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馬

劉學柱

從前，有個女人叫馮小英，嫁給了一個叫王儒生的秀才。王儒生家境殷實，喜歡吟詩作畫，他對馮小英很是愛憐。

馮小英很慶幸自己嫁給了這樣的男人，但有一點，她有些介意，那就是王儒生喜歡游山玩水，愛會客訪友，而且一出門總沒個準信。馮小英免不了為此操心，萬一遇上什么危險，或是邂逅了什么紅顏知己，該如何是好？

這幾日，王儒生又出門了，也不知幾時回來。馮小英在家寂寞無聊，便騎上毛驢回娘家看看。途中，馮小英在一個村口歇腳，意外碰見了黃翠花。黃翠花和馮小英是同村人，小時候常在一起玩耍，多年不見，偶然相遇，分外親熱。

兩人絮叨了半天，又手挽著手來到黃翠花家。黃翠花穿著得體，言談有禮，看上去日子過得還不錯，可走進屋，馮小英才發(fā)現(xiàn)，黃翠花的光景甚是凄涼。原來，黃翠花的丈夫故去年余，她獨自守著家，靠打篾器度日。黃翠花心靈手巧，打的篾器十分精致，尤其是用竹篾編的花鳥禽獸，栩栩如生?？粗S翠花家里的各種篾器，馮小英佩服地說：“沒想到你的竹編手藝已經(jīng)達到了這等境界！”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馮小英才起身告辭。

馮小英在娘家只待了一夜，她擔心萬一王儒生提前回家見不到自己，第二天一早，她便趕回去了。

到家后，馮小英將毛驢拴進圈中，發(fā)現(xiàn)王儒生的毛驢已經(jīng)在里面了。她屋前屋后找了一圈，最后在臥室里見到人，只見王儒生躺在床上，臉色蠟黃，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從額頭上滲出，抱著肚子直叫痛。

馮小英連忙上前關切地問道：“相公，我回娘家住了一夜，你啥時候回來的？這是咋的啦？”

王儒生見是馮小英，趕緊說：“小英！我在路上摘了野果子吃，怕是中毒了，肚子痛得厲害，你快去縣城，請華郎中給我抓藥……”

馮小英“啊”了一聲，趕緊站起來說：“你忍一會兒，我這就去取銀子請華郎中，很快就回來?！?/p>

馮小英慌忙去柜子里取銀子，猛然看見里面有個篾馬，是用竹子編的工藝品。仔細看，這個篾馬非常逼真，不過它雖是馬，卻沒有馬的雄風，反倒格外秀氣，顯然是女人賞玩的東西。馮小英覺得似曾相識，突然她想起昨天去黃翠花家看到的篾器，這蔑馬的編織方法和風格跟昨天在黃翠花家見到的一模一樣。也是，這十里八鄉(xiāng)的，估計也只有黃翠花能編得出來這么精致的篾馬了?？墒窍喙鯐悬S翠花編的篾馬呢？難道他們早已相識？

馮小英記起自己曾對王儒生提過黃翠花，還夸贊她賢淑漂亮、心靈手巧，王儒生聽了，說這樣秀外慧中的奇女子，有機會要認識一下。馮小英挺不高興，她很后悔跟相公說起別的女人。現(xiàn)在馮小英發(fā)現(xiàn)家中居然有黃翠花編的篾馬，怎能不懷疑？馮小英多了個心眼，悄悄將篾馬藏在自己身上，然后取了銀子，牽了毛驢，去縣城請華郎中。

一路上，馮小英腦袋“嗡嗡”響，她不停地想：黃翠花日子慘淡卻容光煥發(fā)，是不是因為有相好的？王儒生喜歡吟詩作畫、游山玩水，這次出去說是會客訪友，莫不是偷偷去會黃翠花？當然也可能是兩人邂逅，一見鐘情，黃翠花把篾馬送給他當信物，豈料他貪吃野果子，回到家中疼痛難忍，顧不上將篾馬藏起來，這才被我發(fā)現(xiàn)了……看來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我怎么也沒想到他王儒生會邂逅黃翠花?。『撸渣c野果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要真負了我，讓他肚子多痛會兒，倒是老天爺有意懲罰了！

因為魂不守舍，馮小英一個不留神從毛驢上摔了下來，好在人無大礙，就是耽擱了一些時間，待收拾停當，她又重新騎驢上路。

馮小英雖疑心，但心里還是有王儒生的，她合計著等王儒生病好了，再跟他好好鬧騰鬧騰這事。這會兒，馮小英終于順利到了縣城華郎中的醫(yī)館。華郎中是遠近聞名的神醫(yī)，跟王儒生素有交往。

馮小英見到華郎中，如實說了王儒生的病情。

華郎中一聽，慌慌張張地包了些藥，說：“前幾日我與王兄一同出行，他曾跟我念叨要給你帶些野果子嘗新鮮。與我分開后，他一定是在路邊見到了野果子，想先嘗嘗好不好吃，結果誤食了有毒的野果子。你別擔心，我對解毒還算在行，只是時間緊迫，我這里缺了一味藥，你替我去同仁堂抓來，我先去你家看情況，你抓好藥速速趕回家?！苯淮犟T小英，華郎中就背著藥囊匆匆奔出醫(yī)館。

馮小英聽華郎中說這幾日與王儒生同行，心中“咯噔”了一下，不過她來不及多想，就去同仁堂了。路上，馮小英又冒出怪念頭：華郎中與王儒生是多年好友，見我過來找他，他那慌張的樣子是不是裝出來的，會不會跟王儒生合伙糊弄我？王儒生誤食野果子的真相，還真不一定是華郎中說的那樣……這么想著，馮小英又耽擱了些時間。

到同仁堂抓好藥，馮小英便騎著毛驢趕回家，她知道，生病到底不是兒戲，好歹不能耽擱了治療。

誰知剛到家門口，馮小英便見華郎中臉色蒼白地走出來。她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華郎中見到她，悲戚地說：“人已經(jīng)走了……”

馮小英不敢相信，呆了好半天才撲到王儒生身上，號啕大哭，她猛地想起衣袖里的篾馬，拿出來狠狠地摔在地上，喊道：“都怨這篾馬，害了相公的性命！”

馮小英說這話，其實是怨自己看到篾馬起了疑心，生了醋意，最終誤了救治丈夫的時機。

看到篾馬，華郎中嘆道：“儒生約我一起游玩，途中遇到個會打篾器的村姑，便求她編了個篾馬，說你屬馬，要送給你。這么活蹦亂跳的一個人，咋說沒就沒了?。　?/p>

華郎中的話雖短，但一字一句全擊在馮小英心上。馮小英猛然一驚，哭喊道：“我真是鬼迷心竅啊，咋就沒想到自己屬馬呢？”

（發(fā)稿編輯：曹晴雯）

（題圖：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