清，其名也”。但更多的人認為“巴”屬于地域。“清”究竟是姓還是名，難以考證。古代男尊女卑，女性往往沒有名字，一般隨父姓和夫姓，比如“趙王氏”“李孫氏”等，巴寡婦清的姓名難以統一也就不難理解了。

巴寡婦清生于巴郡，晉人常琚所著《華陽國志·巴志》中說，巴寡婦清是巴郡枳縣人，就是今天的重慶長壽人。也有人說她是涪陵即今天的彭水人，還有人說她是重慶酋陽人，更有人說是今天貴州貴陽的龍潭古寨人，濮人建立了夜郎國，秦朝時濮人分布地域歸巴郡管轄。《逸周書·王會》中有“濮人貢丹砂”的記載，濮人就是仡佬族的先人，仡佬族是世界上最早獲取丹砂冶煉技術的民族。總之，眾說紛紜，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生于窮鄉僻壤，這有司馬遷“窮鄉寡婦”之說為證。巴寡婦清生在窮鄉，嫁入經營丹砂的商人之家并將家業發揚光大，這是一個多么勵志的故事啊！

在司馬遷的《史記·貨殖列傳》中，講述了范蠡、之貢、白圭等七個春秋戰國時有影響的商人，巴寡婦清是唯一上榜的女商人。巴寡婦清得到朱砂礦，采煉丹砂，好幾代人經營此業，家里的財富不可計數。她出嫁幾年后，丈夫就因病去世，她開始掌管家族產業。此時，她家的僮仆已經達千人，私人保鏢兩千余人，枳縣總共才5萬人，她家龐大的丹砂產業雇員就達上萬人，占了五分之一。一個女子掌管這么大的產業，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也可見是個女強人。

當時巴蜀偏遠，并不太平，于是，地方豪族建立了不少私人武裝，巴寡婦清的私人保鏢應該是當地最強大的家族武裝，“人不敢犯”，此言不虛，這兩千人的保鏢隊伍雖足以保護巴寡婦清的產業和家族人身安全，但其開銷也不是小數目。在封建專制社會，秦國為何能容許這些私人武裝存在？很大原因是需要他們配合秦國維持地方治安，他們并沒有脫離秦國的統治，只是協助的角色。到了宋代，地方武裝和民間團練依然發達，像《水滸傳》里祝家莊和曾頭市的家族武裝，他們與宋軍并不矛盾。到清嘉慶、咸豐年間，在清軍之外，村屯也有團練和鄉勇這樣的民間武裝。

丹砂產業在當時是朝陽產業，是古代方士煉丹的主要原料，更是煉制水銀的主要材料，需求量大。擁有煉丹技術的，上古時代有濮人，中古時代有僚人，近古時代有仡佬人。關于丹砂也有不少傳說，其中之一，傳說很久以前，仡佬人不會開采丹砂，只會用木篩在水溝里淘朱砂。有母女兩人在河邊淘朱砂時，聽到山谷有“叮叮咚咚”的聲音，遍山尋覓，發現多個一尺多高的小人正拿著錘子在山洞里挖呢，他們挖到的都是凈朱砂。一問才知，他們是麻洋洞里的麻洋人。說完，小人便沒了蹤影。從此，仡佬人從麻洋人那里學會了在山洞里采挖丹砂。還有一個傳說，很久以前，一個青年濮人發現自己從深山里刨出來的石頭閃耀著紅色沙粒，便帶回了家。一個商人聽說后便來到這個青年家，認定是朱砂，便把紅石頭都買走了。從此，采朱砂的人更多了，朱砂也成了向西周朝廷進貢的貢品。皇帝加封那青年為“寶王”。這兩個故事雖是傳說，但說明朱砂在當時是緊俏貨，能夠給商人帶來巨大財富。

除了保鏢隊伍，巴寡婦清還與秦國關系密切。怎么密切的呢？古人認為丹砂能制作長生不老的仙藥，秦始皇癡迷長生不老藥，宮廷里養了不少會煉丹的方士。巴寡婦清從丹砂資源和財力上對秦國的支持特別大。秦國建造寢陵，要注入100噸水銀，“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巴寡婦清沒少貢獻丹砂水銀;秦朝修建長城以抵御外敵，耗費巨資，她也捐出萬兩黃金。中國古代重農輕商，商人地位一直比較低下，但對這樣有貢獻的商人，秦始皇怎能不禮遇相加呢？

秦統一六國后，秦始皇一方面為了加強關中力量，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把富人聚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便于掌控，強行將十二萬富戶遷入關中，巴寡婦清也在其中。巴寡婦清沒有子女，她離開屬地，身到咸陽，她的丹砂礦由誰經營？她的上萬雇員怎么辦？這些在歷史上都沒有記載，但她肯定會牽掛的。她的生年不詳，只知道她生于戰國末期。她的卒年也不詳，只知道她見到秦始皇時至少在60歲以上。她遷到關中后，不知是年歲大了，還是水土不服，或是思鄉心切，總之她病了，不久就死在了咸陽。秦始皇將她的靈柩送回家鄉安葬。雖然丈夫早亡，但巴寡婦清沒有再嫁，終生守寡，這一點深得秦始皇贊許。“秦皇帝以為貞婦而客之，為筑女懷清臺。”秦始皇把巴寡婦清待為上賓，無非一個“財”字。秦始皇破例為其筑臺則是為了倡導女子的“貞烈”，以維護封建統治服務。

巴寡婦清的產業最后怎么辦了？有人說，她捐給了朝廷，但歷史上沒有確切的記載，留下的只是巴寡婦清富甲天下、以國為重的聲譽。

已拍完的電視劇《巴清傳》中，巴寡婦清不但有兩個姐姐，還在咸陽宮中做侍醫十年，并從侍醫升為太醫令，被賜大秦國醫，而沒有以經商為故事主體，顯然是一種藝術創作，與史實并不相符。

中國人自古重義輕利，“義之所在，不傾于權，不顧其利”。這個“義”是仁義，也是道義。清代有個有名的女商人周瑩，也是寡婦，她的產業包括茶業、瓷器、布業、棉花、鹽業等，生意遍布全國，可謂富可敵國。她和巴寡婦清一樣，仗義疏財，一寸赤心惟報國，千秋青史勝封侯。這是中國女商人一脈相承的傳承，更是巴寡婦清千古流傳、為人敬重的原因所在。編輯/閔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