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直播間

任黎明

阿雅生得一副好嗓子，一心想做才藝主播。阿雅在網(wǎng)上開了直播間，直播唱歌。半個月過去，每次來看的人不超過十個，她苦惱極了。

在一個飯局上，阿雅結(jié)識了一個叫朱鑫的男人。朱鑫主動坐到阿雅身邊，說：“我在新媒體公司上班，有捧紅主播的秘訣。你聽我的，保證紅得發(fā)紫！”

那天以后，朱鑫常約阿雅出來，傳授“秘訣”。他告訴阿雅：“直播時間很重要，要定在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三四點。直播地點也不能在室內(nèi)，三環(huán)高架橋下有一片草地，那里燈影朦朧，非常合適。”

見阿雅不信，朱鑫給她看了許多視頻，都是在戶外直播的，觀看數(shù)據(jù)出奇地高。

阿雅擔(dān)心地問：“這么晚去戶外，我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朱鑫笑著說：“我最近剛辭了工作，正閑著呢！我來當(dāng)你的經(jīng)紀(jì)人，順便做‘護花使者。”

這正中阿雅心意，可她也不能白白讓朱鑫付出，便提出，收益兩人對半分。

就這樣，阿雅開始在三環(huán)高架橋下直播唱歌。說來也怪，粉絲數(shù)“噌噌”往上漲。朱鑫寸步不離地在鏡頭后陪著她，困了就往睡袋里一鉆。阿雅直播時有朱鑫陪著，踏實多了，心里感到暖暖的。

一天半夜，阿雅正在橋下深情地唱歌，突然，她聽見有人在跟她一起唱。手機屏幕上，大家紛紛打出留言，告訴她：“后面有人！”

盡管心里發(fā)毛，阿雅只能強裝鎮(zhèn)定。她看著手機屏幕，發(fā)現(xiàn)身后慢慢走來一個流浪漢。那人五十來歲，胡子拉碴，破衣爛衫。他兩眼盯著阿雅，跟著音樂一起大聲唱。

一首歌唱完，阿雅趕緊找朱鑫求助。朱鑫卻示意她坐回去。

“太好了，繼續(xù)唱，別怕。觀看人數(shù)在暴漲！”朱鑫掏出手機看了看直播間的熱度，悄聲告訴阿雅。

阿雅一邊膽戰(zhàn)心驚地唱，一邊死死盯住那個流浪漢。好在他停住了腳步，靜靜地坐了下來。

朱鑫悄悄調(diào)了調(diào)鏡頭，把流浪漢拍得更清晰了，成為阿雅背后一道特別的風(fēng)景。有了這道風(fēng)景，整個午夜直播間，人氣爆棚。

阿雅想換地方直播，朱鑫卻興致勃勃地說：“這是老天賜給咱的機會。別怕，有我呢！”

阿雅聽了這話，看著朱鑫真誠的眼神，點了點頭。

這晚，一到橋底下，朱鑫故意把麥克風(fēng)的聲音開得很大，流浪漢果然被吸引過來了。

凌晨一點多鐘，下起雨來。橋下淋不到雨，但阿雅冷得發(fā)抖。她幾次示意朱鑫要回家，朱鑫卻無情地拒絕了。他告訴阿雅，天氣越惡劣，主播越“慘”，越能吸粉。

阿雅只好順著朱鑫的意思，哆嗦著唱歌。突然，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xiàn)了：那個流浪漢跑了過來，將一件外套披在了阿雅身上。

流浪漢眼神異樣，盯住阿雅，說：“寶貝……”外套很破，散發(fā)著一股酸臭味，阿雅心里發(fā)麻，她看看朱鑫，朱鑫卻搖頭，讓她別脫。

“榜一大哥”目睹了流浪漢送外套的一幕，留言說：“你要是肯跟流浪漢共舞一曲，送嘉年華！”別的粉絲也跟著起哄。

下了播，朱鑫趕緊沖過去，把那件破外套扔在一邊，脫下自己的外套，想披在阿雅身上，同時柔聲問：“阿雅，冷不冷？辛苦你了。”

阿雅賭氣推開了朱鑫，她撿起流浪漢那件破外套，披上就往家走。

朱鑫跟在后面討好地說：“要想紅，必須得付出代價呀！而且你看，我不是天天陪著你嗎？等你粉絲積累多了，咱就不在這里播了！”說著，他輕輕抱了抱阿雅。阿雅的心又軟了下來。

第二天中午，阿雅補完覺打開手機，發(fā)現(xiàn)朱鑫用她的賬號發(fā)布了一條公告：如果觀看人數(shù)達(dá)到五萬，阿雅就直播和流浪漢跳舞。

阿雅馬上給朱鑫打電話，生氣道：“干嗎不和我商量就發(fā)公告？”

朱鑫笑嘻嘻地說：“小傻瓜，一大串嘉年華不要太可惜！咱們等著收利吧！”

阿雅委屈地說：“你不保護我了？要我跟流浪漢跳舞？”

朱鑫神秘地回答：“放心，我怎么舍得？到時你就知道了。”

晚上，阿雅來到橋底下，流浪漢已經(jīng)坐在那里了。阿雅不敢上前，流浪漢卻朝她揮手：“快來呀！”天哪，是朱鑫的聲音！他化裝成了流浪漢！

阿雅走了過去，只聽朱鑫說：“那家伙已經(jīng)被我支開了，我還偷偷拿到了他的外套。”

阿雅猶豫了半天，鼓足勇氣，說：“我以后不想做這種直播了。”

朱鑫笑笑，說：“說什么傻話，今晚之后，你就是流量網(wǎng)紅了。到時候，商務(wù)合作一定源源不斷呢。”

這晚，來看阿雅的人比平時多了好多。夜里一點鐘，直播間人數(shù)到了五萬，按約定，阿雅朝“流浪漢”走去。“流浪漢”手舞足蹈，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阿雅知道是朱鑫，可恍惚間，竟有些害怕。她顫聲說：“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流浪漢”喜笑顏開，點了點頭，一下子攬住了阿雅的腰，手還不安分，在她腰間摸索著。

阿雅感到不適，她借著舞姿一轉(zhuǎn)身，掙脫了朱鑫的手。哪知朱鑫嬉笑著湊過來，又把她強行攬進了懷里。阿雅掙扎著，朱鑫卻在她耳邊悄悄說：“你看，滿屏的禮物。大家就喜歡獵奇，希望咱倆發(fā)生點什么……”說著，他把嘴巴湊了過去，想要強吻阿雅。

阿雅心中涌起惡心的感覺，她伸出手，狠狠扇了朱鑫一個耳光。

看著滿屏關(guān)心的留言，阿雅勉強和大家聊了幾句，就匆匆下了播。

朱鑫捂著臉過來，低聲下氣地說：“阿雅，我是為了直播效果才這么做的……更何況，你也喜歡我對吧？那天我抱你，你并沒有反對呀！你就做我的女朋友吧，等咱倆親熱慣了，以后再有這種事，面對鏡頭，你也不至于放不開。”

阿雅生氣地說：“做你的春秋大夢，以后咱倆不會再見面了！”

朱鑫一把抓住她，翻臉道：“裝什么清高？今晚直播間那么多人看著呢，你為了禮物，邀請流浪漢陪你跳舞。你以為在大家眼中你會是什么好貨色？”

阿雅想跑，卻被朱鑫一下子按倒在地。他面目猙獰地說：“五萬人都可以做證，是你先招惹了流浪漢。我今天就要在這里辦了你，要是你不從，嘿嘿，明天新聞就出來了——《女子午夜橋下直播，邀流浪漢跳舞慘遭毒手》。誰也不會知道是我干的！”

這下阿雅感到了絕望，她奮力呼救，卻如被老鷹抓住的小雞一樣徒勞。危急時刻，有人跑了過來，他喊著：“寶貝別怕！”

呀，是那個流浪漢！他飛奔到朱鑫背后，伸出鉗子似的雙手，抓起朱鑫把他甩到一邊。

流浪漢扶起阿雅，伸開雙臂，把她護在身后。朱鑫惱羞成怒，揮動拳頭沖向流浪漢，兩個人扭打在一起。阿雅趁機報了警。

警察來了，三人一起被帶回了派出所。據(jù)朱鑫交代，為了防止流浪漢晚上出現(xiàn)在直播間，他請流浪漢吃了半塊摻有安眠藥的面包，偷走了他的外套。

警察問阿雅：“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流浪漢，你唱了什么歌？”

阿雅喃喃道：“我唱了《給女兒的歌》……”

警察說：“他果然把你當(dāng)成他女兒了。”接著，警察告訴阿雅，流浪漢有個女兒叫蓓蓓。幾年前，流浪漢的妻子得了絕癥走了。上大學(xué)的蓓蓓見爸爸很辛苦，便偷偷去燒烤店唱歌掙錢。一次，一群小混混要灌蓓蓓酒，她拒絕了，那伙人惱羞成怒，毆打并羞辱她，蓓蓓不堪受辱，跳了河。后來，蓓蓓的爸爸瘋了，半清醒半糊涂，成了流浪漢，看見唱歌的女孩就叫“寶蓓”，那是他女兒的小名。

警察感嘆道：“你是我們知道的第四個寶蓓了，唉！”

阿雅沒想到，流浪漢原來是把自己錯當(dāng)成去世的女兒了。

警察又問：“半夜三更，你為什么非要來戶外直播唱歌不可？”

面對疑問，阿雅羞愧萬分。

阿雅的直播間依然開著，她轉(zhuǎn)型做起了公益直播……

（發(fā)稿編輯：陶云韞）

（插圖：陶? 健）